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晓敏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弹窗，弹窗的中央是一枚猩红的惊叹号。她抓起手边的水杯，里面是上午喝剩的茶水，她冷冰冰地喝下去，心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本就是没有希望的事情，刚才却陡然生出些企盼来。现在这幽微的火苗也熄灭了，看来老天也不愿意帮她。
她看了看一旁还在惊疑中的林薇薇，苦涩地说。
“薇薇，算了，这套系统7.1发布之后就没用了。现在下一个版本的开发工作也开始了，实验室把测试环境里的设备拆除去也是可能的。”
她话音未落，林薇薇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林薇薇跑得很急，差点撞上了正从天坛会议室里走出来的李冲。李冲的午睡刚刚完毕，还有些睡眼惺忪，被她吓得清醒过来。
“嗬，美女这是咋的啦？”
雀斑小美女李梦星又从工位探了个脑袋出来打探。
实验室的IT工程师小王是个没什么存在感，但很重要的人。
说没存在感，是因为小王级别低，其貌也不扬，研发中心的工程师都是计算机专业出身，所以支持他们的IT工程师不像普通公司那样，什么问题都要需要IT出面，一般电脑的小问题工程师们都就手解决了。
说他重要，是因为IT工程师毕竟是研发中心不可或缺的服务岗位。小王一个人管理着整个研发中心的硬件设备，包括、但不仅限于上百位员工的个人开发用电脑，还有实验室几十个机架的设备。
一般研发中心，这种规模的设备，会成立专门的IT支持小组。但马华宇很精明，IT工作琐碎，可技术难度并不大。因此他给小王配备了四个实习生的名额。每年从附近大专院校招新鲜的男孩子来IT部门实习。
这些男孩体力又好，要价又低，是最合适的廉价劳动力。但每年都要带着一班新人的小王苦不堪言。
小王常年穿着各色条纹T恤。大概是因为他经常和大学里的实习生混在一起，觉得条纹T恤要比这里大多数穿纯色带Logo的T恤衫的工程师显得青春一点。
其实不然，青春与否也还是看脸的。
小王的脸总是鼓蓬蓬的，象含着松果的花栗鼠，偏偏他又喜欢穿横条纹的T恤衫，视觉上更显宽肥滑稽。
今天，小王就穿着一件灰白相间的宽条纹衫。林薇薇站在小王面前，粉面含嗔：“小王，我们组的测试机为什么不能连了？”
林薇薇是个气质多变的年轻美女，她有着京城姑娘大气舒朗的底蕴，但也有双十年华女子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柔媚。因此她娇嗔地问这一下，语气刚刚好，并不做作，条纹衫小王和他手底下一帮小透明实习生都受宠若惊。
“啊，我查查。我马上查查。”小王一叠连声地答应着。
旁边一位穿着竖窄条纹衫的实习生已经殷勤地调开了实验室设备记录：“是这几台机器吗？这几台机器测试部借的已经到期了，测试部也没有续借。上午刚分给开发了。”
林薇薇脸色一变：“都分给谁了？”
“一台给硬件部贾战，一台给存储部小邵。”
林薇薇想了想，贾战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儿。实验室在骑楼，自己已经走到一半了，所以决定先到B座存储部找小邵。
B座存储部的人一看到林薇薇的身影，又开始嗤嗤地笑了。以前林薇薇也总往这边跑，因为有钟辛，大家也不觉得奇怪。今天钟辛在家办公，她还来，那肯定是因为周末刚刚和她一起爬过慕田峪长城的严岩了。
所有人都有一种搞到真CP，看现场直播的暗爽。
严岩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动不动。林薇薇走了一半儿，在小邵的位置前停下来。
“小邵，你刚从实验室借了一台一体机？”
“啊。”小邵有点小意外，但还是诚实地回答：“对，上午小王刚分给我一台。”
“那是我们测试部用的，上面的数据还有用呢，你能还给我吗？”
“这……”小邵懵了。
研发中心各个部门之间的设备资源互相拆借倒是平常，但是林薇薇不经过经理，直接来问自己要机器也是奇怪。
“这是我们下个版本开发用的机器。”小邵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希望白思孟和严岩能发个话。做为他个人来讲，是很乐意把机器给美女的，大不了再向实验室申请一台便罢了。但是经理和组长都不发话，自己做这个人情显得也不太好。
“岩哥，岩哥？”小邵探询地喊了两声严岩。
严岩专注地盯着屏幕，仿佛没有听见。
白思孟在格子间也装作没听见，他也不主动出来解围，等着看好戏。
林薇薇急了：“我拿台同样型号的跟你换，我就要你手里这台，上面有我要的数据。”
小邵松了一口气：“你不早说，我正要重做系统，软件都卸载啦。跟你换，跟你换。”
林薇薇一听，却脸色大变：“啊！”
