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为什么想赶你走呢？”安小夏又笑着问，“你喜欢姐姐么？”
这时候，性格似乎很单纯的叶梦婷却又长久地迟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我不喜欢姐姐。”
“为什么？”安小夏问。
“因为哥哥不喜欢姐姐，嗯，阿姨也不喜欢。”
柳怀庭眉头一皱。
安小夏了然地点点头，“这样啊！可是，其实婷婷是喜欢姐姐的，对么？姐姐有没有带你一起玩过？”
这话一出，柳怀庭难掩惊讶地看了眼安小夏——她怎么知道的？！
柳青同样惊讶，但是张宇达几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盯着叶梦婷。
果然，看这孩子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像做贼一样地偷偷看了看两边，小声道，“我喜欢姐姐。只要姐姐不要老是让我离开哥哥就更好啦！不要告诉别人哦。”
安小夏依旧温善和婉地笑，点了点头，像是做秘密一样地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好，我不说。你是害怕哥哥阿姨知道了，会打你么？”
叶梦婷笑着捏了捏手指，这回却没有再回答。
默认的态度。
柳怀庭却听出了其中的味道——章邯知道叶梦婷的存在，甚至还……打过她？
打叶梦婷，还是打柳康？
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这时候，安小夏又跟叶梦婷聊了几句后，然后才缓缓问道，“婷婷，你昨晚，看到姐姐了么？”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叶梦婷身上。
却看这用着柳康的脸的小姑娘，突然脸色苍白，害怕地往后使劲地缩，然后又去抓柳怀庭的手，惊恐地大叫，“叔叔，叔叔，我害怕，姐姐，姐姐死了，呜呜呜呜，叔叔……”
柳怀庭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惊得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将孩子抱在怀里。
这时候，安小夏却又说道，“婷婷平时不敢出来，只有到深夜其他人格松懈的时候，才能悄悄出来透透气。昨晚与章邯视频过后，叶梦婷的人格又趁着松懈的机会，占据了这具身体，她喜欢玩，所以才会出现在洋房附近，目睹了柳若被杀后的模样，但是，她却没有那个胆量做出装饰尸体那么残忍的事情，所以，柳康，你还不出来么？”
几人都是一愣。
而柳怀庭怀里瑟瑟发抖的孩子，陡然平静下来。
他缓缓抬头，看了眼低下头来的柳怀庭。
柳怀庭瞳孔一缩。
真正的柳康，阴沉而恶毒地笑着，推开了他，扭头看安小夏，“果然厉害，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才是那个最聪明的。”
柳怀庭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是柳康？那之前那个聪明又冷静的孩子，又是谁？
安小夏已经向他解释了，“你才是主人格，而叶梦婷是你的第三人格，第二个人格，叫什么？”
柳康淡定地坐到桌边，一副成人才有的阴冷气质讥讽地笑了一声，“那个懦夫？叫石头。”
柳怀庭有些接收不过来眼前所发生的所有信息。
他的儿子……其实是个多重人格分裂症患者？！
而一直与他们朝夕相对的，其实是次人格，真正的主人格，是现在这个明显具备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孩子？
他眼前一黑，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这时候，观察室的柳青突然对钱瑶说道，“让老东西先出来吧？他这样可撑不住。”
钱瑶看了他一样，又看向王明。
王明摇摇头——未成年人必须有监护人陪护，这是规矩。不然柳怀庭一旦撤出，这一次的问讯将完全作废，无法当作证据呈交警方。
见他俩不动，柳青皱眉，隐约不悦，却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又专注地看了会儿屏幕上的安小夏，才转头继续看里面完全是个阴暗扭曲结合体的，真正的柳康。
“柳康，你利用石头和叶梦婷，一直掩盖你本性的暴戾和失控，周旋于各种人之间，视生命如儿戏，把自己放在神圣一样的位置，是么？”
安小夏的话，让旁边的人听着好像在听电视里的台词，可是柳康却真真切切地露出了那种睥睨一切的傲慢态度。
冷笑着睨了眼安小夏，点头，“不错，我就是神，这帮蠢货，什么都没发现。只可惜，柳若就那么死了，不过还好，最后还给了我一点乐子。”
张宇达听出来——柳康的主人格，丝毫不知道柳若会死。
而事实证明，柳康确实也没有犯罪时间和犯罪动机。
想了想，也问了一句，“是你让梁平调查柳若姐弟的么？”
柳康十分厌烦地皱了下眉，似乎很讨厌他这样突然插嘴问话，“我干嘛要去调查他们？不过两个私生子而已。”
外头的柳青再次冷笑。
