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九章谈话其二
“任何严谨的人都不会信任一个在自己梦里举止古怪的人。”
“但是那是我第一次在脑域里做梦，我还以为那种情况是很正常的，毕竟我是第一次这么“清醒”地做梦。而且我……”
“你？”
“我还以为那也是我……或者我潜意识的一部分。”
瓦尔基里很想说，这一切都可能是对方的暗示导致，但是正如千千所说，她是个新手，不断的说着她处理的多么不理智，多么的不谨慎一点正面作用都没有，只会让她变得不自信，并且讨厌被指导。
“但是现在你明显明白那是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的人，而不是梦境里的‘小精灵’，我想听听第一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让你产生了那种误解，说详细点。”同时又是什么让千千的潜意识变得这么不稳定，而且还说出了自己“知道自己是个怪胎”这种自暴自弃的话。
虽然第一次见到天马时发生的事已经变得模糊，但是几个场景还是深深印刻在文千千的脑中。瓦尔多少和她说了一些关于梦境的知识，所以她也明白，自己如今之所以觉得关于那个梦境的记忆是连续的，只不过是自己的意识在感到疑惑后，自发的编造了一些半真半假的内容，将空缺部分添上，自欺欺人的再现了一场梦。
“一开始我在森林里面闲逛……”文千千决定先按照记忆中的来讲述，是否全是真实的记忆这有待斟酌。
她讲了自己看到的古怪森林，也讲了是怎么被天马拽到幕布后面，还有去甜品店的事，瓦尔基里一脸专注，从来没有因为她说得太多甚至偏离了他想要了解的事情而打断她。
“然后她开始和我讨论要怎么定义一个人是人……啊，哲学内容。”文千千露出了一个头痛的表情，她确实对哲学有涉猎，可是其实她接触更多也更感兴趣的是文学、历史和语言学，在学院里研究的也是这方面，哲学她总觉得叨叨叨的想着很头痛。
“哼。”瓦尔基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但是他看到文千千正定定看着他时，感觉沉默不妥，于是解释道：“我想她估计只是在套话，或者扰乱你的心智，好让她找到空隙。”
文千千皱皱眉，说：“大概吧……”
“继续吧，让我听听她是怎么和你说的。”瓦尔基里说道，“如果你觉得面对面坐在这里谈话让你觉得难堪的话，我们可以出去找个舒服的小餐馆呆着，顺便解决下肚子饿的问题。”
但这次文千千对出门提不起兴致，她说：“我懒得出去了，不如在这里解决了吧，我看到你有个烤箱和微波炉……”
“喔！等等，你不会是要在这里做饭吧？那两个只是我加热东西，或者带点已经准备好的只差最后一点工序就能完成的食物用的，你……”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就是那个很能做饭的人吗？连忙摇摇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瓦尔基里随着文千千的视线，看到了那三大袋食物：“……额，那简直是黑暗料理，我不觉得零式能让我发挥什么实力……”
“当然不是！你以为我只买了零食吗？”文千千站起来走向一个没有打开的袋子，揭开上面系着的绳子在里面翻找着，“嗯，瓦尔，你喜欢甜咖喱还是咸的？”
瓦尔基里走上前，立刻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了，那一盒盒封存好的不就是现在市面上很常见的那种即食咖喱饭吗？在盒子的保护下，常温下能有一周的保质期，但是冷藏的话能长达一个月，显而易见，这些就是文千千一开始的“打算”，窝在宿舍里，靠吃即食食物度过寂月。
“唔，现在我很庆幸我邀请你到我家度过寂月了，”瓦尔基里点评道，“你是小朋友吗？觉得吃糖果和吃饭一样？”
“什么？这都是正经的饭啊？”文千千抖动着手里的袋子，看起来天真到瓦尔基里都不忍心批评她了。
“别告诉我你平时都是这么吃的？”
“偶尔……毕竟学校食堂的饭菜比较好吃。”而且爱子也会帮她打饭，不过这个就别说出来了，嗯。
“难怪以前你胃的状态差到让老梁亲自帮你配药来调理，我还奇怪呢，明明我那天点的东西虽然杂了点，而且性质偏凉，但不至于让你痛晕过去。我看，是你早就自己把胃给弄得很脆弱。”
哇，这么久之前的事情都拿出来说……想起那天的事情后，文千千觉得脸上一热，太羞耻了！“我的胃才不脆弱！”
“不，我看脆弱得很，本来你还在家里住的时候，就没吃过什么垃圾食品，你的机器人给你做的都是很健康的营养餐。但是你到学校后，就开始堕.落了，我没猜错吧？”
