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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闭门家中坐,祸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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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天气,不到五点钟,天麻麻黑了,到处一片呛鼻的烧炕味!寒风凛冽,冰块、积雪就冬季里永不消失的影子,随处都能看见。每个人都穿得像北极熊一样的笨拙,脸蛋被风吹的红扑扑的,冻疮像粘粘虫一样,在大人小孩子的身上不同程度的都有。热炕是寒冷的克星,家家户户都在傍晚时分抱柴烧炕,越热越好!

晚饭过了,父亲还没有回家。母亲搂着刚刚半岁的妹妹睡了。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阵急促的打门声,把我给惊醒:“慧娟!慧娟!你家掌柜的出事咧,你家掌柜出事咧!……”新盖的头门口传来一阵急切的呐喊声。

“妈,妈,你听有人叫你呢!说我爸出事了!”我从被窝里爬出来,听清了呐喊的内容,推着睡熟的母亲着急的说。

“谁些?谁些?来了!来了!”母亲震惊了,披上衣裳,托着鞋,快速向外跑着,边扣扭扣边回应。

母亲刚一离身,玉娟“哇”的一声哭了,我赶紧抱起孩子,抖动着哄:“包哭了,包哭了,咱妈一时就回来咧,听话奥,姐抱你!”

玉立醒了,愣愣的看看我,我指指外面,示意他认真听听母亲她们都在说些什么!

“嫂子!啥事些!你先进屋再说,这么冷的!”这是母亲的声音。

“不了!我家屋还有事呢,我赶紧给你说,你也包着急奥!……”

“啥事,你赶紧说,我听着!”

“你家掌柜的出事咧!腿断咧!”来人的话,听得我和玉立惊讶极了。

“啥?啥?你听谁说的!听谁说的!”母亲失声连问。

“这话是真的!你掌柜的今个儿响午不是给飞机场那邦送了一车猪嘛!说是回来的时候让飞机场当兵的把腿给踢到四轮车皮带轮里,腿给夹折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每一根神精都高度集中:这是真的还是假的?父亲是不是给王村镇的人送了一车猪?我不得而知。竖起耳朵,认真的倾听来人后面的解释。

“我娘家兄弟托人给我捎的话,我没停就给你说来咧!我兄弟给人做活回来的时候正好从飞机场过,看见那儿围了一堆人,就跑过去看热闹了!说是人的腿夹到四轮车的皮带轮里!满车满地都是血!脸煞白煞白,都没力气给人说话!娃当时就觉得面熟,一问才知道是你家男人!这么就连那些围观人一达把你娃他爸从车上给弄下来,没停就给回捎话!话传到我这儿了,我没停就来了!”

母亲失声哭了起来,连声问:“现在人呢?你没听咱兄弟说,现在人在阿达呢?”

“捎话的人没说清,有人管了,我觉得肯定上医院了!你赶紧去县医院看看!找不到再说给王村镇那边走,说不定就碰上咧!”

母亲嚎啕大哭着进门了,我和玉立面面相觑,傻愣愣地看着母亲。

“哎!天塌咧,老天爷要咱这一家子人的命呢!哎,天塌了!……”哭哭啼啼的母亲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穿戴好自己,拿上了家里所有的钱,给父亲拿上了一件棉衣,直冲房门口。

“慧娟,你爸出事了,你刚才也听见了?”突然,母亲好像意识到什么,迅速回身走到炕边,看看我们姊妹三个,沉重的问。

我点点头,问:“妈,这个事,是真的吗?”

“我现在也不敢说一定是真的,但是,人说你爸去王村镇那邦给人送猪,这事能对上!”

“我爸不是不出车了吗?快过年了,咱家车保养了好多天了,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车还没有装好,我爸咋就出车呢?”

“就是的,你爸本来就是不打算出车,今个儿,咱门口不是有集嘛,王村镇有个人在咱集上贩了一车猪娃,也不知道咋摸摸揣揣寻到咱屋来咧,你爸说不去,冬天车也不好发,再一个,车还没有装起来,所以就叫人重想办法去。结果正吃响午饭呢,那个人又来了,说方圆附近就咱屋有四轮车,没办法!连说带求的,你爸天天出门呢,看见出门人有难事心就软了,说‘出门人在外不容易,谁还能没有个难事呢!’这就没停把车装好,那个人帮忙把车发着,这就走了,到这会还没回来,你说这事……”

