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当下会意，连声附和道：“是的，是的，小的方才还奇怪王爷怎么会有中毒的迹象，但因毒素太过轻微，所以不敢肯定，想来便是如此了，是如此了。”
莲儿提到嗓子眼的心忽的又沉下去了。
将丝巾收到袖口里，林西月起身向谆王微微欠身，“是西月失察，将被老鼠糟蹋过的酒水送来奉敬谆王，以致秦王殿下险些有恙，还望王爷恕罪。”
谆王虽然性格粗鲁，但却也粗中有细，从秦王一开始的反应看时，便已怀疑酒水有问题，只不过没有明说而已。联想到西秋一事，深深看了莲儿一眼，谆王冷笑道：“是个好奴才。”但看秦王并无大碍，心中不免疑虑：如果莲儿有心谋害本王，为何秦王还安然无恙？如果莲儿无此打算，那今晚林西月的反应也太过异常了。思量片刻，偏头朝侍卫吩咐了些什么，再回头笑道：“今晚本是西月姑娘出楼的好日子，既然宥之无碍，便不多打扰。来人，将宥之送回王府。”
“本王无碍，不用回府。”秦王见侍卫挺身过来，瞬间有了精气神，“皇叔不用担心侄儿，侄儿能照顾好自己……”
林西月温暖一笑附和道：“秦王殿下方才还说快被大家看死了去，还是先回王府休息的好，若是有个意外，西月就真的死个千次百次也不能赎罪了。”
自己挖的坑，哭着也是要填的。秦王依旧挣扎着：“本王今日是来替月儿赎身的，怎么可以先行离去？”
“不劳秦王殿下费心，西月相信，汴京上下有的是有心之人，今日这春红楼，西月出的去。”林西月依旧淡淡笑着。
“西月姑娘好大的自信。”谆王眼睛反射出凶光，“本王今日就放话在这里，除了本王，汴京不准任何一人替你林西月赎身！”
忽然，一屋阒静。
似乎每个人连自己的呼吸也微不可闻。
秦王、莲儿回头呆望向谆王。
“西月谢过谆王！”林西月微微笑道。
屋内的阒静再深一分。
秦王、莲儿回头呆望向林西月。
这两个人都疯了吧？
“月儿。”秦王胸中苦闷，“你当真要辜负本王的一片深情？”痛心疾首的看着林西月，可她依旧面无表情，只有淡淡的微笑，一把抓过桌上的杯子仰头饮尽：“那不如叫本王醉死过去。”
大夫悄悄挤眉弄眼小声提醒道：“秦王殿下，戏得做真些，那是茶。”
“哦。”秦王怔怔看着空杯。
忽略秦王，谆王眯起眼睛，将林西月看在眼里，漫天的疑问萦绕在心头。得来全不费功夫的事情背后，总是会藏着一万个阴谋。
她想要做什么？
难道从出楼的计划开始，便是冲着本王来的？
再次瞥了眼一旁愣愣发神的莲儿，谆王想着：难道也是为了西秋？
林西月宛若秋风般旷达，任由谆王审视，丝毫没有情绪：“若是谆王有心，便请今夜送三万两黄金到春红楼，林西月恭迎大驾。”
“好！”不管林西月出于什么目的，谆王照收无误。若是为了替西秋报仇，那便来吧，生生世世、恩恩怨怨，至少本王成了你此生最介意之人！无论爱恨。
“月……”秦王抬头看向林西月，目光忽然暗沉下去，似乎猝不及防间有种失望，有种疑惑，还有种……不舍？
林西月从始至终没有再看秦王一眼，也没能发觉他目光中的微恙，甚至连秦王什么时候从雅间出去也没有察觉。直到回头看到空落落的条几，以及一旁低头静候的大夫。
夜色晕染至最深沉一刻。
子时。
春红楼今夜破天荒打烊了，这是自开楼以来的第一次。
因为今夜春红楼险些引火自焚，万劫不复。
阁楼中厅。
黄妈妈坐在正北方向匾额之下，厅中东西两侧摆满的烛台上跳跃着旺盛的火苗，莹莹微光如同染料一般，将中厅四处角落都浸润的明亮光鲜起来，不剩一寸阴暗，似乎任何心思、任何动作都再不能隐匿。
繁华热闹的春红楼安静下来，让人陌生的慌。
空旷寂寥的厅中此时只有几人。
黄妈妈，林西月，莲儿，三儿，回廊里的那名送酒姑娘以及几个丫鬟。
“西秋当初让你进楼时，多少姑娘拦着，可黄妈妈我依旧点头同意了。不是因为你长得多娇俏，也没有心将你收为姑娘，只是念着西秋的一片善心罢了。做我们这一行，没有几个能像西秋一般好心肠，想着许她做些好事，攒点阴德，也让佛祖得了空闲念着这么个好姑娘给些福泽，倒不想竟是引狼入室，白白养了你这么个黄眼狼。”黄妈妈痛心疾首，样子十分憔悴，就好像将灭未灭的烛火，再经不起一丝风吹。
莲儿跪在几米开外，头倔强的仰着，看向黄妈妈的目光没有半点悔意：“黄妈妈向来心善，今日这般盛怒，定是莲儿犯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莲儿素来坦荡，若是知错绝不狡辩，但莲儿实在不知错在何处。”莲儿朝地上狠狠磕了一个响头。
“何事？”黄妈妈一手压住胸口，定了定神才道：“你以为今夜谆王未死，你做过的事就能不了了之了吗？谆王何许人，会察觉不到个中端倪？今夜的事你真以为能瞒天过海？若不是谆王看在西月以自身……你以为他能放过春红楼？”说到这里，黄妈妈满怀歉疚的看向林西月，原本是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下半生，却不想临到最后还要她牺牲自己保全春红楼。“西月，黄妈妈我……”
“黄妈妈不必介怀，西月和西秋自小得春红楼庇护，不论何事，只要是对春红楼好的，都是西月该做的。”林西月静立在中厅西侧。
叹口气，黄妈妈收回目光，依次扫了一眼一旁候着的三儿和姑娘，最后落到莲儿身上：“你以为凭借平日里的一点交情，三儿和小菊就能替你拦下所有罪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