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只是猜测，无从验证其中的真伪。叶瑶也只是想想罢了，怅然笑道：“若是果真如此的话，将来的某一天，我与母亲和兄长之间，岂不是要刀剑相向，两相成仇？”
楚渊轻轻摇了摇头，低低道：“瑶瑶，李墨心可与你说起过，你出事前后，都发生了什么吗？”
看样子，楚渊应该知道一些内情。叶瑶轻轻摇了摇头：“母亲说，她说不出口。殿下，你查到了什么？”
楚渊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怜惜，低声说道：“姽婳私下里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当初，她先是对你哥哥下了手，而后才对你下手。可是，李墨心只顾着你那兄长，连夜带着他远赴千里外的碧云山，请了碧云山里的巫医出手，救了你哥哥一命。等发现你也出事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那巫医也无力回天。”
原来竟是如此吗？难怪李氏会说，她说不出口。叶瑶怆然笑了笑，低声说：“殿下，你看，历史还真是惊人的相似呢！为什么先被舍弃的人，都是我呢？因为我是女儿家，所以就无足轻重吗？”
“瑶瑶，你不需要在乎他们。”楚渊轻声说：“想个办法，把那生养之恩及早还了吧，就是把天衣令给他们也无所谓。然后，忘了他们。”他停了停，轻轻说：“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他们的选择或许不错，但是，既然做了这样的决断，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与其长痛，不如短痛。”叶瑶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等从明月楼里出来，就把天衣令送出去，算是还了李氏的生养之恩。
“对了，叶清欢怎么样了？”叶瑶又问道。
“最近，他看起来倒是挺安分的，似乎只想着折腾朝云了。”楚渊自然不会觉得叶瑶想和他重修旧好，微微一笑，说：“究竟拿他怎么办，你心里有决断了吗？”
“已经有了！”叶瑶浅浅笑了笑：“到底也是曾经的血亲，我也不想刀剑相向。殿下，你说，我让他服下涅槃丹，叫他永远地忘了我，忘了王府里的一切，换个地方，从头开始如何？”
“好，我这就吩咐人去办！”楚渊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会给他服下无解的涅槃。”
“如此甚好！”叶瑶漫不经心地一笑，说：“在这之前，我再去见他一面好了。希望从此一别后，我们再无相见期！”
记忆和性命，究竟哪一个更珍贵？给叶清欢服下“涅槃丹”，或者是直接杀死他，究竟哪一个更残忍？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楚渊想，更残忍的是前者。他早就料到，一定会有这一天，不是吗？这个女孩儿啊，一旦狠下心来的时候，比大多数须眉男子都要果断。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叶瑶站起身来，出去寻半夏。
“你回去对母亲说一声，殿下留我在这里闭关，为期一月。所以，及笄礼就不必办了。另外，我手里的那几家店铺，咱们去看过的酒楼我暂且收着，剩下的几个，你再退还给母亲好了。地契都在箱笼里，你知道怎么去取。”叶瑶说。
“是，婢子记下了！”半夏轻声应下，心里却觉得奇怪，怎么闹了这么一出之后，自家姑娘与李氏的距离又一下子拉远了呢？不过，只要不是和殿下生了隔阂，就没有她什么事儿！
叶瑶略一沉吟，问：“带我去叶清欢的住处看一看吧！”
“是！”半夏自发去前头带路，又道：“姑娘，朝云夫人只怕是记恨上您了。”
叶瑶点了点头：“记恨也好，正好把账一起算清楚。”
两人前后绕过大半个半月湖，穿过一条游廊，来到王府的外院。
外院里的仆役和侍婢明显多了起来，与内院的冷冷清清大不相同。半夏这王府里的身份应该不低，不时有过路的仆役或侍婢在一边行礼，言辞甚是恭敬。
叶清欢夫妻住在一个独院里，两人还未进门，就听到了院落里传来的悲泣声和谩骂声。
“叶清欢，你只会欺负我算什么本事？哼，姓叶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殿下一定是误会了我，一定是你和叶瑶联手陷害于我。”
“朝云，你还当自己是身份矜贵的朝云姑娘呢？不过就是仗着一张脸，得了楚渊两分青眼罢了。如今，人家可是根本就不屑于看你一眼。你还想去对付叶瑶？你若当真对付得了她，我都要叫你一声师父。整日就知道出去丢人现眼，上回的事情，还没完呢！”
“你总拦着我，不叫我出门，我怎么到殿下跟前表明清白，怎么去找叶瑶讨个公道？叶清欢，今儿你若是还不许我出门，姑奶奶就死给你看！”