母亲擦干眼泪,拽着我和玉立的手说:“娃呀!这事要是真的,咱屋天塌下来了!你俩个都要听话,看好门,把门关好,把娃看好,到屋乖乖睡觉,妈出去看看啥情况!要是好了,妈明早就回来了,要是不好,慧娟就包上学去了!照看玉娟,能给娃弄些啥吃,就给娃弄些啥吃的,玉立妈说你上学去,屋里的事,你包管,你也管不了,上你的学!听你姐的话”说完,母亲急匆匆的出门了。

依照母亲的交代,关了头门,关好房门,我坐在炕上回想着母亲悲壮的叮嘱,来人的传话,再看着怀里‘咿咿呀呀’的妹妹,懵懂不清的弟弟,猛然间我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门外漆黑一片,母亲一个女人深夜出门,会遇到什么危险?她能不能找到父亲?找到父亲,她一个人怎么办?父亲如果真是来人说的,一直在流血,如果得不到最贴心的照顾,他会不会死?一个“死”字,突然间揪的我心疼!抱着妹妹坐在炕上,我不敢向下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帮到母亲?我的脑子飞速的转着,只觉得头痛的厉害。

“姐,你说咱爸不会有事吧?”玉立拉着我,一脸的沮丧,带着哭腔说:“姐我害怕!”

看着不足十岁的弟弟,再看看不到半岁的妹妹,突然,我做出了一个大胆地决定,郑重的说:“玉立,你想帮咱爸,咱妈不?”玉立急切的点点头。

“那好,那我说啥,你就要听啥!不准投机取巧,两面三刀,能做到吗?”

“能,肯定能,你放心,你快说些,你有啥办法,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那多的废话!”玉立急了,一把拉着我的手,使劲的摇,这一摇,让我找到儿时姊妹俩一块玩时的信认与依赖,我心安了,同时也为弟弟瞬时的变化而感动。

“玉立,姐给你说,你先和娃到屋睡觉,姐去寻咱大伯、二伯、还有咱四爸!让他家帮帮咱妈!”说着,便把妹妹放在炕上,替她换好尿布,铺好尿褥子,并且给奶瓶里化好糖水,交给玉立。

“姐,我害怕!晚上有鬼!”坐在旁边的玉立怯生生的说。

“没有鬼!”听到鬼,看看昏黄灯光外的漆黑,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却斩钉截铁的说:“那都是假的!你想叫咱爸、咱妈回来吗?”

“想!”玉立恳切的点点头。

“想,就到屋好好呆着,把门看好,把娃看好,姐去寻人!”我像个大人一样发布命令。

“姐,我还是害怕!玉娟要是醒来哭,我该怎么办啊?”玉立看到下炕的我急了,拉着我的手哀求。

“没事,姐给你奶瓶里豁好了糖水,她哭你就给她喝,尿了也没事,她身子下面姐给铺好了尿布和尿褥子!你到时能把湿的换下来,就换下来,换不了,等姐回来再弄!尿裖姐铺了俩个,不怕。姐不停就回来!”

“姐,咱大伯、二伯家不是连咱都不说话嘛!你还找人nia?”玉立提醒:“你不怕人不帮咱?”

“我知道!没事,我再咋说也是个蕞娃,咱妈又没去求他家,丢人不丢人都蕞娃的事。咱爸把他家都叫哥呢,他家有事总是咱爸帮忙,咱屋有事看他帮不帮!他要是不帮,看人笑话谁!吃西瓜,拉碳时候就来呢,咱有难了就不帮!”

玉立认真的点点头,像个男子汉一样的说:“姐,你去吧,我到屋等你回来!”看到玉立的懂事的样子,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心里说:“玉立啊,玉立,你如果一直是这个样子该多好!”

“行,姐说你下来,把咱头门连房门都关好,再到炕上看娃,姐回来叫你,你再开门!别人不管是谁叫门,姐说你都不开,隔着门把话问清就行了。”

玉立快速跳下炕,穿上鞋,跟着我来到头门口,看着单薄的弟弟,再看看细长、狭窄的院子,我庆幸父亲提前隔开了院墙。有了单独的院子和头门,我觉得弟弟和妹妹在家还安全些。

“姐,你快去快回!我连娃到屋候你回来!”玉立关门时,又伸出头大声说:“姐,你也注意安全!”

