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的大殿上，入夜后明灯照的通亮。
她悄步走到了盘着金龙的柱子边躲了起来。
刚进大殿的时候，她就听见了二人的争执声，但是等到她走进了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听见，她十分好奇。
父皇正坐在龙椅上，脸上却满是怒意，手中拿着奏折似乎在痛斥着什么，而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丝毫没有反驳。
“……养虎为患，引狼入室！你若是一心帮着天圣，又何必以这么光明正大的借口？！”
他扬起手中的奏折，直接撂到了他的脚边。
皇甫惊云捡起奏折，上面尽是那些老臣们上奏痛斥他亲近天圣皇朝的“证据”。
他抬起头嗤笑道：“父皇，不过是跟天圣合作，寻求一些活路罢了，难道你真的想一直让柔然被匈奴或者天圣威胁吗？”
柔然因为地势缘故，一直被匈奴或者天圣压制着，他们不能像其他两国那样武装起自己，就算是打仗也只能伤敌八百自伤一千，皇甫惊云从通晓政务开始，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现在找到和天圣合作，虽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绝对是现下最合适的办法。
只是柔然皇帝不愿意，他担心这么做，会把柔然变成天圣的附属国，他的儿子野心大，他一直都知道，但是没有想到会大到如此地步。
倒是有几分卧薪尝胆的意味，只是可惜，皇甫惊云不是勾践，天圣现任皇帝也不是吴王夫差。
他气恼，更多的是畏惧。
他不是没有看出来这份计划的可行性，只是他的大儿子野心太大，他担心他会玩火自焚，还把自己给搭进去。
“你这么做，终究是失了妥当。”
他很累，揉着太阳穴轻声劝阻道，“你就不怕天圣人反悔？或者匈奴人恼恨你跟天圣联手？反而来攻打柔然。”
这几百年，因为先辈，柔然才在两个大国之间夹缝生存了下来，他是个守成之君，没有太大的能耐，他心知肚明，所以看着皇甫惊云玩这么一大盘棋局，才觉得心中慌张。
他当然害怕，如果他的大儿子玩脱了，他很有可能就是柔然最后一任皇帝了。
他才不想做亡国之君！
皇甫惊云却不这么认为，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谋划是无比周全的。
“父皇，只要我们跟天圣成功达成合作，从此之后就不用跟匈奴人低三下四了，无非是在和天圣合作的时候，让利于他们多一些，这一桩买卖若是能够达成，对我们柔然可是有利无害啊！”
他十分亢奋，皇帝却十分头疼，“你只看见了利益，有没有想过，若是天圣不愿意跟你合作呢？他们本就占着地理优势，有什么理由跟你合作呢？更何况，你确定他们不会反悔？”
皇甫惊云沉吟了一会儿后，缓缓开了口。
“既然没有保障，我们就做出一个牵引线来，让柔然和天圣拴在一起，让他们觉得无法斩断我们之间的联系，这样的话，就算匈奴攻打我们，天圣也没有理由不出兵。”
老皇帝觉得头更疼了。
他突然觉得他这个大儿子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聪明。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他破罐子破摔的问道，皇甫惊云立刻拱手扬起了下巴。
“和亲。”
大殿内突然就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老皇帝猛然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就连柱子后的她，心脏都为之一颤。
她万分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男人，向来疼爱她的哥哥，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老皇帝沉声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当然知道，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柔然现在适龄出嫁的公主，就清平一人，你确定要把她送出去和亲？”
老皇帝膝下的孩子虽然多，但是活下来长大成人的男子就皇甫惊云，剩下的两个幼子不过几岁，连大字都不识得一个，活下来的女儿也只有皇甫思一个人。
可是现在偏偏是最疼爱她的哥哥要把她送出去和亲。
她接连后退了几步，捂着嘴巴让自己不发出来声音。
她听见他清晰又悦耳的声音，说着最无情的话。
“她是柔然人，自然懂得一出生就要做好，随时为了柔然牺牲的准备。”
她的泪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
她不懂什么国家大义，当初皇甫惊云对她再好，也没有教给她要牺牲自己。
但是现在他要亲手把她送出去。
还是送到敌国手中，若是两国战起，她是最先被斩首祭旗的人。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她竭尽全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从偏门跑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回到宫里许久才想明白了。
在整座柔然的上京里，没有人会是真心实意的爱护她。
许久之后，皇甫惊云出使天圣，虽然没有提起她，但是她主动提出了想要跟着他。
不是她想明白要牺牲自我成全大义，而是她心中慢慢有了一个十分胆大的计划。
比如说，杀了他。
恨也好，泄愤也好，她就是想做这件事情。
因为他……背叛了她。
皇甫思做完刺杀的事情后，十分害怕。
她听闻皇甫惊云逃脱的消息，担心他真的死了，又担心他还活着，更担心柔然会发现是她做的这件事情。
她心惊胆战的等到庆郡王来，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然后经历了这几个月来的忐忑不安，她突然又见到了皇甫惊云。
害怕的同时，她又觉得庆幸。
害怕他活着，又庆幸他还活着。
皇甫惊云静静的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子，原本想上扬的嘴角最后只是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你当我为什么要帮你瞒住父皇母后你出逃的消息？”
他轻声说着，“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把你带来天圣就把你送出去？”
原本啜泣的她愕然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他放缓了声音，在她心如鼓跳中轻声说道：“你若是出嫁，无论是嫁给谁，都要十里红妆，光明正大的出嫁，而不是委委屈屈的被塞到使者团里，连自己嫁的人是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