“你现在才想死啊？吓唬谁呢！说是真有自尽的勇气的话，楚渊要你嫁人时，你就该自我了断了。话说那一日，楚渊究竟跟你说了什么，嗯？你不也是在他门外寻死觅活吗？结果，人家直接把你丢了出来！”
“若是先前，你闹去闹好了，反正丢的也不是我的面子。现在，你还是给我安分点儿！我若是也休弃了你的话，只怕你当真就是水上浮萍了！就你这性子，楚渊连花间阁都不会让你回去。多半是直接处理掉了吧，花间阁里，那些不听话的姑娘，最后都是什么下场，你总比我清楚！”
然后是一连串的哭泣声和粗俗的谩骂声，半夏紧紧蹙着眉，向着叶瑶投去探寻的目光。
“进去看一看！”叶瑶上前扣门。
“谁啊？”带着酒意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没多会儿，一个衣衫不整，酒渍满身的叶清欢出现在了叶瑶跟前。见到叶瑶的时候，他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后忙整了整衣裳，脸上堆出一抹笑，侧身道：“叶郡主？”他没有忘记，楚渊在凤嘉国来朝的时候，硬生生为她争取了这样一个身份。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他想保住外院管家的名头都千难万难，叶瑶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煞费苦心地为她讨来这等尊贵头衔。
“清欢管家，幸会！”叶瑶淡淡说了一句，示意身后的半夏留在外头，独自走进了小小的庭院。
“呃，郡主请进！”叶清欢拿不准叶瑶的态度，侧身引着叶瑶进门。
“叶瑶？”朝云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随后，叶瑶就见一个披头散发，容颜枯槁的女人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像是一条发疯的母牛一样，直直撞过来。
“你又发什么疯？”叶清欢大概对这种事很有经验了，一个手刀砍晕了那女人，歉然笑道：“让郡主见笑了！”他现在，终于不再提“叶清歌”的名字了，从头到尾都只称呼“郡主”二字。
房间里很是凌乱，叶瑶索性没进房间，而是留在了外头，说道：“清欢管家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马马虎虎罢了！郡主，清欢已经知错了，你能不能和殿下说一声，别在冷藏在下了，好歹给在下安排个职位。若是能到地方上做事就更好了！”叶清欢脸上没了往昔的傲气，看起来又是卑微又是可怜。他自打投入楚渊麾下后，不管在哪里，都还算受人尊敬。可一旦被冷落，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他只怕是失宠于楚渊了。荣耀不在，日子就越发落魄起来。
“我会和殿下提一提，不过，究竟如何决断，这个我说了不算！”叶瑶说。
“只要郡主开口，殿下如何会舍得拒绝！如今，殿下待你怎么样？我在王府里也有几个朋友，若是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只管开口。咱们两个，总归与别人不同，是不是？”叶清欢恭维了一句，又以关心的口吻说。但这言辞中，显然多了几分卑微和讨好。他的野心和傲气，大概早已被冷冰冰的现实磨碎了。
“殿下待叶瑶一如从前，清欢管家的好意，叶瑶心领了！”叶瑶淡淡说。“此来，只是想看一看你，并无大事。”也许，以后就永远都见不到了。
“承蒙郡主挂念，清欢感激不尽！”叶清欢连声说道：“郡主新得了东平州为封地，那里的属官应该还没有安排好吧？清欢略懂一些庶务，不知能否帮上忙？”
“清欢管家有这份心意，叶瑶自然乐得成全。不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叶瑶说。
叶清欢忙不迭应下了，叶瑶忽然觉得，自己没了说话的兴致。最后看了叶清欢一眼，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写满了算计和忐忑的容颜。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让自己耿耿于怀了那么久吗？也许，是时候放下来，忘记了，然后大步向前走了。
“如此，告辞！”她转过身，轻声说。告辞，也许，从此再也不见！
“在下恭送郡主！”叶清欢只觉得，叶瑶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一点儿东西，可究竟是什么东西呢，他又说不清楚。
叶瑶走出了小小的庭院，半夏迎上来，问：“姑娘，我们回去吧！这里太乱，不是适合您的地方。”
“好，回去吧！”叶瑶静静笑了笑，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离那座小小的庭院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