严岩的屏幕上是他和钟辛的对话框：“实验室上午刚分给你们组的那台一体机给我留下。我拿设备跟你换。”
“为什么？”
“不为什么？把存储原封不动地给我留着。”
“林薇薇过来也要这台机器，这机器上是有什么重要数据吗？”
“你不需要知道细节。把存储保护好。”
“软件都卸载了，你怎么看数据？”
“软件卸载了，但存储并没有擦除。把机器交给林薇薇。”
钟辛和严岩说话非常的直接，不算客气。他俩合作时间很久了，彼此熟悉，这是工作中钟辛的样子，严岩对这样的对话风格倒没有不适。
严岩抬头看了一眼有些花容失色的林薇薇，面无表情地对小邵说：“换吧。”
林薇薇倒有些为难起来，刚才听小邵的意思，一体机的保护软件已经卸载了，那么存在里面的数据还存不存在很难讲，至少她是没有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把里面的数据恢复出来的。
那么，现在自己还有必要换这台机器吗？还是应该赶紧找贾战那边碰碰运气？
她正在迟疑，严岩走过来：“钟辛让你拿着这台设备。她用她们组的设备来换。”
一旁应用部的陈栋听到严岩的话，抬起了头。
林薇薇看着严岩不苟言笑的脸，忽然笑开了，她一笑，象春天林地里开了一地的花，生动明媚。
自己能想到找这台机器，钟辛肯定也想到了，所以才会和严岩打招呼要机器。她是测试人员，不懂代码，不懂数据格式，所以无法恢复数据，但钟辛是开发大牛，她让自己拿着机器，肯定有办法。
从上午开始琢磨这事，就一波三折的，林薇薇一颗心忽上忽下了一个中午，这下忽然放了心。她心情一好，说话也自带娇嗔。
“好的，谢谢岩哥，谢谢小邵。”
“不谢，不谢。”小邵嘴甜甜地回着话。
林薇薇噔噔噔地走远了。
白思孟这才悠悠地从他的格子间踱出来，冲着小邵打趣：“人家是谢你嘛？”
小邵好脾气地搔着头。严岩脸色深沉。
刘清远也从经理的格子间踱出来，他问的是陈栋：“钟辛怎么说？怎么突然要这台机器？”
“老大说那台机器上有7.1的测试旧数据，正好用来做数据分析。”
刘清远皱着眉头想了一想，这也没什么不对的。
机房，几个大空调口呼呼地吹着冷气，小王领着林薇薇走了进来。
“诺，机器在这里。我跟你说远程连接就够了，你还不放心。”
“不是，这机器软件都卸载了，我要连上物理终端才能操作。”林薇薇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钟辛给她写的几个命令。
小王从机架中段抽出来一台终端显示器：“远程终端也可以，这里这么冷，冻着你。”
“这几个基础命令，执行起来时间长，远程执行怕断网了。还是来这里敲放心。”
“好吧，随便你。”
小王胖胖的身子裹在条纹T恤里，他常年在机房里行走，他是不怕冷的。
林薇薇倒是衣着单薄。
林薇薇看了看旁边的那台机器：“这台机器怎么了？这也是我们测试的机器吧？”
小王看了一眼：“对，你们环境不是换下来两台吗？这台给贾战了。”
“这怎么连光纤都拔了？”
“这机器他们拿过去就坏了。刚才报修了，连硬盘都换过了。”
“哦。”林薇薇哦了一声，暗自庆幸。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方向是对的。此刻她体内燃烧着熊熊的侦探之魂。
正说着，忽然看到严岩出现在机架另一头。他满脸严霜，走过来，直接拔了她手里的键盘：“机器不换了。”
林薇薇和小王都惊呆了。
严岩走出机房没几步，钟辛的电话就打到他的手机上了。她的声音有些急，因为家里孩子还病着的缘故，她的声音也不高。
“你刚才对林薇薇说了什么？”
“机器不换了。”
“你知道我拿这台机器做什么？”
“我知道。”
“你为什么拦着我？”
“你要的文件我给你恢复。你安心照顾孩子吧。”
钟辛倒抽了一口凉气。和高智商的人打交道总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问完她就懊悔自己怎么这么傻，这话问得太多余。
果然严岩没有接她的话。
“这些操作你让林薇薇做，她不熟，万一命令输错了，就永久破坏了数据。到时候你再找也找不回数据了。”
钟辛知道他说得有理，自己也忍不住轻笑了。
“真要弄坏了，我不是还可以求助存储大神你吗？”
“我不是神仙。你讲点科学。要求早就来求我了。”只有和钟辛在一起的时候，严岩的话多了起来。
钟辛笑道：“我哪儿敢劳动您老。”
“举手之劳，不算劳动，只是这没有用。”严岩脸色放松了下来，语气也柔和了很多。钟辛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用吧，至少能说明不是测试部门的工作失误。”
“你是为了向晓敏吧。”
“她是我的朋友。”
严岩无奈地笑了笑。
“好好照顾你家娃。你可真忙活。什么都不放下。”
钟辛不服气地嘟了嘟嘴。她自己也没有留意到，放下电话的自己竟然唇边勾着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