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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的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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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十月, 贾政早已经清点王夫人的嫁妆, 把严氏的东西留下交给贾琏, 带着二房的人搬出了荣国府。贾赦和邢夫人搬去了荣禧堂, 住在了正房。

二房的人一搬走, 荣国府空了许多, 冷情了许多。王熙凤借此又卖了一批话多不做事的奴仆, 也省下一笔开销。

因为二房已经给了贾赦五万两银钱拿来还国库的,贾赦不可能一直拽着那笔银钱,按照贾老夫人的说法, 先把还国库的银钱都准备好。别到时候花了,便没地找。

贾老夫人已经看出府里的颓败,贾元春没有进宫当妃嫔, 府里又没有男丁撑得住, 二儿媳妇还出事了。那么他们府里就该早早准备好还国库的钱,省得到时候皇家一句, 他们家有钱放印子钱, 却没钱还国库。

其他权贵都还没去还国库的银钱, 贾老夫人便想等一等, 最晚年底, 就该准备上交。好歹弥补一下王夫人放印子钱的过错, 荣国府才能重新爬起来,不至于一直被打压下去。

哪怕没有其他权贵还国库的银钱,他们都得还了。他们府里还有理由, 那是因为王夫人放了印子钱。要是其他权贵因为他们先还国库的钱而恼恨他们, 他们也有话说。

贾老夫人年纪大了,经不起大波折,她也不能为家里考虑多少。

这一日,贾老夫人叫来了王熙凤。天冷了,贾老夫人却没有坐在屋里,而是去院子里,正好晒晒太阳。

“过两天就是蔷哥儿成亲之日,你们去隔壁府走走。”贾老夫人很少去隔壁府,多是威烈将军府那边的人来看她。

自打王夫人的事情发生之后,威烈将军府的人就更少过来,小泰安来的次数也比以前少。

贾老夫人心里清楚,哪怕二儿媳妇被流放西北,两府的关系到底僵了,没有那么容易恢复,隔壁府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因此,荣国府这边还是得低低头,寻找合适的机会,缓和两府的关系。

“不管蔷哥儿娶的是什么人,做长辈,该关心的关心了就好。”贾老夫人道。

“都听老祖宗的。”王熙凤笑道,让人拿来了一个小毯子盖在贾老夫人膝盖上,“天冷,我给您倒杯热茶。”

王熙凤将桌上泡好的茶倒在茶杯里,把茶杯放在贾老夫人面前。

“你也是,多暖暖身子。”贾老夫人看向王熙凤凸起的小肚子,“差不多就回去,别在外面冻着。”

“天天待着屋里也不好,也该出来多走走。”王熙凤看重肚子里这个没有出生的孩子,却也不可能不管事情,不可能每天都窝在屋里,“天冷,多穿几件就是了。”

尤家,尤大娘等人已经知道贾蔷要娶一名戏子,贾蔷之前就找人正正经经说媒下聘。

尤二姐得知这一件事情之后,又伤心了一阵子。虽然贾蔷不是威烈将军府的继承人,不算是贾蓉的亲兄弟,只是堂兄弟。可贾蔷娶的是戏班子的戏子,比自己还不如,那样的女子都能做贾蔷的正妻,自己怎么就不能做贾蓉的二房。

“你跟那龄官可不一样。”尤三姐不认为尤二姐比龄官好到哪里去,在尤三姐眼里,龄官无父无母,靠在在戏班唱戏才活着。龄官依靠她自己唱戏活着,比尤二姐这种总是花别人的银钱好,“她可比你强。”

别指望尤三姐认为尤二姐比龄官好,更别指望尤三姐说龄官不是。

尤三姐本身就在外头唱曲,还陪那些客人喝酒聊天的,而龄官这种戏子还是唱唱戏,不一定就陪客人聊天喝酒的。在尤三姐眼中,她跟龄官算是一类人,都是靠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没去依靠男人。

