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晚上，唐允儿都没有合过眼。
为了不让睡在身旁的母亲担心，她强迫自己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待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卧室的窗时，她的半边身子已经麻透了。
卸了妆的中年女人脸上已经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即便睡着了眉头还在轻蹙着，像是在担忧着什么。唐允儿心头有些不忍，却见杨曼的手动了动，下意识地将滑落的被子往唐允儿肩上拉。
虽然错过了孩子人生中大多数的时间，但杨曼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仍在。
经历了前段时间的受贿风波之后，杨曼在工作上变得谨小慎微起来。所有的事都力图完美，让等着挑她毛病的人找不到任何话柄。
早上七点，生物钟准时让杨曼睁开眼睛。看着身边满脸倦容的女儿，杨曼眼神一柔，轻轻在唐允儿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别担心，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妈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
唐允儿鼻头一酸，差点没绷住哭了出来。
电梯门打开，杨曼又重新恢复成了平日干练的模样。踏出电梯的那一刻，她脸上难得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刺鼻的烟味，早已堆满烟头的烟灰缸，还有那靠在电梯旁垂着头的狼狈男人，一瞬间杨曼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个流浪汉。
可惜流浪汉身上不会穿着几万一件的高档衬衫，更不会在抬头的一瞬间露出一双气势惊人的眸子。
见到杨曼骤然冷下来的脸，付昊辰满是血丝的双眸黯淡下来，干裂的嘴角动了动，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她还好吗？”
毕竟上了年纪，杨曼有些见不得年轻人糟践自己身体的模样，闻言狠狠拧起了眉，不客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把自己搞得可怜兮兮的，想要道德绑架我女儿？”
虽然唐允儿没有明说，但杨曼还是能感觉到是付昊辰做了什么对不起女儿的事。否则怎么解释一向活泼大气的孩子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大半夜躲进她怀中，满眼都是受伤？
“这是……误会……”
任何语言都显得十分苍白，付昊辰艰难想要解释，却连自己都觉得很可笑。
心中这么想着，杨曼对付昊辰愈发不客气了起来：“我不管你有什么误会，我只知道我孩子受了伤。你若是还要脸的话自己滚吧，省得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看来是没法谈了。
付昊辰侧身让开了道，自嘲地笑了笑：“您放心，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
看着男人再次垂下头去，连贴在额前的发丝都写满了颓丧，杨曼轻哼一声，不再搭理他，大步朝外走去。
就在杨曼消失在门边的那一刻，付昊辰的头倏地抬了起来。深邃的双眸中哪里还有半点茫然无措，满是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喂您好，我忘了带家里的钥匙……”
开锁师傅很快赶来，提着工具箱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付昊辰，“你是屋主么？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
“在里面。”付昊辰一脸无辜地解释道：“我老婆睡得死，听不见我敲门，真是麻烦您了！”
说着他伸手从包里掏出一沓纸币塞进开锁师傅手中，出手之大方，彻底打消了师傅心中的疑虑。
不到十分钟，防盗门便被顺利打开。开锁师傅一推开门，迎面撞见个手握水果刀满脸警惕的女人，吓得赶忙举起双手道：“别误会！我是正经开锁的！”
说着他警惕地瞪了付昊辰一眼，活像是看见了什么入室抢劫犯。
“付昊辰，你让人撬锁！？”
看清来人的脸之后，唐允儿难以置信地怒吼出声。迷迷糊糊中，她不断听见客厅传来异样的响动，吓得她转身从厨房揣了把刀，没成想却看到这种场面。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开锁师傅的手已经放在拨号页面上，眼角就要打出“110”，却见付昊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巧妙地避开刀刃将唐允儿搂进怀中，轻声安抚道：“老婆你别生气了，让师傅误会了就不好。”
突如其来的怀抱让唐允儿身体一僵，正准备咬牙狠狠踩这个不要脸的男人一脚。衬衣上传来的浓烈烟味和男人满是青黑胡茬的下巴让她的动作顿了顿，水果刀“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付昊辰松了口气，回头冲开锁师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婆和我吵架闹别扭了，让您见笑了。”
见两人确实不像不认识的模样，开锁师傅便也放松下来，了然地点点头。这种情况他倒是见了不少，年轻夫妻吵架上头什么糊涂事都做得出来。
师傅转身离开，还不忘贴心地带上门。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唐允儿冷哼一声，从男人怀中挣脱出来，后退两步冷声道：“你还来找我干嘛？”
被唐允儿这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双眸一盯，付昊辰打了满肚子的腹稿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急中生智，索性捂着肚子满脸痛苦地蹲了下来。
“胃好疼……”
接近一米九的男人疼得缩成一团，脸上是混杂着委屈和痛苦的汗水。反正已经够丢人了，他也不在意再狼狈些。怎么惨怎么来，哼哼唧唧撒娇的模样若是让外人看见了，想必要惊掉一地眼珠子。
唐允儿先是冷眼看着，后来见他疼得面部肌肉都抽搐了起来，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便也于心不忍，走进厨房倒了杯温水来。
温热的液体刚沾上男人的嘴唇，男人顿时就不哼哼了。黢黑的眸子里写满了虚弱，带着鼻音的低哑嗓音呢喃道：“你肯听我说话了吗？我可以解释，昨天晚上——”
“付先生，你涉嫌擅自闯入公民私宅，我已经报警了。”唐允儿晃了晃手机，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装虚弱的男人，“所以，去警局走一趟吧。”
男人嘴边略显得意的微笑一僵，眼中满是错愕。被汗打湿的刘海软塌塌地贴在额头，活像一只可怜巴巴的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