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五月，阳光透亮，天气不冷也不热。T大校园里面，中午跑步的人并不多。毕竟在校生一早一晚有时间锻炼，只有象严岩这种在附近工作的人才会选择中午跑步。但操场上也还是有几个人，大家都沉默地跑着。钟辛她们看了半圈，也没看出严岩有伴儿的样子。
钟辛不禁感叹了一句，“还真是个独来独往的人。看不出这位哥还有这种爱好。”
向晓敏乐了，“钟辛，你到底跟人家熟不熟？”
“挺熟的呀。”钟辛心里觉得全公司估计也就她和严岩往来最多了，自然算熟悉的。
“那你不知道严岩跑马拉松的么？”
“这么狠，上次不是还说是爬山吗？”
“爬山是在学校的时候爬，现在天天上班，哪儿来的山给他爬。最多周末爬香山吧。”
“嘿嘿，那不成老头了。”
“所以人家跑马拉松啊，这不离学校近，中午过来跑跑步。这就够不错的了。”
“说得也是。T大的同志还真是践行校训。”体育场一壁列着两人高的一排大字，鲜红醒目：“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钟辛钦佩地连连点头。
向晓敏冲着林薇薇笑，“你不去打打招呼？”
林薇薇粉面一沉，“这话从哪儿说起。”
钟辛和向晓敏听她语气不悦，忙对了一下眼神，钟辛是知道严岩去机房阻止林薇薇操作恢复数据的事情的，严岩是个说话生硬的人，只怕得罪了美女也未可知。
向晓敏对此则是一无所知。她听办公室最近的八卦口风，她还以为这两人已经互通款曲了。因此她刚才的语气态度难免带些亲狎之意。
林薇薇羞恼地恨声道，
“是不是又是那个李梦星说的？一张臭嘴，看我不撕了她去！”
正说着，严岩好像发现了她们，忽然停下来往这边走。林薇薇气得转身就走，向晓敏赶紧跟了过去，“哎呀，你还不知道她，她就是爱瞎说。薇薇，你别生气。”
严岩已经往这边走了一半儿，钟辛要是也跟了去，三个人都撤了，未免也怪教人尴尬。钟辛只得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严岩走过来，离她有一两米，倒是站定了。
他整个人都汗津津的，身上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露出来的胳膊和小腿肌肉分明。钟辛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没见过严岩不穿格子衬衫的模样。平常老觉得他老气横秋的，就跟个学究似的。没想到人家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一款。
“大哥，你看什么呢？”也许钟辛的眼光过于专注，严岩忍不住先开了口。
钟辛失笑，连忙说，“当然是看你呀。失敬，失敬，没想到我对面还坐着一位运动健将。”钟辛打量他这身形打扮，自然不难猜出他是常年运动习惯的，说健将也不为过了。
严岩轻轻一笑，“天天熬夜，再不锻炼，岂不是怎么哏儿的都不知道了。”
这年头程序员猝死可不是什么新闻。所以现在程序员们也开始流行养生和健身了。科技园区里就有一家健身房，北京研发中心去那儿办卡的员工不在少数。
钟辛故作深沉地点点头，“说得有道理。年轻人，继续啊。我先走了。”
“等等，我跟你一块儿回去。我也跑得差不多了。”严岩边说边拿起挂在栏杆上的衣服，“今天你怎么想起来到学校逛逛了？”
钟辛看了一眼十几米外林薇薇和向晓敏的背影，勉强挤出一朵笑，也不说话。今天约她俩出来，自然是因为要说的话太苦涩，需要找个轻松些的环境。
“我就说那些文件没用吧。”严岩倒是个聪明人。不用她说一个字，就明白了她们仨的处境。
“说对了一半儿。”钟辛白了他一眼。“用不上不等于没用。”
严岩愣住了，钟辛嘴角微微一翘。
“没有安装方城数据保护软件的客户端，直接读取存储里特定文件的历史数据。这个功能其实是可以做为独立的feature，用在新产品上的。”
严岩看她的眼神多了些惊讶。
钟辛浅浅一笑，“你想想，对客户来讲，只要能够网络访问到存储，不需要安装任何软件，就能快速地提取数据，这是何等方便快捷，这件事本身是非常有客户价值的。”
严岩本意只是帮钟辛一个忙，倒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钟辛的思路对他很有启发，严岩不由得认真地思忖起来，一时默不作声。
“这个功能说不定还可以申请专利什么的呢。咱俩可以联手做个prototype，展示一下这个即时访问功能。”钟辛和严岩工作往来多，说话也是兄弟式的。
“怎么样，搞不搞？”
DB公司是北京海淀区高新技术企业，每年是需要有一定专利数才能保住高新技术企业的免税资格，因此公司对于严岩和钟辛这样级别的工程师，是有专利要求的。他们俩除了日常的工作以外，专利也是年度业绩考核重要的一项。
严岩没有接话，过了半晌才怔怔地说，
“你真聪明。”