至于龄官跟贾蔷在一起,那是贾蔷有眼光,他看出了龄官的本质。

尤三姐也想遇见这么一个人,不管自己在外唱小曲也好,也不管她陪没陪那些男人喝酒聊天,她都希望有这么一个人能看到自己的真心,看出真正的她。而不是跟那些人一样,认为她犯贱,认为她不好。

“即便是她这样的,也能给人当正妻。”尤三姐也是想给人当正妻,不给人当妾室。

到酒馆里听尤三姐唱小曲的人,也有权贵之家的人,他们有人提出要纳尤三姐为妾。尤三姐自是不同意,别说她假清高,他们都不懂她,她想找一个懂自己的,她脑中浮现一个人影,那人也曾唱过戏,那人定然能明白自己。

“我如何就不如她了?”尤二姐不认为自己比龄官差,听到妹妹说这样的话就来气。

“她自己养活自己,靠的自己。而你,拿着别人的钱财,还肖想人家的夫君。”尤三姐嗤笑,“别说拿的是大姐的钱,大姐以前可没有这么多银钱给我们。秦氏当家之后,给的才多了。”

尤三姐看不惯尤二姐的所作所为,拿了人家钱,肖想人家的夫君,人家的夫君不要她,就在这里说其他人。

“你……”尤二姐现在越来越讨厌亲妹妹,便是因为亲妹妹总是这么刺激她,“若不是你,我的名声能这么差吗?若名声不差,也不至于如此。”

“每一次都说这样的话,有意思吗?”尤三姐听得最多的就是她二姐怪她坏了名声,“龄官的名声好吗?一个戏子能有什么好名声,可贾蔷不是照样要娶她,而你,还是继续待在家里。”

尤二姐听到尤三姐这话,随即上前就要抓她亲妹妹。

“够了!”尤大娘适时出现,她就知道这两姐妹都待在家里后,一定会闹腾,“你姐姐又不是没有做事,也做了绣活。”

“你们身上穿的,可不是做了绣活,就能买的。”尤三姐瞥了一眼尤二姐,“没了这一家,还有其他人家,何必总说那些话。这人不如她,那人不如她,她以为她是谁,依靠别人苟延残喘,又能比得过谁。”

尤二姐和尤三姐之间的姐妹情原本还不错,特别是小时候,两姐妹关系算是极好。等长大之后,两个人的姐妹情就没有那么好,反而有了矛盾。

尤二姐这种更倾向找一个合适的有钱男人,而尤三姐却希望自己努力赚钱养活自己,再找一个知心人。好比一个依靠别人的菟丝花,一个带刺玫瑰女强人,两个人迥异的观念发生摩擦,一次又一次的摩擦之下,这感情也就慢慢变差。

在尤家人发生争执的时候,威烈将军府正张灯结彩。即便贾蔷成亲后搬出去,但他们到底在威烈将军府成亲,这该挂红的还是得挂。威烈将军府已经很久没有喜事,正好热闹热闹。

贾惜春给大胖就和大白兔绑上了红色的蝴蝶结,再揉揉它们的小脑袋。

大胖橘伸出前肢拨弄了一下脖子上的蝴蝶结,好像在说:蝴蝶,你动啊。

大白兔的反应倒是小一些,顶多就是在吃青草的时候,多瞥几眼蝴蝶结。许是它觉得蝴蝶结妨碍它吃草,这种玩意儿太碍眼了。

“还是给你们拆了。”贾惜春见它们时不时看向蝴蝶结,为了防止它们不小勒住它们自己,还是拆了为好,“你们这么胖,都不好穿小衣服。”

贾惜春没有给它们穿小衣服,她曾经见过妖修,有的妖修觉得衣服麻烦,不喜欢穿衣服,说是穿了衣服之后,就感觉皮肤不能呼吸一样。有的还喜欢维持原形,不过大多数妖修还是变成人形在人间行走,很少维持原乡,有的妖修还恨他们自己是妖不是人。

