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安慰向晓敏的缘故，董晴她们仨这顿饭比平常多吃了半个小时。刚进办公室，就听见了贾战的咆哮，“早就说好锁定操作系统版本，你怎么会让其他的二进制版本混进来？这么基本的操作你都能弄错。你是干啥吃的？”
“我确实是都设置好了的，没想到这台build服务器没生效。”
“你不会检查一下吗？”
“我当时……”
“能干干，不干滚！”贾战毫不留情面。
一位胖乎乎的，脸圆得象汤团的年轻工程师站在办公室中央，小伙子穿着一件洗得看不出本色的T恤衫，脚上趿拉着一双深灰色破拖鞋，面红耳赤。
公司每个部门都有十几二十人，大多数的工程师都差不多这副摸样，林薇薇对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倒霉蛋甚至都没有一点印象。
向晓敏和贾战组的人工作比较紧密，倒是认得这是来了不到半年的新人小梁。当初招他来的时候，他好像技术是有点弱，但因为急着用人，Alex特别网开了一面。
DB公司北京研发中心，是以小而美著称的，不到150个人，技术人员居多，大家平常讨论问题，也有争执，但都比较客气。整个公司喜欢呼来喝去的人，也就只有贾战了。
虽然贾战是硬件集成部门的技术负责人，小梁是组里资历最浅的新人，但当众训斥其他员工，一点脸面也不给，也是有点过了。
这种情况经理应该出来管管。董晴往Alex座位上瞟去，本以为他大概率没在，结果隔板旁露出了Alex标志性的粉红衬衫的衣角，看来他一直坐在工位上。
原来这顿骂是Alex默许的。董晴略微有点诧异。
办公室里午休的人不少，但级别都没有Alex和贾战高，因此也没有人出来劝一声。唯一和贾战同一级别的李冲，躲在天坛会议室里，熄了灯正睡午觉，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睡得着，但至少是不愿意驳贾战的面子。
没人说话，贾战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没设置就是没设置，还狡辩，你要点脸！”
“我设了……”小梁也是个笨人，这会儿还在还嘴，虽然声音极低。但也着实把贾战给气着了。
“人头猪脑！”
董晴听他骂得越来越难听，决定还是出面管管闲事，毕竟她是经理，办公环境是几个部门公用的。不能由着人这么闹。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贾战倒是一眼扫到了她身边站着的大美女林薇薇。
林薇薇一双大眼睛，正惊疑地盯着他们，仿佛被这粗鲁的一幕吓到了。
贾战猛地收了声，“哼！”，他拨开小梁，余怒未消地往外走去。
剩下几个工程师赶紧上来围住脸已经红得象块红布的小梁。“算了，算了，别往心里去。”
几个女生都觉得有点尴尬。
董晴又往Alex工位上扫了一眼，他的粉红色衣角倒是不见了。想来是挪动了一下座位。
董晴正要往工位上走去，向晓敏伸手拉出了她。
天坛会议室隔壁的颐和园会议室，向晓敏把她曾经发现过脑裂问题，但错误标记成P2，导致后期大家都忽略了这个问题的事情给董晴合盘托出。
“啊！”董晴吃惊得久久回不了神。“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钟辛不让我说。”向晓敏垂着眼睛。
如果不是因为刚才贾战和小梁这通发火，她本来是打算等钟辛商量之后，再和董晴说的。但现在看起来，问题的根源找到了，修复bug应该很快，接下来就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了。
小梁挨的这通骂，就是因为他是造成ISO打包错误的直接原因。大家都是做技术的，自然明白贾战为什么发火，也为什么没人敢上前劝说。
“这事钟辛也知道？”
“两天前，我跟她说过了，不过这两天她忙，又生了病，估计也顾不过来我这事。”
“难怪Alex这么针对你。”董晴想起今天战情会上Alex点出向晓敏老是请假的事儿来。
向晓敏惭愧不已，方城7.1出货前那段日子，正是她发现王进勇出轨的时间，那段时间向晓敏每天都恍恍惚惚的。二十年的结发夫妻，一朝发现被背叛，任谁都很难接受。
“有记录比没记录好，即便是优先级别设置错误，也不算漏报。你先别担心。”