“唔……”文千千无话可说，一对比，有关仑的时候和没有它的时候，她的生活质量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方面是她本来就不擅长照顾自己，虽然照顾自己的知识她有，但是实际情况是，关仑总是将一切安排得太好，让她习惯不再考虑这个问题；另一方面，她确实一入学后就堕.落了，为了麻醉自己。如果没有爱子和珊莎，她或许会变得更糟。
花了两年她才在朋友的帮助下，懂得怎么独自处理好自己的生活，那真是黑历史。
“嗯，因为突然乱吃东西，本来健康的脾胃慢慢开始变得脆弱，我猜你在过来这里之前应该经常肚子不舒服，生理期的时候尤其难受……”
“瓦尔基里！”靠！这人直接就这么说了！虽然瓦尔基里没说错，但是文千千还是羞耻得爆红了脸。
瓦尔基里被对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挠挠头说：“你就是没长大，晓得不，人是成年了，心智还是小孩子。提提生理期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什么好害臊的。”
“不不不……作为正常人，而且是女性，感到害臊才是正常的反应吧！”
“那你也反应得太过份了，总而言之，”瓦尔基里抖都袋子，里面真的全是即食的各种饭，于是他拿出两个后，将袋子口封起来，“这个，我收起来，寂月的时候你想偷懒吃这些，想都不要想，给我好好吃料理去。”
瓦尔的目光太可怕了，让文千千都忘了这本来是自己买的东西，敢怎么处理也是自己的事才对，只慌张地点头。
“而且，你要帮忙，我可不会把工作全部包揽。”
再懒的人，寄人篱下的话也做不到什么家务都不做吧？反正文千千本就没有这种厚脸皮的打算：“才不会让你一个人做家务呢，我哪有这么失礼！”
“那就好，至于这些，我扔给那些傻子吃了，钱我会打回给你的，你以后也最好不要常吃这种东西。”
坑部下坑得眼都不眨，说得好像扔什么急于处理的垃圾一样，文千千心中带点谜一样的敬畏，点点头，她就不说什么不收钱这种生分的话了。
“知道就好，老梁那边我劝不动，但是你绝对不能养成他那样的！”
“……”真的像老妈一样了，这家伙。还有梁教授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习惯不好时，他总是出声嘲讽，但是听瓦尔的说法，这家伙也没好到哪里去，“教授他哪样？”
“平时不忙的时候，他其实很自律，但是一旦忙起来，你可以去他房间里看看。不过他肯定不会放你进去的，好面子得很。”
嗯，她一直觉得那人不是一般的好面子，但是现在她对瓦尔的提议好奇起来了，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找个办法在梁启朝忙碌的时候进房间，得到一个“好感猛降”的效果，还是忘掉这件事呢？真是难选。
“今天就暂且吃吃这东西吧，既然你不想出门，我去料理它，然后你继续说说你的梦境。”瓦尔基里拿上两个盒子，走到放微波炉的洗手台那边，开始卡兹卡兹拆包装。
文千千将腿盘起来，手里捏着那些长长的橡皮糖，刚刚心里的紧张感已经消失了，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能好好表述清楚。
“唔，一开始她和我说，我们很相像，然后她让我证明自己是个人类，所以我们就开始就人为什么是人开始争论了。”
“很怪，这家伙怎么一副自己不是人的调调？”
“我猜或许她真的不是人。”文千千支着头说道，“刚刚我说到的是一点，还有很多小细节都让我觉得……天马没什么人味儿。”
“如果她不是人，那会是什么？别真的和我说什么梦境精灵的傻话……”
文千千觉得脸又要烧起来了，她低头用吃糖掩饰，说：“我又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瓦尔基里靠在洗手台边，从这边看去，整个人显得尤其高大。
“假设天马不是人类，在你看来，还有可能是什么东西？说一下，我参考参考。”
“不是人……那大概是一个程序，或者ghost。”
“……你刚刚才嘲讽了梦境精灵的说法，但是我觉得鬼和精灵差不到哪里去。”
“嗯……那并不是神怪故事里的鬼，我们只是用这种说法来形容这种现象。”瓦尔基里换了条腿来支撑。
“那就教教我，那是个什么情况下会用的词。”
瓦尔基里呼出一口气，他不是很想解释这个问题，因为这个每次和不明白这个东西的人解释完后，总会产生新的问题，特别是好奇宝宝。“你已经慢慢熟悉脑域了，对吗？”
“嗯，那差不多一兆的说明书我按你的要求每晚都读了不少，但是太高深的东西我没弄懂。”
“那我考考你，你看到同化这个词了吗？或者类似同化的词。”
“唔，有，有一章提到过，但是上面标了下划线，说必须要有适应者在一旁指引，才能尝试，还说失败一次就不可以再次尝试……看上去是什么很难的，甚至考验运气的东西。”
