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瞥了那塔一眼，想笑，却被什么沉重的情绪牵引了一般并未笑出来，转过头去，对着墙壁道，“这是碧穹仙子遗物之一，碧穹仙子生前最擅长铸造，天底下排的上号的法宝神器多出自她手，可是到现在，三界敢说出她名字的人，也就寥寥几位而已。”
“为何？”莲玥状似不经意地顺着话题聊下去。
太后却不再往下说那位仙子了，回到鬼魇塔上来，道，“这塔凶狠之处在于吞噬，无论神魔妖鬼，皆是它腹中物。”
“你是如何在我们眼前换走了叶桑？我竟一点也没有发觉。”
“你自然不会察觉。”太后道，“你进了我这寝宫之后，就已经在鬼魇塔外层，能感受到的虚实都由我来决定，只要不动你和冥王这等修为的大能，换个人有何难。”
莲玥无言片刻，又沉声问，“你刚刚说神魔妖鬼都能吞，那冥王岂不是进去之后也得中招？”
“冥王？你说他是神魔妖鬼的哪一种？”
长夜站在漆黑一片的塔里，只能看见两只阴邪庞大的眼睛一直盯着他，长夜浑然不惧，抬头直面那双仿佛悬在头顶的血色眼瞳，他知道但凡碧穹仙子打出来的法器都有自己的神智，鬼魇塔他也并不是第一次进。
“张口。”他命令道，语气直接。
鬼魇塔双眼一眯，怨气动荡，化作平地而起飓风围着长夜，风中包含着无数利刃，像牙齿一般围绕着他撕扯绞割。
太后接着嗤笑一声道，“都说妖王浑身鳞甲是这世上最坚不可摧的存在，最后还不是被天雷将一身血肉之躯劈成碎片。当年神君筹备了九百九十九道天雷，打在妖王身上的也不过一半而已，你们无法靠近，天上却看的清清楚楚，冥王半途而来，劝阻神君无果，以身为妖王挡了一半天雷，毫发无伤地拾走了妖王残魂。”
长夜一手扯开在他身边卷曲怒吼的风刃圈，一步步往上踏，像是顺着无形的阶梯靠近那双血眼。“你若还记得我，便知道你接下来的招数对我无用，我再说一次，张口，把你刚刚吞的魂还给我。”
莲玥震惊地都说不出完整的话，结结巴巴地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你是说冥王他…他…为了阿芜挡过天雷，那可是神仙渡劫的雷，不是说寻常上神连七七四十九道天雷都可能承不下来吗？他怎么可能毫发无损，连阿芜都神魂俱灭——不对！还有残魂，残魂被他捡走了，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真巧，我就是只知道这么多。谁也猜不透冥王大人的深浅，这只是冥王大人的本事，只不过那位凡人一身血肉凡魂，鬼魇塔一口吞下肚子的事情，他连个残魂也捡不回来。”
莲玥似是被闷棍狠狠打了一下，骤然从往事中清醒，她扶着发懵的脑袋，“叶桑真的没救了吗？”
“死透了。”女子语气中极易察觉的嘲弄。“你进去的话也活不了。”
她突然被一只利爪狠狠抓了一把脸，痛呼一声，怒瞪向那只小猫妖，看见他呲着牙，满是泪水的小脸上仇恨入骨，就是知道自己已经破了相，女子竟然有些报复性地笑出声，“你就是挠死我，你那姐姐也救不回来，早知如此，当初何必不组止她涉险。”
叶小鱼扑上去还要再挠，被莲玥一把捞进怀里给定住了，眼泪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莲玥看他哭的这么惨，原本漂亮干净的眼睛中万念俱灰，心中暗道，叶桑，我对不住你，我定会好好照顾你弟弟。
分身将皇帝赵成带进静安宫，随意地扔在地上，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看见太后惊慌地叫了一声，“母后！”
莲玥一回头，他认清昔日朝夕相处的莲玥将军，被死而复生的她几乎吓得两股战战，正要尖叫，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出声，全身也不太听使唤，正是莲玥心烦意乱之下不想搭理他，随手定住了他。
鬼魇塔内，魇眼不再试图攻击长夜，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我记得你，你是把九陌带走的人，他还会再回来吗？”
长夜道，“他长大了，不会来了。”
魇眼沉默片刻，长夜面前就出现一堆发着光的火焰，在这茫茫无际的黑暗中格外显眼。魇眼问道，“她身上有九陌的真火，为什么？”
“因为九陌想保护她。”长夜走过去将熊熊火焰中包围的毫无意识的弱小魂魄双手拢着放在面前，虽然听到鬼魇塔三个字的时候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他在看见叶桑沉睡的灵魂时仍是有一瞬间的失神，不忍地垂下眼眸。
魇眼诚恳而卑微地说，“请你帮我跟九陌说对不起，我吃的太快，吞了肉身才发现他留下的真火。”
长夜已经没有心思再将这件事情怪责于它，他将叶桑带出鬼魇塔后，叶桑魂体上九陌留的三味真火隐了回去，露出里面婴儿大小几乎全透明的纤细魂魄，他安静而珍重地凝视了掌心闭着眼睛的柔美少女，才抬头对上了一脸沉重表情还来不及换上错愕的莲玥。
“你还真是捡残魂的一把好手。”莲玥终于松下一口气，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叶小鱼，“看，你姐姐还在呢。”
叶小鱼被解了定身，呜咽着扑过来，“她怎么了？”
“肉身没了。”长夜将叶桑放在他手心给他看，走至赵成面前，只有上神看的见的因果天命线中金色的皇命线颜色暗淡，若不是有有一团白雾在底部蕴养着它，怕是就要轮为一条废线。
他伸手将那团白雾里的东西取出来，皇命线立刻崩解无形，南寻天上的星象瞬息万变。长夜看了一眼手心中月白的鳞片，毫不犹豫地将它盖在叶桑心口，鳞片无声无息地和魂魄相融，消失在所有人视线中。
莲玥眼角一跳，觉得不对劲，出声提示道，“你说过要把护心鳞给我们。”
长夜面不改色地回答她，“你同暮琼说一句，我要失了同他的约。”
莲玥深吸一口气，一咬牙道，“行，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你跑了，我抓不住你，就当我还给叶桑的。”接着嘀咕，“反正你在他心里一直不是什么好形象。”
长夜拂过赵成的头顶，无辜的皇帝立马两眼一闭一觉睡过去，顺便将今晚一切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二十多年的皇帝命就此到头。
“千羽仙子。”长夜看向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罪魁祸首，“正如你所愿，随我上界去接受判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