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终于到了各大公司绩效评估，分年终奖的高潮时刻。
DB公司北京研发中心的工作气氛开始微妙起来，公司里大家都沉默了很多。
只有钟辛旁边的前端产品经理博瑞恩天天还在电话里和楼下的新招来的开发工程师们吵架，因为整个前端部门都是下半年才转过来的，没有资格参与今年的年终考核。所以博瑞恩毫无顾忌。
“这么丑的界面。眼睛都要瞎啦。哥哥们，有点基本的审美好不好。”
“这个按钮放在这里，你让用户怎么找得到？咱们的产品就是用来跟用户捉迷藏的吗？”
“这事我决定。我就要这个。”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博瑞恩连明学都活学活用，他周围一圈大佬，刘清远、Alex和钟辛都不得不侧目。无欲则刚，是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博瑞恩不用担心绩效，自然放纵。
其他的人，则或多或少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职业形象，即便不报希望凭这最后一个月的表现能在经理面前获得好印象加分，但起码也不要因为最后这一个月的松劲，把整年的努力都破坏掉。
人事经理的重要性，在这一个月体现得淋漓尽致。说到底，钱，才是牵动所有人的无形的木偶线。
DB公司的绩效评估是一套相对稳定的评估系统，借鉴了很多硅谷公司的标准。
公司的每个职级都有薪水标准，而每一个职级上又划分为卓越、优秀、符合预期、低于预期，需要改进，立即开除，六个等级。除了底薪不同以外，每个等级对应的加薪标准也是不一样的。
一般而言，立即开除很少使用，需要改进就是直接进入PIP程序了，相当于待裁员名单。低于预期则是不及格，没有涨薪。而卓越、优秀和符合预期，这**别涨薪幅度从高到底，大约是15%到5%之间。这些还仅仅是基本工资的调整，不涉及到额外的年终奖。
经理手里会有整个部门的加薪预算，具体分给每个员工多少个加薪的百分点，就要做部门内部的平衡了。因此平常再言笑晏晏的兄弟，到了年底，**裸的竞争关系都会清晰起来。
至于经理们本身和几位技术负责人的绩效，则是由马华宇来直接评定的。
大公司，等级的意义也在于此了。
年底了，如何在上级领导面前突出自己，如何在下级面前公平分配，是每个中层经理最头疼的时刻。
而今年，四大金刚里最头疼的还要属Alex。他部门里辛辛苦苦招来的P8侯明昊走人了，年底大家都等着拿到年终奖再跳槽。是最不好招人的时节，因此他部门里最重要的岗位开了天窗。
不但没人做技术统筹，看管着几个ScrumTeam的代码质量，还剩下一个ScrumTeam只有Alex亲自带。事务繁多，压力陡增，整个部门的Bug率也控制不住地飙升。
再想想7.1的升级事故，余悸未远，肯定也要在整年的绩效考核中算一笔的。
Alex今年的绩效成绩可想而知了，他不免百爪挠心。
停车场，马华宇刚把车停好。Alex就拎着一个纸箱子走了过来。
“马总，上次开会我说的脐橙到货了。都是我老婆同事她们自家产的。绝对有机。我给您放后备箱吧。就不提到公司去了。省的来回搬麻烦。”
“好啊，多少钱？”
“嗨，这要什么钱。我给哥几个也带了几箱。都放到我车里，回头他们自己下来取。”
Alex上次开经理会的时候提了一句他老婆有同事家在江西，今年新的脐橙下来了，水多果甜特别新鲜。问大家要不要。
现在物流发达了，很多农产品农民都找互联网或者是熟人渠道直接发卖了。产品可靠，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两下里都实惠。几位经理家里都是有小孩的，冬天正需要补充维生素C，因此都表示要。
只不过他们要要收钱，马华宇这箱自然是送了。不过一箱橙子没有多少钱，马华宇和Alex都不是出不起这个钱的人。
Alex不收钱，马华宇也就笑了笑。两个人一起闲聊，进了电梯。
“马总，你知道吗？咱园区的健身房又在办优惠年卡了。现在充一年送两年，很合适啊。”
“是吗？这地儿到底怎么样？老看钟辛她们几个女生中午去健身，我还想问问她设施好不好呢。”马华宇最近觉得自己很有健身的必要了。
“你别说，还真行。我办了卡。您跟我中午一块儿去试试呗。”
“我没带东西啊。”
“咱俩身材差不多，我这儿刚海淘一套运动服。今天中午就一块儿去体验体验。要是好，马总你就干脆就用我的卡算了。反正我也买了两年。”
Alex想得周到，马华宇也正好有需要。因此他也不再推辞了。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同事间正常的交际往来，太计较了，也显得自己格局小。
至于马华宇随后在后备箱里发现了两瓶茅台，自此天天和Alex一块儿中午去健身房，也都是见怪不怪的小事了。
健身了不到一周，马华宇终于忍不住和Alex提出了一个小要求。
“我这儿有几张发票。你在系统里面提交一下，我来批。”
“好嘞，没问题。您把发票给我吧。”
研发中心的总经理，薪水很高，但额外的油水和销售部门相比，实在不算得什么了。能做手脚的地方也非常有限。
马华宇的工资以往在老婆面前都是过了明数的，虽然他夫人也是大学老师，不至于霸着老公的工资卡，但最近马华宇要租房、买包包、出入五星酒店高档餐厅，花销比以往大了很多。
这些钱都花他自己的工资，不但账面上太明显，老婆面前交不了差，马华宇自己也肉疼。开发票，报销在公家账上无疑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马华宇的报销单都是助理艾米经手填报的。艾米工作认真，但也不是傻姑娘，马华宇的报销单时常有一些发票是不合公司财务规定的，数目不大，艾米都会想办法编个理由帮他填报上去。
水至清无鱼，毕竟要马华宇这种身份等级的人一点花账都没有，也是不可能。
但是最近，艾米会拿着几张实在安不下名目的发票找回来。发票名目还有美甲会员卡，连马华宇自己都看不过去了。他是个情商很高的人，这种情况下，再压着艾米做账，估计小姑娘是要翻脸的。
马华宇想了想，还得另辟蹊径。好在他智商高，在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一直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因为他为人一贯谨慎，但在必要的时候，他也不是不会耍点小花招。
眼下他的这个小提议，就是小花招之一了。马华宇只是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Alex已经满口答应。
如果所有的违规发票都由Alex提交，做为上级经理的马华宇在报销系统里只需要点点鼠标，批准就行了。也不用大费周章去和艾米解释。
Alex拿到报销金之后，再把现金放到橙子箱里送回来，那么一切就神不知鬼不觉。
Alex今年的绩效堪忧，他主动向自己靠拢，马华宇也不是看不穿他的用心，但自己身边也正好需要这么一个人。马华宇也就顺水推舟不用白不用了。
毕竟，就算是事发，发票也都是Alex自己填报的，自己最多算一个管理不严。马华宇做为整个研发中心的总经理，天天要操心的事情不少，仔细盯着手下每一个经理的报销单也不现实。
发票的话题一带而过，Alex和马华宇俩人拿着毛巾，在跑步机上缓缓地跑了起来，呼吸均匀，面色平静，步调竟然也出奇地一致。
这也是男人之间可贵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