听到玉立的话,我感动极了,多少年,多少天,我没有感受到弟弟的可爱与温暖,多少次,多少回,我都因为这个弟弟而受尽心酸。虽然深夜寒冷,有弟弟的依赖和叮嘱,我觉得自己又像走进了春天。

寒冬腊月的深夜,寂静而漆黑!到处咯能嘎叉的柴火像一个个魔鬼在张牙舞爪,脚下“沙沙”声总让人感觉到有鬼跟着!偶尔几声犬吠,冷不丁几只猫头鹰长鸣,吓的我冷汗从头流到了脚背!英雄气概没了,剩下的只有颤栗。“有鬼啊,有鬼啊!”后背的冷风飕飕,像恶鬼的魔爪正在抚摸,我觉得自己所有神经都惊觉了,头发丝好像都竖了起来,真想转头向家里跑!然而,想想黑夜里的母亲,再想想血流成河的父亲,我咬咬牙,对自己说:没有鬼!没有鬼,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鬼!可是两条腿却哆哆嗦嗦,就是不听使唤。大伯家快到了,心急的我撒腿便跑,“唉哟!”脚下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爬起身,顾不得疼,撒腿再跑!

大伯家终于到了,长舒一口气,恨不得一步跨进大门,站在有人的地方,缓解一下心里的紧张。

“咚咚!咚咚!”透过门缝,我看到了灯光,希望就在眼前,使劲敲啊,敲啊,冰冷的头门紧紧的关着,耳边传来大妈一家欢快的笑声,中间夹杂着秦腔戏的声音。

焦急的我似乎感觉到后背又被鬼抓住了,多么希望大妈,或者大伯立马出现在我的眼前,加大砸门的力度,边砸边喊:“大妈!大妈!开门,我是慧娟!”寂静的夜空,我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响亮。

“吱”一声邻居家的门打开了:“哎慧娟,你这么个砸门法,你大妈家还听不着?一屋像聋咧!”

“呵呵,二妈,你出来了!我大妈一屋可能听戏呢,没听着我敲门的声!”

“二妈给你说,你鼓劲砸,不行拿个砖头砸,沃是装着呢!这么大的动静,再加上你呐喊的声,二里路都能听着,她家咋能听不着呢!雾一家子连凡人不打交道!砸,妈说砸,不行就给她屋撂个砖头!”

二妈驱散了我心中的恐惧,却让我弄不明白她说话的意思。只是有一点我明白,用尽全力敲门,才会引起大妈一家注意。重新轮起拳头,使劲的砸着喊着:“大妈,开门!大妈,开门,我是慧娟!我是慧娟……。”

“谁?你是谁?”我那不开门誓不罢休的砸门法,终于有人应声了。

“我是慧娟,大妈!”

等了好久,门终于开了,二姐一声不吭的打开头门,一溜烟的跑回了房子。心惊胆颤的我快速跑着,走到房檐下,看到人声,看到近在咫尺的灯光,心安了,回味着整个敲门的过程和大姐开门的样子,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在心里萦绕着。想想可怜的父亲,我对自己说:“管他呢!说不说在你,去不去在他!”定定神,走进大妈家那喜庆的房间。

一进门,一股热气迎面扑而来,两间大的房子中红彤彤的火炉上坐着崭新的水壶,炉口外沿边放着两块烤好的红薯。整个房间温暖如春。热炕上坐满了人:大妈和大姐在拉鞋底,大伯,二哥,二姐围着一个收音机,叽叽喳喳,争抢着要换台,小堂妹从被窝里探出头,看了我一眼,不屑的吐吐舌头。大妈瞪了她一眼,拍一把说:“睡觉,睡觉,那会就呐喊困了,这会还不睡。大伯背着门口,给大妈正说着什么。我站在房门口,搓着手,看着这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得自己是个实足的外人!

“大妈、大伯,我家屋出事了?”我哭着说,顾不得热炕上堂姐,堂哥那怪异的眼神。

“出事咧,出啥事咧?大妈慢悠悠的问,手里活一刻也没停,不慌不忙,神定气闲。

收音机一会儿歌曲,一会儿唱戏,一会儿相声,堂姐,堂哥争的不意乐乎,大妈不时再插一句:“听戏,听戏!这娃些!”

“我爸今个儿给人送猪的时候,把腿给弄断咧!”看着热炕上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样子,我不知道自己这样说话还有没有意义。

“把腿给弄断了,咋弄的?到阿达?你咋知道的?”大妈拉着鞋底不紧不慢的再次开口问。大伯转过身子,笑呵呵的看着房门口抖嗦的我。

“具本的情况我也知不道!说是在王村镇、飞机场附近!才个有人跑到我家屋给我妈说的!”我哭着说。热炕上依然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内心焦急失望的我不得大声说:“我妈已经出门寻我爸去咧!”

“把收音机给关了!听!听!听娃说啥呢!”大伯呵斥着堂姐、堂哥们。

“谁?谁给你妈说的?”大伯转过身,郑重的问

“柳西人,我认不得,好像连我妈关系很好!说是她兄弟从王村镇给捎的口信!”

