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这个周末，严岩的生活大起大落。
先是收到钟辛的照片，空欢喜了一场，却等不到她的只言片语。
接着咬牙跑完了马拉松，把自己累得半死，却意外见到了心上人。
四目相对，温情脉脉，以为自己就要登入仙境。美梦却被一个电话叫了停。
昏昏睡去，却在凌晨醒来，她的手机关机，陷入巨大恐慌。
大清早穿越了北京城，去接林薇薇，去把心上人救出来，还差点忍不住和她那个混蛋的丈夫打一架。
心上人哭成了泪人，坚持还是要和自己分离。故事还没到结局，他要的团圆还无踪无影。
他独自开着车，往自己那个只有三张照片的单身公寓开去，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他除了等，还是等。
直到，他接到了钟辛的电话。
梦境终于又来到眼前。
钟辛装修好的学区房里，一切温暖明亮。严岩觉得自己来到了他梦想中的小家。厨房，餐厅，窗台下的皮沙发，除了这个家没有一张双人床以外。一切都是他梦想的模样。
钟辛这一次把所有的软装都备齐了。蓝色带星星的窗帘已经挂好，棕色沙发上是同窗帘配套的靠垫和抱枕。里屋小平的子母床上，铺着林薇薇送的进口的床单被罩。
橱柜里，放着董晴送的整套青瓷餐具。台面上，有晓敏送的焖米饭是一绝的电饭煲。
相比之下，严岩觉得自己的窝简直就是个工棚。
钟辛笑着把带过来的衣物归置好。
“我们去超市吧。买点东西做饭。算我谢谢你今天来救我。”
严岩看着她，有点不敢置信：“我们？你不担心被拍到不利证据了吗？”
钟辛笑了笑：“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我什么本事？”严岩还在不解。
钟辛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双眼含笑地望着他：“恢复数据吧。大牛。”
严岩忽然明白过来，钟辛删掉的录音，是吴晨诚家暴的证据。一直以来，她担心对方可能拍到她的不利证据。而现在，她手里握着的正是切实的对方的不利证据，所以说，现在主动权在她手里。
严岩笑起来：“云拷贝我也能恢复。”
钟辛删数据的时候，严岩已经注意到钟辛选择的云服务商，正是自己的新公司。严岩是云存储的架构师，能够接触到内部数据。吴晨诚哪里想得到钟辛的每一步都别有深意。
严岩兴奋地去拿钟辛的笔记本：“你装了工具没有，我现在就开始干。”
钟辛笑：“先买菜。”
“不。先修复。”
“先买菜。”钟辛把他推了出去。
超市里，严岩把钟辛挑好的蔬菜，水果一样一样摆到结账台上。结账的大妈黑着脸，一脸不高兴。结账台边上的小货架上摆着口香糖、巧克力和他想要的东西。
严岩刚刚伸手，大妈的目光犀利地跟了过来。严岩心一慌，拿了一罐子莫名其妙的巧克力豆。
钟辛从冰柜里拿着一盒冰冻墨鱼丸过来：“回头烧个菠菜鱼丸汤。”
她看严岩的脸红红的，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严岩摇摇头。钟辛拿起巧克力豆，“100%黑巧？这种巧克力豆很好吃吗？”
严岩慌乱地回答：“挺好的。特别甜。”
钟辛看着他不敢置信：“这个是无糖的。”
严岩心里惦记着没买成的东西，一路到家。
钟辛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严岩坐在餐台前恢复数据。都不需要到云存储里去大海捞针，本地的版本严岩就很轻易地找回了。他还要核对一下数据正确与否。钟辛把他撵到起居室里去，在餐台上摆好了四菜一汤。
“先吃饭吧，吃完了再做。”
起居室没有声音。
钟辛走过去一看，严岩戴着耳机，双手掩面。
录音他只听了一点儿，立刻就浑身抖了起来，录音里钟辛的声音无助又绝望，严岩恨不得立刻回去杀了吴晨诚。
钟辛忙过去抱住他，把耳机摘下来：“不要听了。”
严岩回身一把搂住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看吧，你给我的健身卡也没什么用。我全拿去洗澡了。”钟辛想开个玩笑，让他不那么在意。那天她和吴晨诚对峙，她在体力上一点不占优，看来是白健身了。
严岩没有理会她的玩笑，他红着眼睛，哽咽着：“我居然让你一个人回去了。我太混蛋了。你后来为什么不叫醒我？”
钟辛愣了一愣：“不至于的。你昨天那么累。”
严岩哀求她：“辛，让我分担好吗？你不要再一个人去冒险。我知道你很能干，你有主意。但是我们现在是在一起。很多事情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你和他离婚，无非就是谈条件。他要人，绝不可能；他要钱，我可以给。”
钟辛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情，已经成了习惯。她和吴晨诚在一起，事事她都能搞定，吴晨诚也乐得轻松。十年之久，她是越来越独立，吴晨诚也越来越没有肩胛。
严岩这一席话，让钟辛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以前的问题。
她点了点头，慎重地保证：“我改。”
严岩把她扳过来，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辛，我要和你在一起。天天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我们俩同居吧，不管是在你这里，还是在我那里，都行。”