董晴清楚问题的严重性，贾战勃然大怒，Alex不闻不问，这些都不是空穴来风，小梁这次捅的篓子大了，搞不好还会丢了工作。
但是向晓敏的这个问题不好定性，她毕竟只是测试人员。事情可大可小。无论如何，董晴决定还是先捡好听的安慰朋友，今天上午差点就离婚了的她已经够辛苦了。
董晴沉吟了一下，“咱先别提过去的事儿了。调查是我来做，能拖一时算一时，现在咱们先争取将功赎罪的机会。等贾战他们组这次的fix出来之后，你领衔测试。”
“脑裂问题的测试都是林薇薇在跟，她挺积极的，加了好几次班，我现在跳出来接手最后的测试。是不是不太好？”向晓敏有些顾虑。
“这……”董晴也一时有些为难。“还是你的事要紧，薇薇那边我跟她招呼一声。”
向晓敏想了想似乎也没别的方法，只能心事重重地应下了。
俩人刚走出会议室，Alex一闪身，又把董晴拉进了会议室。
董晴因为向晓敏的事情，心里正忐忑着。虽然刚才她给晓敏出了不少主意，但向晓敏和钟辛瞒着自己这件事，让她还是有些微微的不悦。
尤其是钟辛，估计是顾忌着自己和Alex走得比较近，才不让向晓敏和自己说的。而她却因为维护朋友，今天差点误会了Alex。所以现在见到他，董晴心里一直打鼓，不会是Alex来兴师问罪了吧。
没想到Alex一开口，跟脑裂的问题毫无关系。
“你听说云产公司裁员的事了吗？”
云产公司业内最著名的一家数据保护公司，外资独资，和方城的产品有竞争关系。董晴茫然地摇摇头。
Alex继续说，“我有朋友在云产，今天刚接到消息，说他们整个中国研发中心都要裁员，外资要撤点。”
“啊！”董晴吃惊不小，云产公司规模可比方城大了很多，方城在国内市场做得不错，但是要论全球市场来看，云产才是市场老大。云产在北京的研发中心有千人左右，他们撤出中国，对方城来说，到底是利好，还是利空，很难讲。
她还在犹豫，Alex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咱这个工作啊，朝不保夕了。云产是世界排名第一的行业巨头，他收缩研发，说明资本对整个数据保护市场不看好。”
“不会吧，数据规模越来越大。哪有数据保护市场收缩的道理。”
“这你就不懂了，以后数据都上云了，也就是说数据越来越集中在几家大的云服务商手中。要保护也就这几家需要数据保护，企业用户谁还买单独的数据保护产品？”
Alex分析得有理，董晴的心凉了半截。是啊，要是整体行业不行了，方城一个产品，产品的一个bug脑裂问题又算得了什么了。
“放心好了，没那么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咱至少还能混个一年半载的。”Alex看她一脸忧心，这会儿反倒来安慰董晴。
“你怕什么，你家那么有钱。张一舟多能挣呀。”
董晴苦笑了一下，她是不缺钱，靠着张一舟的收入，她也能在小伙伴中日子过得最宽松。但是公婆对自己和芸芸的态度可就不一样了。现在她好歹是个经理，公婆催生二胎的话已经越来越露骨了。要真是没工作了，岂不是回家顺理成章生二胎。
心里虽然如此，话却不能输，董晴笑了笑，
“我哪儿怕了，行业不景气，裁员就裁员吧。等到什么时候咱们北京研发中心也都裁了好了。”
“我可没你这么潇洒，我还得再挣套房子呢，以后两个娃一人一套。”Alex家里有一儿一女。
“呦，你还给女儿留一套。”
“那可不，时代不同了，男女平等。我不能亏着我家慧儿。”
董晴不由得看了一眼Alex，有了儿子，还肯给女儿留房产，很是难得了。董晴心目中的Alex形象高大了不少。
“难得你能这么想。”
“必须必呀，咱有女儿的人就得多挣钱。给孩子撑腰。”
Alex笑得一脸笃定，他可真是位好爸爸。
“对了，你知道老秦不，他投资了一个丰大包子铺，就在北青科技园。专门卖给科技园的码农，生意好极了。”
“他？”董晴想到测试部经理老秦，平常看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还这么有经济头脑。
“不过餐饮业也太费事了。”
“是，这钱不好挣。”
“对了，你理财不？我这里有个投资回报率特别高的项目。从慧儿一出生，我就给买的。到现在回报率有40%了。这就像古时候，生了女儿，打小就得埋一坛女儿红。等她结婚的时候，老爹我再把酒挖出来给她。所以我现在的投资，就是给慧儿埋的女儿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