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田心想，又不是人人都是英雄，谈什么社会高于亲人呢，这个难度颇高了。他转过身，继续翻看柜子上的东西，虽然昨天也粗略翻动过，但是今天他想仔细研究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似乎楼上还有点书柜，等会也上去看看吧？
步少锋一一看过每一个房间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偏厅，加上二楼的房间，是阿克塞最常呆的地方。一般来说，市民都会将两个偏厅分别作为会客和自己休闲呆着的地方来布置，阿克塞也这么做了。
他走到扶手处磨损最严重的那个高背沙发上坐下，然后看向对面的偏厅，那边布置得很简单，一张贵妃榻，贵妃榻对面是电视柜，上面没有摆放电视，但是根据痕迹推测曾经有过一台。一个画架和一些散落在地上的画材，墙上还挂着不少画，估计是他的兴趣之作。而这边则布置得比较紧凑，茶几，沙发，放着各种证书、奖杯、摆饰，还有少量书籍的储物柜。不远处就是壁炉，而投影幕布在壁炉对面。
他抬头看看天花板，上面有一小块方形区域比旁边要白一些，估计那儿就是投影仪的位置。
挺标准的会客厅了，而且还可以顺便播放点会议资料什么的。
整个偏厅里显得最突兀的就是身下这张高背沙发，既和其他沙发不是一套风格，位置也挺奇怪的，从这里可以看到对面偏厅的画架，还有透过窗户看到街上的风景，甚至门口前的台阶。
这应该是阿克塞给自己坐的沙发，步少锋看着那个磨损的位置，然后用手肘撑着，尽量模仿阿克塞的坐姿。这是个喜欢窝在沙发里的人，这里可以晒到下午三四点的太阳，而且通过这个位置关注着对面和门口台阶，他得出这个结论。
步少锋记得，他们站在门口的时候，是看不透玻璃的，那就是说，当有人来访时，阿克塞可以看到他们，但是他们却看不到他。
是疑心病重、警惕心强的表现？还是单纯就是喜欢观察行人呢？步少锋抬头看向画架的位置，坐在这张沙发上，最自然的视角就是对着那个画架，然后是投影幕布的位置。画架后面不是窗户，窗户的位置要偏右一点。
奇怪……为什么画架不对着窗户？难道这人不喜欢画风景吗？还有为什么沙发要对着画架，而不是正对着投影幕布？他在盯着什么看？
步少锋站起来，过去查看阿克塞的画作。抽象画三幅，风景画一副，还有一张人像。他凑过去打量这张人像，虽然风格有点幼稚，但是因为他见过阿克塞的照片，所以通过上面的一些特征勉强能认出这是自画像。
唔……人给自己画像的时候，总容易画得不太像？步少锋走到另一张风景画前面，这里画的森林瀑布图，他用通讯器扫描过这张图后，在网上检索相似的，发现网上有一张名家画的近乎一样的作品，但是那张摆在博物馆里，所以这边这个应该是临摹的。
不过，说是临摹的，这也太像了……步少锋将网上的画作放大到和现实中的一样大小，仔细对比着。就连一些小痕迹都近乎一致，几乎能以假乱真。
怪不得摆出来了，因为太像了，所以即使是临摹的也挂到了墙上。根据阿克塞那种自大的性格，他不像是喜欢将临摹作品挂出来给别人看的人。保险起见步少锋将其他画作都一一扫描，检索了一边，确认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果然这里的画只有这一张风景画是临摹作品。
可是……看他其他的作品，又没有这个水平这么高，尤其是那张自画像，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初学者一样。真是奇怪，为什么不画多点风景图呢，这样他就能对比一下了。
“老冯！你会看画吗？”步少锋朝那边喊道。
“什么看什么？”冯田从脚手架上探头，问。
“我说，你会欣赏画作吗？”
“哎呀，谁有时间学怎么欣赏画作啊，看着好看就行了。”冯田将头缩回去。
“那你认识附近能看画的人吗？”
“你等等，我问下别人。”
步少锋转回头，继续盯着这几张画看，过了一会儿，冯田说：“不远处有个画匠工作室，喊人过来吗？”
“要是有人还在的话喊吧。”步少锋掏出自己口袋里的小吃棒，啃了一口，咀嚼着。
“给答复了，说有个老师傅还在的，我叫他过来了，几分钟就到……小李？”
被喊到名字的警员在门廊那里回应了一声。
“你去旁边那便利店弄点热茶和热食过来，是个老先生，刚准备回家吃饭呢，请过来就别饿着人家了。”
