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与大忧，二者莫能寐。
二者若能寐，何忧事不治。
近来，公明便常处于夜不能寐之状。
一时欢喜一时愁，便是他近段时日的心情写照。
“爹爹，夜已深，快去入睡吧。”
见公明房中灯未灭，火光摇曳，映着他时而坐卧，时而踱步之身影，公谦便披上外衣，敲开了公明的房门。
“哎...”
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后，公明看向公谦，凝眉道：“既然知晓夜已深，那你怎么还不睡？”
“孩儿这不是被您房中的烛火给晃醒了吗？”
两父子的房间相对而立，仅隔着一棵皂角树。
“哦，我这便将烛火吹熄，你快快回房歇息吧！”公明挥手道。
“爹爹，既然孩儿已醒，不若，咱爷俩坐下，喝喝酒，谈谈心。”公谦建议。
“当真不睡？”
公明看向公谦，想于其面上寻出几分睡意，不过，却见其精神抖擞，并无半分朦胧之意。
“好吧！”
拍了拍公谦的肩膀，公明便转身找来一壶青梅酒，拿出两个酒杯，再邀公谦坐下，两父子把酒话心事。
轻抿一口青梅酒后，公谦看向公明，问道：“爹爹，可是因为卤水过淡的问题而焦愁？”
“嗯！”
公明点了点头，灌了一口酒后，砸吧着嘴说道：“不知是否因那场冬雨而起，自开凿之后，卤水便日渐味淡，倘若这般下去，汲出来的哪是卤水，分明就是淡水嘛！”
“爹爹，孩儿觉着，那场雨只是外因，若此处盐泉质地纯良，别说一场雨，恐怕好几场雨，亦不会让卤水变得这般味淡。就拿富世盐井开凿之初来说吧，不也被雨水淋灌过，可盐泉并未受任何影响，依旧咸涩味浓。”公谦说道。
“你的意思是，咱们这儿的盐泉本就质地不纯，才会如此？”公明凝眉问道。
“有此可能，不过，亦有可能像薛主簿说得那般，泉眼甚深，不挖出个上百丈，便见不到质地纯良的卤水。”
“上百丈...那要多久啊！”
目前，第一口大公井才开凿了几丈深，除了要一边开凿一边汲卤外，亦要加固石圈，防止塌陷，尽管比富世盐井开凿之初快了不少，但公明仍不太满意，尤其在见到愈来愈淡的卤水之后。
他怕再这样继续下去，汲出来的便只有淡水了，那这口井与水井又有何区别？
“爹爹，其他那三十多口井的情况与第一口类似吧？”公谦忽然问道。
“嗯，都乃浅井，提上来的卤水皆寡淡。”
公明点点头，神情凝重。
“那便继续开凿，看看下面的情况如何。”公谦提议。
“肯定是要继续开凿的，只是不知，会不会凿着凿着，便只剩地下水了。”公明担忧道。
除此外，晒盐煎盐亦是问题。
因卤水质地不纯，造成晒盐与煎盐的时间皆长，即便工人日夜守着，所煎之盐，与富世井盐一比，可谓凤毛麟角矣！
“爹爹，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目前最深的那口井亦才凿出几丈深而已，倘若我们继续开凿下去，定能有所收获。您忘啦，薛主管可是预言过的，咱们大公井的下面，定是藏着什么宝贝呢！”
公谦拍着公明的肩膀，笑着鼓励。
“哈哈，希望薛主簿真的能未卜先知！”
公明大笑，举杯碰向公谦手里的杯子，后者亦举杯回应。
“砰！”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一口饮尽。
“谦儿呀！”
酒过三巡后，公明忽然看向公谦，双眸深邃，好似幽深潭水，看得公谦一阵蛋疼菊紧。
“爹爹，咋啦？”公谦紧张地问道。
要知晓，公明很少唤他“谦儿”，若唤此名时，定是有要事相议。
“你..喜欢阿珍吧？”
放下酒杯，公明搓了搓手，看向公谦，问得有些不好意思。
父子二人很少于感情方面交互谈心，现下这般，当属首次。
“没..没有。”
公谦随即摇头，不过，握着酒杯的那只手却在微微颤抖。
公明瞄了一眼他的右手，抿唇笑了笑，说道：“知子莫若父。”
“呵呵！”
公谦赧笑无语，继续闷头喝酒。
“喜欢人家，便告与她去，别偷偷躲在房里写信画画，你写的那些书信，柜子已然放不下矣！”公明直言道。
“爹爹，您..您偷看过我的书信？”
听闻此话，公谦大惊，随即放下酒杯，皱眉看向公明。
“你爹爹我是那种人吗？还不是你自个儿不放好，掉于地上，被杏儿捡着交与我，否则啊，我哪知你小子，已然情窦初开矣！”
“那..那封信呢？于何处？”公谦随即问道。
“从哪儿掉的，便放回哪儿去了呗！不然，我咋会知晓你写了那般多的书信，画了那般多的画。”
“哦，多谢爹爹，是孩儿误会您了！”公谦随即拱手致歉。
“误会是小，你的终身大事乃大！”
公明摆摆手，问道：“现下，阿珍已然回来，你俩最近亦走得较近，你感觉，她心中是否有你？”
“阿珍心中已有他人。”
公谦笑笑，略带苦意。
“那..她与那人？”公明试探性地问道。
“应是无果，才会回来。”公谦猜测道。
“哦！原来如此...”
公明点了点头，拿起酒杯，继续小饮。
半明半昧间，他似乎猜出了梅珍所心系之人。
会是他吗？
若是他，那谦儿可谓遇上劲敌了！
想到此，他不由看向公谦，双眉紧锁。
“咋了？爹爹。还在想凿井之事？”
见公明紧盯着自己发呆，且神色不豫，公谦笑了笑，又为其斟满酒，并与其举杯共饮。
“谦儿，感情之事不可勉强，但亦可争取。”
喝了一口酒后，公明说道：“阿珍甚好，莫要错过。”
“孩儿知晓，请爹爹放心。”
公谦点点头，笑着回应。
喝完两壶青梅酒后，公明稍显醉意，于公谦的搀扶之下，跌跌撞撞地躺回榻上，嘴里亦不停地念叨着“盐”、“好卤”、“百丈”等模棱两可之词。
“放心吧，爹爹，我们迟早会有自己的好盐。”
与公明掖好丝衾后，公谦便悄悄步出房间，关门离去。
途径梅珍房门时，公谦忽然驻足，对着紧闭的房门，不由喃喃自语，“人悄悄、月依稀，情深深、夜朦胧。情爱似是千千结，剪不断乃离愁苦；喜忧皆自惹，得失谁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