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净化器开到最大档，呼呼地换着气。钟辛坐在沙发上，用完了最后一张面巾纸。
新房子里连纸巾都没有。钟辛用的还是自己包里和董晴包里带着的手帕纸。屋里的床垫还罩着塑料罩子，晓敏在小平房间帮她拆掉包装。盒子、牛皮纸、泡沫塑料扔了一地。
“这些都得清出去，要不然老是有味的。”
晓敏一边利落地收拾着，一边喃喃自语。
外间的窗户大开着，窗外的树叶子沙沙作响。董晴坐在沙发上，怜惜地看着红着眼睛的钟辛：“别难过了，姜律师也说了，也不是没有办法。咱慢慢来。”
她们刚刚和姜律师通了电话，通告了吴晨诚挟持孩子的新情况，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姜律师也有些棘手，但还是说明天一早就去法院，诉讼的节奏不能耽搁。
门铃叮叮咚咚地响起来，晓敏去开门，林薇薇两手提着外卖，风尘仆仆。
“我都买来了，咱不用出去吃。辛姐怎么样？”
晓敏摇摇头，不作声。
外卖是薇薇在小区外的一家餐馆现点现做的，出了这样的事，别说钟辛没食欲，董晴和向晓敏也没心吃饭。林薇薇自作主张，找了一家还过得去的烤鸭店。
她和男友陈栋刚从八达岭高速下来，也是堵了一路。陈栋陪着她到饭店，把饭菜都装好了，拎到钟辛楼下，才独自离开。钟辛毕竟是陈栋的上级，薇薇体贴地保护着好友在最艰难的时刻不再多一丝尴尬。
晓敏和薇薇一起把饭盒子打开，摆在餐台上。房间不大，薇薇轻轻叫了一声，钟辛和董晴就都听见了。
“饭好了，出来吃饭吧。”
钟辛肿着眼睛，摇摇头。董晴拉她，“走，去喝点汤。薇薇点了鸭架汤了。”
薇薇把小汤盒子也打开：“这家还不错，连锁的，我们家附近也有一家。趁热吃点。”
餐台上飘着鸭架汤的香气，钟辛一看几个盒子排得整整齐齐，白的雪白，绿的翠绿，黄的金黄。倒是有了点食欲。
薇薇没有点油腻的烤鸭，而是点了荤素搭配的四菜一汤：火燎鸭心、鸭丝炒芹菜、百合银杏、蛋黄酥南瓜，鸭架汤里她叮嘱厨师多煮了几片大白菜叶子，只放了嫩嫩的菜叶，连梗都去掉了。
虽然是外卖，但也精心，也只有女生能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了。
几个人围着餐台坐开来。
“辛姐这里布置得真好。”林薇薇赞叹道。这个厨房干净明亮，尤其是中央餐台的设计，大方又实用，林薇薇没孩子，也能想象这肯定是以后方便孩子做作业，大人干活看着的。
“辛，电饭煲你别买了啊，我送你一个，特别好。煮出来的米饭，又软又糯，我们家骏骏可爱吃了。”晓敏环顾了四周，体贴地说道。
“我还有一套三十六头的餐具，我也给你拿过来。”董晴说。钟辛这里没有餐具，董晴拿着纸质餐盒，到底不便。
“你不都已经送过东西了吗？”
“那个不算，那个是张一舟送的。晓敏，你要吗？我回头去问问张一舟。”
“哎呀，我要什么呀。我们家一个房间一个，我早买好了。”对于骏骏的健康，晓敏可是不含糊，空气净化器这种东西早就买了好几年了。
薇薇可没有两位姐姐那么居家，她四周看了看：“辛姐，你房间里以后要摆的那些花呀，瓶儿什么的，你都不用买了。”
晓敏笑起来：“那是，咱们这儿薇薇都可以开花店了。”
薇薇脸上带着红晕，娇娇地辩解：“我才不拿那些臭男人的东西送辛姐呢。我那里有个花瓶，是我英国表姐特意给我背回来的，绝对正宗的意大利水晶。”
钟辛笑着看着薇薇，柔柔地说：“真不用了。我不摆那些装饰品，怕摔着伤了孩子。”
“唔。”林薇薇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她略加思索：“我送你一条儿童羊毛毯子吧。澳洲的，也是我表姐买的。她下个月回国，这个月就开始不断地给我寄东西。床品，毯子买了好几套。生怕她那个宝贝娃在中国受了虐待。其实国内什么没有啊。”
“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儿，这是她特意买给我的，说什么我以后也用得着。”
“你难道用不着吗？”晓敏眯着眼睛促狭地问，她现在可以放心地开薇薇和陈栋的玩笑了。
薇薇笑着捶她：“哪儿那么快，我反正就借花献佛了。”
钟辛也笑，眼角含着浅浅的水光。
董晴在一旁一边夹菜，一边撇着嘴评论。
“她们那些出国了的，都是这样。每次张一舟姐姐回来也是，就觉得咱们大北京跟非洲一样。上次我直接把她带去SKP，震了她一把。她又改口说国内不实惠了。”
“那地方也确实贵得离谱。薇薇，你那个富豪表姐呢？怎么样？不是经常去那种地方购物吗？”晓敏开始八卦。
“别提了，正闹着呢。”
薇薇嫁给富一代的姑表姐和公婆的斗争又是另一部长篇小说。
姐妹们嘻嘻哈哈的聊着吃着，冲淡了钟辛很多愁绪。晚上，薇薇带着钟辛回到市区的小屋，她把钥匙塞在钟辛手中：“辛姐，你就住在这里。那边再散散味儿，慢慢添置东西。”
钟辛也没再坚持，毕竟现在吴晨诚知道了学区房的地址，要是他在她一个人的时候堵住她，钟辛自问，不见得还能象今天这样顺利摆脱。
今天的暖房是临时起意。钟辛在地铁上向小饭团的群里求救。
董晴刚从日本回京，从机场进了家门，看到钟辛的消息放下行李就赶了过来。向晓敏本来要带着骏骏去棒球训练，也是把孩子扔给了急于找到表现机会的王进勇。
至于薇薇，她和陈栋当时还在居庸关外，更是直接调头从八达岭高速回到了市区。
钟辛躺在床上，薇薇睡在她身边。今天钟辛的情绪太差了，薇薇不放心她一个人，怕她想东想西，执意留下来陪她。
黑暗中薇薇充满胶原蛋白的脸白得仿若生光。她真美。钟辛实在太庆幸自己有这帮朋友。
她默默地流着眼泪。严岩和她在一个城市，可是她却不能再去联络他。有一刻，她甚至有些后悔，如果自己当初再坚决一点拒绝严岩，没有九月三十那天晚上的那场约会，现在躺在自己身边的，是不是就还是小平。
钟辛知道自己这样想没有道理，但理智不是任何时候都在线的，尤其是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钟辛的心中翻腾着悔恨、失意和怨毒，但即便在这些磨砂一样令人生痛的粗粝情绪中，也有金子一般的柔情，点点闪光。那是小平扑向自己的小手和带笑的眼睛。
钟辛含着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过有一点，她心中很清晰，今天若没有朋友们的帮助，这一天自己捱得将会艰辛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