钟辛没想到严岩说得如此直白。毕竟不是小年轻谈恋爱了。爱到深处，水到渠成，严岩没觉得有什么可以回避的。
钟辛的脸烧了起来：“我要带孩子的。虽然现在小平还没有判给我。但是我有计划的，以后我要和孩子一起生活。”
钟辛的小屋布置一看而知就是为了和小平共同生活准备的，她把自己定位成单身母亲，所以连一张永久的双人床都没有置备。
严岩热切不减：“以后我们仨一起生活。辛，把我加到你的计划里。下次你去见孩子，我也跟着去，小平需要有个过程熟悉我，现在我也该和他正式见面了。”
钟辛抬眼看了看他，忽然有些沉默了。
严岩比自己年轻三四岁，也没有结过婚，以他的条件完全可以去找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他就算真的想找一个离过婚带着孩子的女人结婚，他家里也一定不会同意。
他和她现在是在热恋中，他看不到那些困难。但钟辛不是小女孩了，她太清楚一旦热恋过去。所有现在隐形的东西都会成为难以逾越的障碍。
她不想再搅进任何复杂的关系中去了。
就算是对严岩的爱，她也不是没有挣扎拒绝过，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严岩以为钟辛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他愈加诚恳地说。
“辛，我是认真的。只要你一拿到离婚证，我们马上就去结婚。你放心。”
钟辛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把头别过去，轻轻地说：“岩，我不打算再结婚的。”
她的话一说出来，空气立刻凝固了。
“那我现在算什么？”
“我爱的人。”钟辛的眼睛无处安放。
静默了一会儿，严岩笑起来。
“也不错了，至少我第一次听到你说你爱我。”他揉了揉钟辛的头发：“饿了，先吃饭吧。”
出乎钟辛的意料，同居的第一个夜晚，是个平静的夜晚。
他们把沙发床放好，铺好褥子床单，严岩拥着她躺在上面，盖着一床被子。被子下，严岩老实得一动不动。钟辛有点奇怪，他这么柳下惠吗？
却不知道严岩因为在超市里的一时软弱，心中懊悔又不能明言，只能咬牙忍着。
不过这一天钟辛实在太累了。她倒是真需要这么一个静谧而温暖的夜晚。
她安静地靠着他，把手交到他的大手里。
“我那么说，让你伤心了吧？”钟辛幽幽地问。关于再结婚的事情，钟辛是坦率的。但坦率不等于不会带来伤害。
“不，不伤心，只是心疼。”
“心疼？”
“对，那个人摧毁的不止是你的婚姻，还有你对婚姻的信心。”严岩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我除了心疼，还有后悔。”
钟辛把头往他胸前靠了一靠，严岩沉声说道：
“我后悔，我为什么不早点追求你。四年前，我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应该立刻追求你。那时候你还没有孩子，离婚也会更容易。”
钟辛垂着眼眸，第一次见到严岩是什么样子，她居然想不起来了。
“吴晨诚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四年前，就算你追我，我也不会同意。那时候我和他还挺好的。只是人是会变的。有了孩子之后，他才变得越来越自私。我也越来越不能忍受。”
钟辛忽然有些激动起来：
“不爱我，我可以忍，但是不爱孩子，我真的忍不了。”
“不管不爱你和孩子哪一个，你都不该忍。”严岩叹了一口气：“所以我要警惕，我不能变成他那样。我爱你，也爱小平。”
白天拆婴儿床的时候，吴晨诚毫不顾及正在熟睡中的小平就要在小屋里乒乒乓乓地动起手来，而严岩却会下意识地想到不吵着孩子。他是真的把孩子也放在心上。
这话让钟辛感动得无以复加。恋爱中的甜言蜜语钟辛不是没品尝过，可是严岩的每一句，不是什么特别的海誓山盟，却总能戳中她的心。
钟辛的心中藏着一个秘密，此刻两颗心这么坦诚，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岩，我们在一起四年了，一直都是同事，往近一点儿说是战友。你真的觉得你对我的感情是爱吗？男女之爱？我不想现在有了错觉，以后再失望。”
“是，我爱一个人，很慢很慢的。”严岩回答得很笃定。
钟辛甜甜地笑了，她有点羞涩地说：“我爱一个人，却是很快很快的。”
“这么危险？看来以后我得把你看紧点儿了。有多快？”
“一秒钟就够了。在雅安的走廊里。”
地震时慌乱的走廊中，严岩逆着人流来救自己的那一秒已经足以打动钟辛了。不管她有多么理性坚强，从那以后钟辛一直没有把严岩从心上真正地剜去，他就那么固执地留在了自己心里。
严岩笑起来。
从来没有想到过那时候孤注一掷的爱也会有今天这样甜美的结果。
他看着怀里依依躺着的她，温柔地笑了。
“辛，以后的生活，我对我自己有信心。虽然你没有，但是我会让你有的。”
钟辛吃了一惊，严岩比她设想的要坚定得多。世间真的有这样温柔通透的男子？自己真的有这么幸运？
她抬眼望着他。
眼前的严岩还是她以往认识的那位注孤生吗？孤僻冷傲，除了工作憋不出三句话来？如今的他体贴幽默，温柔坚定，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假相？毕竟有人说过，每一场爱情都是一场幻境。
“赶紧睡。”
钟辛这么水气氤氲地注视着自己，严岩可不能再保证，自己还能忍得住。
他只能“霸总式”地命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