瓦尔基里点点头，他说道：“在文件上，写的是“同化”或者“同步”，而对应这件事的人，被称为“适应者”或者“同行者”，但是不管是我们还是管理员会用另外一个词来形容他们——“同波”和“萝雀”。”
“听起来有点好玩。”
“我知道你一向对世界充满好奇，但是我想说，你不会想去试的……好吧，就算我劝诫你，在你心里总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不是。”瓦尔基里表示无奈，但是他也知道好奇等于活力这件事同时是文千千有魅力的一点。
“谁叫你们起了个可爱的名字，我猜一下，是萝卜的萝，和麻雀的雀吗？”
“嗯，很好的尝试，我想说……对。”
“那说说那是什么东西。”
“也好，毕竟以你的状态，下午的那次意识下潜我建议取消。”瓦尔基里开始给文千千解释什么是同波。
五分钟过后，随着微波炉的一声“叮”，文千千竖起自己的食指：“这下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上午刚进去的时候会觉得浑身轻飘飘的，那就是你们说的同步率提高？那登峰造极的那些人就是所谓的“萝雀”吗？”
瓦尔基里神色严肃，他看着文千千，在心里翻滚了一套说辞后，心想比起模糊的说点含糊概念，不如说明白了这样千千才不会自己胡思乱想：“恐怕同步率最高的人最后下场都不太好，真正的萝雀不会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高同步率的愉快感觉中，他们多数都明白这东西既然强，那也意味着危险，所以萝雀是谨慎而克制的，只有菜鸟才会越过那条线。”
“听起来你认识那些人。”
瓦尔基里摸摸后脑勺：“算是吧。”
“看上去是个高收益高风险的东西，我明白了，但是你还是没有解释什么是ghost。”
“ghost的形式多种多样，但是有一种我说了你就明白某些ghost到底是怎么来的了，当一个萝雀误入歧途，他就会迷失在脑域里，然后……”
文千千有了点不太好的想法，她说：“他会……会无法醒来吗？”
“嗯。”
“所以所谓的ghost……其实某种意义上真的是鬼魂？”文千千头一回没有因为听到“鬼故事”而害怕，相反她感到难过。“但是他们又会在哪里游荡？我们会在脑域里遇到吗？”
“或许在下层流域，在那些乱流里，在某些人的记忆里，甚至梦里……都有可能，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的意识了，或许我只能称之为记忆体，更糟糕的还有只保留了情绪的情感体。”
文千千沉默数秒，说道：“这么一听，你认为天马可能是ghost，这并不是完全没道理的……但是……既然你说那些ghost已经不能被称为人，那我想他们已经丧失了逻辑能力，但是天马思维很清晰，我觉得……”
“谁知道呢？人发现脑域的这个副作用还没几年，所以我们关于所有的ghost还没有建立一个系统的分类，或者说图鉴。”
“这么一说的话，要怎么拯救这些人也是未知的了？”
“至少没有人研究出有效的办法，所以我们在使用脑域的时候，只能自己照看好自己。”瓦尔基里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但假设天马是ghost，那要怎么解释她嘴里那个被叫做“爸爸”的人，难不成ghost还能和现实生活中的人保持联系，甚至一起生活吗？”文千千摇摇头，“即使你说ghost的形式有无限的可能，但是我更倾向于天马可能是个程序，或者智能AI这个说法。”
“唔……一个潜入别人梦境的AI，如果这是真的，那它的智能级别肯定已经超过社会能容忍的范围了，而且我也怀疑AI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宁可信其有，既然你能相信ghost的形式多到超乎人的想象，那么智能AI的潜力也是无限的。”
瓦尔基里无法反驳，因为他想起了两个，一个是关仑，一个是奎因，好巧不巧这都是千千的机器人，那不奇怪她认为机器人能做到更多。
“所以你对于机器人的看法是感性的，你认为它们能发展出人性？单纯靠模仿我们？”
“你是站在理性派的吗？”
“唔……我那边都不站，我只相信我看见的，如果有这样的例子，那我就是感性派，假如直到死去都没有遇到，那我就一直保持中立态度。”
“听上去十分理智，但其实过于相信自己而不相信别人。”
“哎，你知道我相信你。”瓦尔基里笑了，“你可以说服我，你一直拥有这样的机会。”
“好吧，甜言蜜语，但是我很受用……”文千千也笑了，“虽然我知道我不是唯一拥有这个机会的人，我倒好奇了，要是两个让你愿意聆听的人刚好站了对立的两个观念上，你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