钟辛噗嗤一笑，她穿着白色带着妃红圆点的连衣裙，本来鲜亮，现在又站在阳光下，满面含笑，双眼闪着慧黠的光，看上去既俏皮又生动，严岩看得呆了。
“我聪明？你要在别的地方，夸我一句半句的，我也就信了。偏偏你在T大，跟我说这种话。我还不至于这么飘。”钟辛继续笑着调侃他。
钟辛也是985名校毕业，但她的大学毕竟比T大要逊色一些。这么说倒也是恰如其分。
严岩本来也说不过她。现在被她一笑，脑子里一片空白更是嘴拙。他动了动唇，却是一声也发不出来。
钟辛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更觉得可笑。“你就不能说点真诚的话吹捧我？”
严岩的脸渐渐烧起来，踌躇半天，他挤出四个字，“你真好看。”
钟辛怔住了。
严岩忽然惊醒，一时间也手足无措，慌乱万分，他只觉得一颗心就要迸出了喉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说得出口这样的话，这完全不是他的风格。他只能归咎于自己运动之后，大脑缺氧。
他双手绞着格子衬衫，逃也似地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去。
钟辛这才回过神来，冲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有这份儿口才，怎么那天不对林薇薇说去。”
林薇薇和向晓敏在前面还没有走太远，钟辛赶紧追了上去。
这一天，吴晨诚在家过得很是烦闷。平儿病了几天，今天病情松快起来。孩子仿佛有意要补偿前几天生病，憋着没能运动，他把积攒的力气全赶在吴晨诚在家的这一天发泄了出来。
精力充沛的病孩子最是可怕。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
从早晨开始，平儿就缠着吴晨诚讲故事、玩游戏，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游戏也玩得他要反胃。中午想哐孩子午睡，孩子又不肯配合。不但是没有睡意，平儿还不停地跑来跑去，骑着一辆玩具车满屋子乱窜。吴晨诚连坐下来玩二十分钟手机的时间都没有。
要不是吴晨诚一直按照钟辛要求，记录着平儿的体温，他简直怀疑这孩子根本一点儿病也没有。不过平儿的体温总显示在37度半，接近38的样子。这说烧不烧的，让吴晨诚也很是不上不下。
其实小孩子基础体温偏高，平儿今天运动量又大，37到38度之间都属于正常现象。不过吴晨诚并不了解这些，一颗心总是悬着。
中饭钟辛给他俩安排了排骨冬瓜汤和炒瘦肉丝。吴晨诚嫌排骨太淡了，倒了一碟儿酱油蘸水，没想到给平儿喂饭的时候，一不留意，平儿手插到碟子里，甩了一地的酱油点子。
吴晨诚手忙脚乱地把地面收拾了，一抬头才发现墙面也甩了好些。
好容易熬到下午三点，小时工小刘终于来解救吴晨诚了。
“今天吴工在家啊？”
“嗯，他妈上班去了。”
小刘是个两头都要讨好的机灵人，顺口就夸，“钟姐能干啊，上班挣得多。”
她本来是顺风说话，一片好心，怎料到这话在吴晨诚听来就格外刺心。
吴晨诚本就累了，现在一听更是烦躁起来，也不知道钟辛背着自己，都跟外人说了些什么。他也不好发作，脸一僵，平儿哇哇大哭起来。
吴晨诚正要哄。小刘过来了。“吴工，我来吧，哄孩子不是老爷们干的活。”
她把孩子接到自己怀里，轻声哄了哄。正赶上平儿闹了大半天，终于乏了。竟然没几分钟就睡了过去。这下子，吴晨诚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坐在沙发上，掏出了手机，可算能静静地歇会儿了。
小刘本来勤劳，偏偏今天又是吴晨诚一个人在家，更有心卖弄，因此不待吴晨诚吩咐，里里外外地收拾了起来。不一会儿，不但把屋子里的玩具收好了，墙上的酱油点子也擦了个干干净净。
接下来，小刘又给他爷俩做晚饭。她在厨房一顿忙活，切鸡丁，切土豆丝，手起刀落，背影敦实利落。
吴晨诚闻着饭菜香，忽然觉得，其实过日子有个小刘这样的乡下老婆也就够了，钟辛那样的，到底是华而不实。学历高，工作好，成就的只是她个人，对他而言，并没有落下什么实惠。
小吴把饭菜端上桌子，招呼他。
“吴工，来吃饭了。钟姐那一份儿我给她留好了。”
吴晨诚从沙发上站起来，第一次正眼打量了小刘，以前总觉得她层次低，不堪入目，但其实人家到底是年轻，皮肤黑瓷紧致，鹅蛋脸盘红红的，浓重的长眉，双眼皮，也并不难看。
小吴被他盯得有些发毛，赶紧避开了。
吴晨诚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给骇住了，过一会儿，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无趣起来。
“噗通”，卧室里传来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