“是石头让查的吧？”安小夏说道，“他这个次人格，因为占据主体太久，渐渐有超越并主导你这个主人格的势头，对么？”
顿了下，抬眼，定定地看着依旧一脸嘲讽轻慢的柳康，“你利用了柳若的尸体，刻意去做出那样一副装点尸体的动作，其实，是为了震慑石头，对么？”
柳康笑了笑，耸肩摊手，却没回答。
安小夏继续道，“你装点完柳若的尸体，然后将石头的人格放出来，让他亲眼看到你做了什么。石头却最终因为良心有愧，于是替柳若合上了眼睑，却没料到，这样的举止却留下了指纹，从而让你们一起暴露。”
“那个蠢货！”柳康骂了一句，眼中狠意迸发。
柳怀庭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恶魔一样的孩子，竟然是他视若掌上珍宝的康康！
然而，安小夏接下来又说了一句话，让一直自持甚高的柳康终于彻底爆发。
“你难道没有想过，石头，是故意在柳若的尸体上，留下眼睑的么？”
“不可能！”柳康猛地站起来，双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发出巨响。
张宇达立刻戒备地站起来。
安小夏趁势追击，“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讨厌小黄鸭，却还要留着那样明显的标识在书包上？他厌恶你，厌恶婷婷，想让你们彻底消失。只有在你们全都被暴露出来的情况下，他才有跟你们公平竞争的机会，毕竟，他占据这个身体主导的时间最多，胜算最大，而容易消失的，只有你和婷婷。”
“不可能！那个蠢货绝对不可能背叛我！不可能！不可能！”
柳康一下子怒了，猛地掀翻身后的椅子，一拳砸向墙面，戾气横生地大吼道，“石头，你个下贱的孬种，给我出来！出来！我要弄死你！你敢背叛我，我弄死你！！！”
张宇达和守在门口的两个警员同时冲过去，几个成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个凶化如同野兽的孩子给强压住，拖了出去。
远远地，安小夏都能听到柳康愤怒失控的大吼。
柳怀庭白着脸，站在旁边。
柳青和钱瑶来到审讯室门口。
安小夏站起来，看了看柳怀庭和柳青父子，顿了顿，说道，“柳先生，柳康没有嫌疑，但是他的多重人格分裂症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将他送去治疗，等彻底康复，才能重新进入社会。”
彻底康复？柳康的这个情况，只怕一旦进入精神病院，一辈子也出来了。
而且现在这个情况，还是他想隐瞒，也无法隐瞒下去了。
柳怀庭盯着安小夏，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是故意的，是么？”
安小夏没说话。
柳青却明白了——安小夏早知道柳康没有犯罪嫌疑，却依旧用这种涉嫌审讯的方式将他引来审讯室，一步步的试探，彻底逼出他所有的人格。
在得知柳康的主人格是个社会性病态人格后，她选择完全将他激怒，以致狂暴化。
有审讯监控做证据，柳康，必须送入精神病院。
这就排除了将来他有足够的能力，进一步危害社会或者他人生命安全的可能性。
可是，柳怀庭，却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他看着安小夏安静沉默的脸，却发不起火来，内心的悲痛早已占据了愤怒，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女儿被杀，儿子还是个疯子。
还有个私生子，却又从来不认他。
是对他当年为了前途，抛弃身怀六甲的吕烟的报应么？
可为什么不报应在他身上，却要这么对待他的孩子啊！！！
他忽然捂住眼睛，蹲在地上，低闷地痛哭起来。
柳青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叱咤风云的男人露出这么脆弱软弱的模样。
他到现在还记得，有一回，他听柳若说柳怀庭出庭替受冤者辩护时，多么的意气风发多么的叫人仰慕，他还背着人，偷偷去看过。
当时，他真的觉得他是个英雄啊！是个超人，保护了那些无助的人。
可是，他却从来都不保护他们，还有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被他抛弃的女人。
他恨他，也偷偷地，在乎着他。
现在，这个男人，不再是那个超级英雄，不再是那个人人仰望的大律师，他蹲在地上，像个普通的男人，为他的孩子，哀哀地哭泣。
柳青握了握手指，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
柳怀庭看了他一眼，一把伸手，将这个从来像刺猬一样的儿子，抱在了怀里。
安小夏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替两人小心地带上了房门。
【作者题外话】：最近很多筒子关心小灯去医院的事情。嗯，身体有点小问题，只是比较费神，明天还会需要去一趟，更新延迟，提前通知一下。谢谢大家的关心，群摸摸。新一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