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歇的话不可谓不骇人听闻。
五个月便降生，还能活下来，不是怪物是什么？
民间有传闻，七活八不活，若是七个月诞下胎儿，许是不会奇怪，但若是五个月诞下……
用夕颜养胎的例子，萧雨歇见过一次。
曾经有人以尸养胎，那女子死去的时候腹中胎儿已经三个月大，尸首被留下来后，被注入了满身夕颜，如果过了不到四个月，孩子成功出世，除了身体肤色惨白，其他与一般婴儿无疑。
她一边感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边下令把夕颜列入了黑名单。
此药凶狠霸道，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住的，而且有悖天理，实在不该出现在人世。
只是她没有想到，还有见到此药的一天。
更没有想到，会是出现在天圣的后宫。
听完萧雨歇的解释，皇上一张脸已经不能用沉寂形容了。
天下禁药，会出现在凤鸾宫。
这不是在挑衅他的皇权，是在做什么？
“可能医治？”
气到极点的皇上反而安静了下来，他看着床榻上昏睡不行的宸妃，满眼悲痛。
他一定要保住宸妃，已经失去过一次如樱，他不能忍受再失去第二次了。
萧雨歇犹豫的看着他，“病已入骨，就算是我把毒全部引出来，宸妃娘娘也会在七八个月的时候诞下胎儿，就怕到时候有人做文章……”
她能想到的事情，皇上怎么会想不到。
“你尽管医治，朕自然有办法。”
得到答案的萧雨歇立刻说道：“那就请皇上把人都请出去，我要为宸妃娘娘施针下药。”
皇上立刻把宫人都赶出去了，在萧雨歇的坚持下，皇上也退了出去。
萧雨歇把针灸包拿出来，捻着一根比人的手心还长的银针说道：“宸妃娘娘，您再不醒过来，我这针就真的下去了。”
原本昏睡的宸妃顿时就睁开了眼睛，双目奕奕，哪还有半点病弱的样子。
只是她支撑着床榻，含着笑道：“真不愧是睿王妃，一眼就看穿了。”
萧雨歇心中叹气，换了一针后拉过她的手腕，在肘关节处下了一针，原本银色的针接触到血肉后，不一会儿就变黑了。
“真是夕颜……蜀王世子和你吗，都下得去手。”
萧雨歇按照穴位慢悠悠的给宸妃扎着针，不一会儿宸妃就有了力气，能够自己坐起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
萧雨歇看着她沉声问道，宸妃别开头似乎不愿意说，萧雨歇被气笑了。
“倘若你不说，我可以直接去问玄玉。”
宸妃愣怔的看着她，最后苦笑道：“睿王妃聪明过人吗，为何要追问到底？您若是想知道，不如自己猜一猜？”
萧雨歇想到夕颜的药效，轻叹道：“你的脸……不是你自己的脸吧。”
宸妃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夕颜能保未婚女子的颜面长存，但是世人鲜少有人知晓，它还有一个名字……画皮。”
顾名思义，夕颜能够改善一个人的容貌，就像是画皮鬼一样，把一个绝丑的人变成绝世美人。
“你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怀孕，要不然也不会使用画皮让自己变成樱贵妃的模样。”
萧雨歇伸出手，触碰到她脸颊的时候，宸妃瑟缩了一下，看着她带着冷意的眼眸，再度安静了下来。
“当初蜀王世子将我救下来，自然是因为我长相有几分与樱贵妃相似。”
她恍惚着说道。
回忆被拉回了很久之前，她刚从棺材里爬出来，身边还躺着一具尸体，正是她冥婚的“相公”。
“玄玉公子，您看她像不像一个人？”
火把靠近，她凤冠霞帔下那张被人斥责过狐狸精的脸被人捏着看向了一个方向。
“确实像。”
她没有看清楚男子的面容，却永远记住了男子的声音。
然后她就被灌下了夕颜，郁藏宣告诉她，需要她帮忙去做一件事情。
她想都没有就答应了。
后来的事情就是众人都知道了。
最大的意外就怀孕，使用过夕颜的女子，药效发作起来有多厉害，她知道，郁藏宣警告过她，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还能怀孕，因为在家的时候，她明明服用过绝子药……
“夕颜就是针对女子研制出来的药，无论身体有什么漏洞，都会被修补好。”
萧雨歇淡淡的说道，在宸妃小腹上扎完了最后一针。
“你会怀孕很正常，夕颜把你的身体修补的比寻常女子还要好，只是……就算是我封闭了药效，恐怕你生下孩子后，也没有多少年可以活了。”
宸妃神色一黯，心中有了思量。
“如此也好……能把欠下的债还了。”
萧雨歇看着她落寞的神色，似乎放下压在心头的重石，心中突然生出不忍。
“倘若你把孩子拿掉，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宸妃似乎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猛然摇头。
“睿王妃，你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我不想让他在没有来到世界前，就失去了做人的机会。”
萧雨歇哑口无言，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你知道的，倘若你死了，就无人再护得住这个孩子，我在宫外，郁藏宣是外男更不能进入宫闱，你难道指望着皇后帮你养孩子吗？”
宸妃突然心生惶恐，她拉住萧雨歇的手，满眼哀求。
“你帮帮我，只有这一次，求求你了……”
萧雨歇眼中仿若沉寂着星海，宽阔无垠又让人捉摸不透。
“你告诉我，你们的目的，这一次我保你和你肚中孩子的周全。”
宸妃看着她，一时间愣怔竟然忘记了哭泣。
凤鸾宫正殿门前，皇上看见门被推动的时候，满是焦急的凑了上来。
“她现在怎么样了？”
萧雨歇淡淡说道：“没什么事情，已经睡过去了，我写个方子，劳烦魏公公差人拿药好好煎熬，不要假以人手。”
魏公公松了一口气，“这是应该的。”
皇上多年无所出，宸妃这一胎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不用提点，凤鸾宫上下都心知肚明。
主子好了，他们才能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是没有道理的。
萧雨歇问安后拒绝了皇上提议轿撵出宫的建议，自己一人形单影只的离开了。
夕照满路，她突然看见了宫墙上爬满的夕颜花，已经慢慢枯萎，只剩下蜷缩的花骨朵。
她想，大概世间人已经无人知晓，失传那么多年的夕颜，正是出自她手。
世间再度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