“你妈呢?是你妈叫你来的?”大妈拉着鞋底,撇撇嘴,冷静的问。

“我妈收拾完东西着急走了,是我自己来的!”话刚落音,炕上的堂哥、堂姐、堂妹一个个吃惊的看看我,个个挤眉弄眼,又相互制止。我心里知道他们在嘲笑我:“你家连我家不说话,你可寻我家弄啥?不嫌顺!”尴尬的站在原地,内心不断的为自己打气:“不用看她家!你是来求人的,是为了你家屋,为了你爸!”

热炕上大伯和大妈不吭声了,他们俩身子微微一凑,低声嘀咕着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清,只是尴尬的站原地,心底却有一种想调头就跑的冲动。

“那你都找谁咧!?”终于,大妈又开口问了。

“我第一个就找大妈您来咧!”看到大妈的权威,我刻意用了两个词:“第一个”和“您”。希望这俩个字眼能打动大妈,让她听到我的信认与依重,更想提醒她,她在家族中的地位。

“那你还打算找谁?!”大妈微笑着问。

“我一时,再去找我二伯连我四爸!”

又一次沉默了,大伯、大妈再一次凑到一块,低声嘀咕着。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到底帮不帮我的父亲,焦急加忐忑,让我的心一点点变凉着。

“你知道你妈去哪儿了吗?”终于大伯开口问话了,我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我妈去了县医院,我爸要是不在,她就会去王村镇!”

“那是个这,慧娟,你先回去,屋还你兄弟连你妹子呢!一时,我叫你大伯去看看。你也不用去找你二伯连你四爸了,你四爸,让伯走的时候,顺便叫一声!你二伯了,我叫你哥去叫,你也知道,你二伯连大妈家不着嘴!人去不去,妈就管不上咧!”。大妈淡淡的说着,手里的针线活依然没停。看着她的样子,我不知道该不该信认她,能不能把父亲的安危交给她,站在门口,我的心里正在琢磨自己是不是应该亲自去请二伯和四叔?如果这样,是不是又得罪了小心眼的大妈?

“你这就回去!赶紧回去看门去,放心!伯一时就去了。”大伯开口了,我的心放回了肚子。刹拉间觉得父亲有救了。

急匆匆的向回小跑着,激动、兴奋和害怕充斥了我的全身!大伯答应了,大伯答应了,君子一诺千金,大伯一个大男人他不会骗我一个小孩。四叔,二伯家本就不说话,大妈答应她们家去请,省去了我多少尴尬!他们都是大人,哪里不对,大伯可以指责,我真为自己的英明决策而感到骄傲。

“哇,哇,哇……”远远便听到了妹妹的啼哭声,玉立是不是在家一个人虐待妹妹?心急如焚的我加快了小跑的速度,一推门,竟然开着。

“姐,你咋才回来!这个蕞家伙你刚走一时就醒了,不停的哭,还不停的尿!我都换了二次尿布了!”玉立手上拿着奶瓶,一脸的焦急。炕边扔着换下来的湿尿布,玉娟躺在略带尿湿的尿褥上,不断的啼哭着,嘴两边寻找着吃的。

“你去先给咱把头门关上,姐看娃!”抱起妹妹,喂上糖水,孩子一下不哭了,我只是觉得自己腿下太热,换到离炕洞远的一端,放下睡着的妹妹。再铺好尿褥,尿布,重新换过妹妹睡好。果然,妹妹安静的睡了!

“姐,你去咱大伯家,人理你了吗?”站在一边帮忙的玉立开口了。

“没事,好咧,咱大妈说,咱大伯去,而且他家去叫咱二伯连咱四爸!姐说你睡觉吧!明天早上还要上学呢!”

“真的?”玉立满脸的惊喜:“那咱爸就有人救了!姐,我睡了,困很!”说着,玉立倒头便睡。

给玉立盖好了被子,把不太湿的尿褥子烤在炕眼的席子下面,湿尿布收到一堆扔到板凳上,刚打算脱衣服睡觉,玉娟又哭了,头不断的转着,两边寻找奶吃。看着可怜的妹妹,我知道糖水已经不行了,她是真的饿了。可是她能吃什么呢?一个不足半岁的孩子!对了,白糖水泡馍!想到这个,我赶紧跳下炕,跑到厨房,拿来馒头和碗,掰碎,放上白糖,倒上开水。玉娟哭的不行了,玉立坐了起来,拍着她,哄着,却一点效果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