“好。”门响了两下，那警员出去了。
冯田从脚手架上下来，走到步少锋身边，和他一块盯着这些画，一会儿后，问：“怎么，你看出什么花样了吗？”
步少锋一边啃着自己的小吃棒，一边说：“讲不准，我就像请人看看这些画是不是同一个人的作品。”
“是或者不是会有什么关窍呢？”
“等确定了再想。”
冯田摊摊手，他开始讲自己的发现：“你别说，这个家伙是个优等生，我看到不少上学期间的奖状，而且我觉得他可能年年都拿奖学金，估计都不需要向父母拿钱交学费了。”
“嗯。”步少锋应着，转身走到贵妃榻上坐下。
“然后我就去那个学校的网站上查了，这家伙还连拿了两年的勤工俭学标兵，一个是第二年，一个第四年，不知是只有这两年出去兼职呢，还是说只有这两年评上了。”冯田摇摇头，“啧啧啧，我怎么有点可惜呢，看上去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一点也不反动啊。”
“人总会变的吧，在学校里的时候，因为环境是单纯的，是讲学问的时候，但是出来后就不一样了，在意的东西也就不同了。”
“可我觉得吧，这小子可能天天就窝家里了，他能在意什么呢？”
“作曲？虚拟歌姬？粉丝群？谁知道呢，估计要等我们抓住他后才能了解了。”
等他手里的东西啃得差不过时，警员跟着一个老人一起进门了，手里还拎着大袋子，而老人家手里抓着个纸杯。
步少锋站起来，等冯田和对方握过手后，走上前伸出手：“您好，下班了还让您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老人须发皆白，看上年纪挺大，但是身板挺直，精神气儿很足，回握过步少锋的手说：“哦呵呵，没事，小同志你们这是要我帮忙看什么画？”
他带着老人到偏厅，指着上面的画作说：“您应该看过不少画了，平时也会评判学生的作品，我想问问能不能看出这些画作是不是同一个人画的？水平如何？”
老人环着场内走了一圈，回头一看，房内的全部人都紧紧盯着他呢，莞尔一笑道：“哎呀小伙子，你也太看得起我咯，看是能看，但是就今晚的话肯定看不出啊，人的眼力和画力是成正比的，要是我有这种好眼力，哪会在小画室里教学生呢？这个得花时间。”
“老先生，大概要多久呢？”
“两天左右吧，如果你们没有什么规定的话，我拿去给几个老友一起看一看，或许会更快点。”
步少锋抬头看向冯田，只见多方微微皱眉，然后眉眼展开道：“拿去吧拿去吧，我看这些画上面一没有标记二没有可惜的损伤，拿走的话影响不大，不过小心别损坏了。安可，帮老先生包起来。”
小警员直接掏出了自己的塑料袋，就想去取墙上的画作，被老人制止：“哎，这样装不行，你等等。”
他从自己随身背着的布袋里掏出了一团布还有一些绳子，说：“来，我们包起来后，再用绳子捆好。”
一老一少，忙活起来了。
“老先生？”步少锋靠上去，但是对方直接摆手说：“你们继续忙别的吧，这边简单得很，用不着那么多人。”
被赶回冯田那边，步少锋摸摸鼻子，心想这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说话中气真足。冯田笑着看他碰了一鼻子会，拍拍肩膀道：“你不是还约了人吗？刚刚警署来消息说有两个人过来帮忙，我这边也用不着这么多人，所以你赴约去吧。”
步少锋一挑眉：“你打趣我？”
“哪里敢哪里敢。”冯田笑着搓搓手。
走前步少锋翻了一下小李带回来的大袋子，果然里面买的是五人份的食物，他就淡定从中拿了一份，和在场的人打过招呼后离开阿克塞家。
回到自己的租赁的屋子后，时间超出八点半一点点，他给文千千发了一条信息：[忙完了，我可能要洗个澡，可以吗？]
对面回复：[好的。]
等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时针已经指向九点，步少锋向文千千发送了视频通话的邀请。
可能那丫头忍不住睡着了？反正在拨出到接通，步少锋等了三分钟，接通后，看到了一脸困倦的文千千。
“抱歉……你困了吧？还能坚持吗？要么我们明天……”
睡衣惺忪的文千千听到后瞪大眼睛摇摇头：“不行不行，谁知道明天要不要干活呢，还是现在就谈吧。”步少锋看她翻了个身，像是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心想：果然是等睡着了。
“我还没有吃饭，边吃边说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