她认为宠物还是没有必要穿衣服,毕竟现在又不是太冷,它们能稳得住。

“你们都这么老了,就相依为命吧。”贾惜春没有给大白兔和大胖橘绝育,但在它们发丨情的时候喂了药,让它们少在那里瞎叫,“别人有美女,你们有猫有兔,跨物种相依。”

大白兔和大胖橘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要是听得懂,估计两个又要大打一架。

这两只宠物年纪大之后,倒是经常打架,前几天又打了一架,兴许是因为大白兔多看了大胖橘的小鱼干一眼,大胖橘一尾巴就甩过去。而大白兔认为大胖橘在秀尾巴,兔子的尾巴本来就没有猫长,然后,大白兔就蹬腿踩在大胖橘身上。

贾惜春认为这两只智商增加一些之后,还不如以前蠢笨一些的时候,至少它们那时候没有这么活泼,没有总打架。

逗了大白兔和大胖橘一会儿后,贾惜春就去张老夫人那边,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秦可卿已经怀孕,肚子很大了,不好再忙碌。尤氏倒是有前前后后帮着做一些事情,没有偷懒。

尤氏前前后后忙活,她就是希望贾蔷早点成亲早点搬出去。她前些天又见到了尤大娘,尤大娘又说到尤二姐。她只能笑笑,不可能强逼着贾蓉纳尤二姐,她还想继续待在威烈将军府,不想被休回家。

一个多年没有生育子嗣的女子,在婆家本就该小心翼翼地活着,哪里能闹腾那么多事情。

尤氏明白张老夫人为什么同意贾蔷娶一个戏子,那是因为贾蔷不是张老夫人的亲孙子,老太太没想跟他闹掰。反正贾蔷要搬出去,娶了一个戏子,对府里影响不大,府里又没有让一个戏子招待客人。

即便尤二姐进威烈将军府,也只是妾室,不能招待客人。但贾蓉是威烈将军府的继承人,纳了那样的一个戏子,还是继母的妹妹,说出去不好听,名声也跟着坏。

尤氏怕张老夫人知道尤家因为贾蔷的事情还有念头,就更加用心做事情。等贾蔷成金搬出去之后,娘家人就知道这搬没搬出威烈将军府,差异有多么大。

隔壁荣国府的贾政一房就搬了出去,门庭一换,就没有那么多人去找他。又因贾政停职,就更没有人去找他,前后差别太大。

经过一个多月的漫长跋涉,王夫人终于到达了西北,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破烂,没有刚刚穿上的时候那么新。那些官差确实多照顾她了,可是她受不了那些粗粮,还总是不能洗澡。

王夫人便会花一些银钱吃好一点,那些官差拿了薛夫人的银钱,加上官差头头又是还算正直的人,便让王夫人花钱吃好一些。王夫人吃好一些了,流放的其他人呢,大家一起被流放,你有钱你就吃的好啊。

这些流放的人可不讲究这些,再说这些囚犯本身就是犯罪之人,内心本就没有那么正直。他们在官差在的时候,倒是没有多做什么,但是夜晚那些妇女跟王夫人住在一起的时候,就有人去抢夺银钱,对王夫人疯狂乱抓。

那些妇女也有身份高一点的,可她们都已经被流放了,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回京城,那她们还讲究那么多做什么。何况,她们有的还是跟家人一块儿流放,没有银钱,日后怎么生活,正好这里有一个财主,不抢她抢谁的。

因此,王夫人明面上的银钱,一来二去就被威逼走了不少,也被抢走了不少。这让她深刻地意识到,她已经不是荣国府的二夫人,也不是王家的姑奶奶。她在这里,就是被流放的囚犯,即使官差看在银钱的份上看顾她,却也不可能管那么多。

好在薛夫人缝银票缝的很小心,以至于那些妇人撕破衣服,也没有找到银票。她们便没有再去撕王夫人的衣服,心想王夫人的家人都把银钱放在外头了吧,毕竟外头就有上百两银钱了。

