同济堂进药材的时候，都会由掌柜带队，去他们很久之前就约好的地方，把一车车的药材带回天圣都。
这一次，在萧雨歇的央求下，同济堂的采购队带上了济世堂的人，还是莫夜公子亲自批准的。
萧雨歇再次穿上了阔别已久的青衣，这一次她没有再做公子打扮，头发虽然束着，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女子。
她站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身后满是杨林，飒飒的往下落着枯黄的叶子，一片落在肩头，她捻着叶根，看着上面清晰的脉络，轻轻地笑了。
天圣都内，马车摇摇晃晃的驶了过来，停在了城墙根下，一个看上去温婉的女子穿着简单朴素的衣服缓步走了下来。
她看见萧雨歇的时候，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萧雨歇。”
几乎是奔着走了过来，萧雨歇紧紧的抱住了女子，原本是太子妃的孙石玉。
“谢谢你。”
孙石玉趴在她的肩头低声说道，好看的眼睛里积蓄了泪水，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来。
萧雨歇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回到故乡后，一定要好好生活。”
孙太傅死后，孙氏全族迁回了本家，整个天圣都只剩下孙石玉一人，十年时间举目无亲，萧雨歇不知道她怎么过来的，满是心疼。
孙石玉点头，脱离苦海，她一定要好好的生活，做一个女夫子，教导那些未出阁的女儿。
“你为什么帮我？”
她还是问出来了最想知道的问题，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可是萧雨歇却选择帮助她，他们的阻力可是太子啊，她明明可以不做的，可还是出手帮了她。
萧雨歇含笑，把她眼角的泪擦去了。
“不想看你活的像个死人。”
孙石玉知晓她并没有说实话，欲言又止的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的祖父？”
萧雨歇一怔，经过孙石玉的提醒，她久远的记忆里藏着的那些人，一一浮现。
那个和蔼可亲的老头，明明一把年纪牙口还不好，偏偏喜欢吃甜食，几个人围在一起商讨问题，孙太傅永远是吵得最大声的那一个。
摇摇晃晃摇着头，满腹经纶喜欢教小孩子读书识字，她比萝卜高不了多少的时候，他拎着她学字，然后一把被外祖父夺了过去。
唯一残留还算美好的记忆里，孙太傅总能出现在一隅。
一个很有意思的老头。
她想的正出神，孙石玉探究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真的认识我祖父吗？”
萧雨歇想告诉她，她不仅仅认识她祖父，更熟识她。
只是……
她笑了笑，“孙太傅名满天下，我已经敬仰他很久了。”
只是没有缘分再见面了。
那群老头儿现在活着的人……似乎只剩下一个了？
看着孙石玉并不相信的目光，萧雨歇轻叹了一口气。
“我今年十八岁，你祖父去世已经十五年多了，我不认为我三岁的时候，有那么好的记忆。”
孙石玉苦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也是，他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就像是做梦一样。”
她双眼放空喃喃自语。
“我及笄那年，赵大将军，我祖父，雍王爷，秦先生……几乎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他们全都死了，现在想想都不敢相信过去十几年了，我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真的谢谢你……”
她语无伦次，萧雨歇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摇摇头。
“以后好好生活，天圣都的事情暂时别管了，以后无论听到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不是我的人去接你，都不要回来。”
萧雨歇认真的模样让她一愣，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玉珏，点头。
远处的卿鸠在同济堂掌柜的催促下上前，“主子，该走了。”
萧雨歇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孙石玉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
“以后你就跟着孙石玉吧，好好保护她。”
萧雨歇眉眼恢复平和，“趁这段时间好好养伤，瀚海书院那边，我会派紫萝过去接手，天圣都的事情不用担心，有时间的话……我会回天阙谷看看。”
卿鸠脸上出现惊喜的神色，“主子，你答应接手老谷主的位置了？”
她低头苦笑，“没办法，这一次的刺杀太突然，身后的敌人太多，如果我不赶紧组建起自己的势力，迟早会淹没在满是杀意的天圣。”
原本想平静不问世事，可是现实残酷的告诉她，她不主动害人，总会有人主动害她。
乱世的时候做浮萍，她可以孤身一人潇洒离去，非乱世的天圣比乱世还乱，却层层束缚不得自由。
“我会尽快查清他们的来路，也会给主子派过来更顺手的人。”
卿鸠原本想单膝跪下，被萧雨歇拦下了。
同济堂的车队很久就离开了，趁着即将落日的余晖消失在了古道上。
寒风吹过，萧雨歇感觉到笔尖上一股湿意，抬头看去，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雪，不一会儿越下越大，满地晶莹。
白色覆盖了整个天圣都，似乎要把隐藏的罪恶全部覆盖，让它永生永世不会出现在众人眼前。
萧雨歇突然就想起，昨日好像立冬。
没想到今日就下雪了。
与北邙山上常年覆盖的寒冰不同，初雪带来的不止是喜悦和新鲜感。
周围吵闹的人群逐渐散去，她的头上突然就出现了一把伞，披风落在她的身上，带来了为数不多的暖意。
她回过头，郁行风的身上裹着黑色长绒披风，怀中的幼狼看见她的时候嗷呜叫了一声。
“回府？”
不知道郁行风什么时候来的，萧雨歇静静的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好啊。”
虽然不远，但是郁行风出来的时候依然选择了马车。
坐进温暖的马车内后，他自嘲似的笑道：“我现在的身体比书生还弱。”
“人家比你强，你现在就是一个病秧子。”
萧雨歇调侃着，顺手把郁行风的手腕拉了过来，动作娴熟的就像是做了百遍。
郁行风愣怔了，萧雨歇却蹙紧了眉。
“焰心参的效果还是没有发挥，回去扎针，我给你再写个方子。”
寒疾去了大半，正好皇上免除了郁行风的庶务，这半年时间，足够她搅弄风云的时候，把他的身体调理好。
只是莫夜的身体就难治了，没有焰心参的帮助，恢复的慢不说，还可能没办法根治。
郁行风可撬不开她的小脑袋，看她在想什么。
只是含着笑，静静的看着她，眉眼里的柔和在天圣的冬天停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