将通讯器平放在桌面，步少锋开始撕扯饭盒的包装，眼角一瞥，看到那丫头正好奇地打量他的盒饭还有身后的房子。
“怎么了？感觉有什么奇怪的吗？”步少锋也觉得自己的心态真的很奇妙，对着她总是特别有耐心，就由着对方拖时间。他想，这估计是对方孩子气实在是重了，总容易让他想起自己家那边的小孩。
“那个，步先生家好空旷呢，今年寂月要在文城过吗？”文千千一脸小心，低声问道。
步少锋其实都没有考虑过寂月的事情，因为工作忙，加上他是军人，年年寂月都是出任务的，所以对这个习俗没什么感觉。
过寂月……这个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会儿他还在家里住着，不过也就是他和母亲过，父亲就像现在的他一样，寂月都在出任务。
“嗯，不出所料的话，寂月我也在文城的。”他拿起了餐具，轻轻将米饭拌松。
“寂月可有一个月呢，你不准备一下吗？房子不舒服的话，寂月可不好过。”
也没什么舒服不舒服的吧，不就那么过吗？当成在集中训练营就好了，反正两个部下估计没什么意见的。步少锋这么想着，但还是点点头说：“知道了，我刚搬过来没多久，所以还没有收拾好，让你见笑了。”
文千千表情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失礼的话一样，纠结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说：“步先生住在哪里？寂月时不是要给认识的人烤小甜饼吗，到时候我送一份给你呀。”
步少锋笑了，一直严肃着的脸一下子放松下来，虽然看上去还是挺威严的，但是感觉柔和不少，他想：果然就是个孩子，一边说：“等会我告诉你吧，先谈正事？不然我看你可要中途睡过去了。”
文千千一听，连忙搓搓自己的脸，说：“抱歉抱歉，我们开始吧！”
“你想问些什么？”步少锋说完，开始吃饭，用眼神示意对方先讲着，他在听。
“就是关于那个流星的事情，在和她有接触前，我都不知道她是个机器人。”文千千回答，“后来我在调查她的时候看到了一些新闻，然后做了……一点点推测，心想流星会不会就是导致那个娱乐平台用户丢失的人呢？”
步少锋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开口道：“确实就是它，你说你和它有接触，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步先生应该知道脑域吧？”看步少锋点头了，文千千继续说：“那时候我的同事在教我怎么用呢，然后因为累我就睡着了。在脑域里做梦的时候人挺清醒的……啊，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奇怪。反正我就是清醒地记得我在梦里遇到了流星，明明在这之前我完全没有关注过她。”
“嗯，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这些东西的吗，你却没有听说过？”步少锋抬眉，他有一点点吃惊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感兴趣的，而且我一般听的都是纯音乐，歌坛的情况我不熟悉。”文千千皱着眉头停顿两秒，小声吐槽：“怎么没多老的人也开始叫别人‘你们年轻人’了……”完全遗忘了一开始见面时自己“叔叔”、“叔叔”叫得欢的场景。
步少锋咳嗽两声，说：“你想要了解流星的什么呢？是关于它的案件进展，还是它本身的事情？”
“两种方面说到后面都会汇集到一种吧，但是既然找到了你，那我想要先听听案件的事情……”文千千斟酌着用词，最后小心地问：“关于流星的那个案件，是怎么分级的，严重吗？”
严重那当然不严重了，不过是一群人的账号被注销，虽然造成了一些不便，但是这些账号可以重新申请，过一段时间后，丢失账号的人生活又能回到正规。但是步少锋评判案件的条件不是它已经造成的损害，还有它可能在未来造成的损害，不论如何，放任这样的一个不在体制监督下，又疑似失控的人工智能在世界里游荡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啊！道德不能成为约束它的枷锁，完全不知道何时它会因为一点“火星”就爆发，又会为了达成一个目标而蛰伏准备多少年。