王夫人被抢钱后,心一横,就把明面上的银钱都给了官差,省得被抢了,倒不如在去路上吃好一点。

等到了西北之后,王夫人这些囚犯被分配到山沟里,他们这些流放的犯人不是普通的百姓,不可能跟普通的百姓一样生活,他们还得劳作,比如得下田干活,得为士兵缝制衣服之类的。

王夫人到了住处之后,看到简陋的茅草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看什么看?”送王夫人他们来山村的人,已经不是送他们来西北的官差,而是西北当地的官差,“当你们还是贵夫人啊,这儿就是你们住的地方。青砖大瓦房,那可不是你们住的地方。怎么,要给钱住好的吗?”

王夫人听到这话,没敢把银票拿出来,她敢保证要是自己现在拿出来了,等一会儿,剩下的都会被抢走。

这一路上,王夫人已经见识到一同流放的人的彪悍。而这一处,有更多被流放到这边的人,王夫人有银票都不敢拿出来,只能藏着,那些银钱还是等关键的时刻用,现在不能用。

王夫人走进了茅草庐,看到了屋内的灰尘,还感受到冷风呼呼地吹。

“这就对了嘛。”官差道,“放心,这屋子没有那么容易倒,前些天还加固了。”

房子是加固了,就是没有打扫。这些流放的囚犯,对于西北这些人就是苦力,能做不少事情,哪里能让他们那么容易就被房子压死呢。

这些流放的囚犯主要是驻守西北的将领在管,这些将领还算好的,让这些流放之人做事也给一口饭吃,到底还能活下去。

王夫人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即使这一路来西北的路上住过破庙,那也不用多收拾。而如今,她得自己收拾简陋的茅草庐,得学会烧火做饭,得学会很多很多东西。

现在的王夫人已经憔悴很多,苍老许多,没有来之前显得那么年轻。她在来的路上,被其他流放的妇人打过,抓过头发,受伤过,生病过,她已经麻木。

若不是想着不能让贾政续弦,她早就一头撞死了。王夫人要活着,再苦再累都要活着,她要占着贾政原配嫡妻的位子,让他不能续弦。

他竟然没有送她,也没有话留给她,王夫人只觉得自己这一生很可笑,自己放印子钱,不是还为了二房。贾政出去跟朋友喝酒要钱,养清客也要钱,自打贾老夫人把中馈交给王熙凤掌管之后,二房就不能随意从公中支取银钱。

贾政花的那些银钱,有不少是从她这边拿,二房多的是要花钱的地方。二房没有继承荣国府,要是不多捞一点钱,以后分家该怎么办。

那一日,在城门口,王夫人还悄悄地问了薛夫人,因为薛夫人住在荣国府,多多少少能听到一些事情。王夫人就想知道她的那些嫁妆怎么处理,薛夫人便也告诉王夫人了。

王夫人算过,即使罚银去了十万两,绝对还剩下不少银钱。她不信贾政没有去看过,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不去送送自己。

做贾政那么多年的枕边人,王夫人大致也明白了,她的夫君必定是恨上了她,之前就嚷嚷着要休妻,她紧接着又被抓了,他必定想着怎么就不能休了她。

“贾政!”王夫人咬牙,“你且看着,我一定活得好好的!”

她不仅要努力地活下去,还得写信回王家,写信给贾宝玉,得让他们都知道自己活着。只要自己活着,贾政就不能续弦。

此时,贾政正在赵姨娘这边,没了王夫人,赵姨娘可不就抓住了机会。赵姨娘有一儿一女,儿女双全,比其他姨娘有优势多了。

“环哥儿想念老爷想得紧,还说带他过去给您送汤,没成想,您就过来了。”赵姨娘笑着道,而贾环已经跑到了贾政的面前。

贾环跟贾宝玉不一样,贾环比较顽劣,贾政却不多管。在贾政眼中,贾宝玉是嫡子自是该多读书,而贾环这个庶子活泼就活泼一些,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