文千千看对方一脸深思的样子，她猜测着，是不是自己这么问越界了？难道这个案件是个很严重的案件吗？她忙说：“要是不方便的话，你不说也可以的。”
“这个案件在警署的分级只到民事纠纷的程度，一开始无论是分派的人手，还是给予的相关证件和通路，都是最低标准，如果不是我和我的朋友坚持的话，甚至到现在都未能正式立案。”
这么困难的吗？文千千瞪大双眼，说得她都对这些天步少锋是如何争取立案的过程感兴趣起来，大概也是个挺有意思的故事。不过现在不是听故事的时候，她摇摇头，自己总是这样，分不清主次，总会被旁的事情吸引，偏离主线。
“怎么了？”步少锋见她突然摇头，放下已经递到嘴边的勺子，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吗？还是有什么问题……”
“不，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不受重视的案件，怪不得那片关于账号丢失的新闻看上去调侃的意味稍重，不想是什么重要案件的报道。”文千千说：“那你们有得到什么线索吗？比如流星现在在哪里，或者她的主人在哪里之类的。”
步少锋先是一愣，然后眉头深深地刻出一个川，他沉声问：“我似乎没有说过流星有主人，对于社会上关注着它的人来说，它是娱乐平台上的虚拟歌姬，不存在主人这种说法，顶多有个所属的运营公司。但是你却问我，它的主人在哪里，为什么？”
哎？文千千愣了，对方怎么一下子表情就变得这么严肃了？“……那个，这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文千千挠挠脸，心想自己真的不擅长交涉，这么容易就慌张了，于是也沉下脸说：“我不是说了我和她有接触，自然也知道一些事情，但是知道的不完全，所以才来寻求你的帮助。”
“你的意思是，在和流星接触的时候，它透露了关于自己主人的事情吗？能和我说说当时它和你说了什么吗？”步少锋忍不住往前坐了一点，将挡着手肘的盒饭移到一边。或许他能从文千千嘴里获得一些情报，再不济也能促使他产生新的推理灵感。
文千千总觉得就这么大辣辣地和步少锋讲述自己的梦境不太妥当，但是又天真的为对方探案处处受挫感到不忍，略有迟疑，但还是删删减减地将自己梦里的事情和对方说了一遍。
步少锋听完，像是有点点可惜地呼出了一口气，他说：“原来是这样，从你的话语中可见，这个人工智能似乎挺喜爱自己的主人。”而且是超出他预期的喜欢，本来步少锋还抱有一丝希望，想着阿克塞其实是被迫的，但是听完文千千的话，他想这一人一机估计是共犯了。
这就麻烦了，等他们找到阿克塞后，如果不能说服对方站在自己这边的话，那无论是人工智能还是人，都会成为敌人。
“步先生，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在找到流星后，打算怎么处置她呢？”
“假设我们能将它控制住的话，我们会先给它危险性评级，然后再决定是改造还是销毁。”
想想也是……对于人类社会来说，流星是做出了危害人类的举动的人工智能，虽然只是删除了账户，但是这种行为可以定性为攻击行为，一个有攻击行为的人工智能是不合格的，按照一般情况，她的创造者还有她都要受到惩罚。
想到这里，她有庆幸没有将流星想要将自己带走的话复述给步少锋听，攻击娱乐平台甚至说出了类似诱拐的发言，怎么样都比只攻击过平台要严重。
“我在想，你能不能想办法将她引出来呢？”步少锋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它两次潜入你的梦境，可见这个人工智能对你产生的兴趣，很有可能再次靠近你。”
文千千犹豫了一下，她缓缓的摇摇头：“恐怕不会如同你想的那么简单，虽然流星有多次接触我的意愿，但是在我看来她的智商和情商已经比普通人工智能要高出一大截了，不会轻易被骗的。”
“再说了，她次次都是在梦里出现，我想隔了一层我的梦境，你们很难抓到她。”文千千补充道，“有一次，我的朋友也在场，虽然他们都是少见的高手，但是也不能在做梦的情况下做出追踪或者抓捕行为，最后只能放她离开。”
【作者题外话】：后面因为住院和防盗版之类杂七杂八的原因继续施工中，请跳到第二百三十四章接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