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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星与月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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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山脉的东麓,瑟兰迪尔率着骑兵们马不停蹄的追赶着半兽人。数百精骑急如星火的在荒山草甸上飞奔,很快就将萝林的山岗和格拉顿平原抛在了脑后。尽管从林山到格拉顿他们已经甚少休息的骑行了四天,但现在仍有力量鞭策他们前行——不只是内心的愤怒,还有迅速黯淡的天光。尽管半兽人行事一向马虎,很少掩盖自己的行踪。但这些踪迹在白日里是容易分辨的,夜晚却并非如此。阴云整日笼罩着迷雾山脉,即将来临的很可能是个不见星月的漆黑夜晚,即使精灵也无法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确保自己不会错失线索。瑟兰迪尔心知这一点,因此他怒火愈烈,策马愈快。绿底银山的旗帜在他身后飘展,只有掌旗官卡洛芬德林能够跟得上他的马速。不过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没能在天黑前追上半兽人。沉沉夜幕下,马匹也因为过度疲倦而脚步蹒跚。瑟兰迪尔不得不拉住马缰,传令官费伦接踵赶到他和卡洛芬德林身边,之后才是大队的骑兵。精灵们的马都累得够呛,急促的打着响鼻。

等队伍重新集结起来,瑟兰迪尔也终于冷静了一点。他举目四顾,观察着附近可见的一片巨大暗影——那是一处位于北面的山壁。原本平缓的道路突然从这里开始往上攀爬,台阶道像是巨蛇一般蜿蜒迂回,在陡峭的岩石间穿进穿出,迷雾山将在那之后再次抬高。这宏大的工程是远古卡瓦人的杰作,他们的文明早已湮没在了历史中,只留下遗迹。要通过这古老的道路,需要将马匹逐一牵上去才行。

“去两名斥候,查看山路上的痕迹。”瑟兰迪尔下令说。

于是两名精灵拍马过去,在接近峭壁时点起一支火把,下了马。微弱的火光在山路上往前移动了一段,忽然,火焰快速的打起了圈!精灵们知道那是发现敌人的意思,纷纷握紧了武器!只听远处连续两声闷响,火光熄灭了!

“有人埋伏在上面!”卡洛芬德林急躁的说。

瑟兰迪尔一语不发,目光如炬的望着前方。不久,崖壁上亮起了许多火把,半兽人们摇动着火把朝山下的精灵挑衅狂呼,炫耀他们据守着难以攻克的地形。这些火把大多集中在每道山路转弯的地方,看来是有比较宽阔的平台可以供他们朝下放箭。狡猾的阿佐格故意留下这些步兵,就是要他们据守这里以做后盾。

瑟兰迪尔在黑暗中冷笑,之后翻下了马背,其他战士也都默默的照做。他右手抽出安加赫尔,左手从横在马鞍一侧的剑袋里取出了另一把剑——它和安加赫尔一模一样,都由凯萨督姆的炽焰打造,也都一样寒光慑人!下马后他召来几名队长做了简短部署,精灵们的马匹被组织牵走,骑兵阵变成了步兵阵。瑟兰迪尔独自一人走向方阵的最前方,没有宣战的言辞也没有战呼,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双剑。所有步兵开始跟随他前进,挺起手中的长枪或刀剑。山崖上的半兽人刚开始还在大声叫嚣,到后来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精灵们加速冲锋,望着这片被复仇怒火鼓动起来的银色潮水。

刹时间,如雨的箭矢从潮水后方腾空而起,对准他们射来!立刻有半兽人中箭倒下了,他们的同伴好一阵慌乱才想起要还击。而已经冲到崖下的精灵们左手持盾右手持枪或剑,一面尽力挡住箭矢一面沿着山路继续向前猛冲。当到达上层转弯处双方终于遭遇,白刃战在曲折的山道上爆发了。枪兵在前,弓箭手们在后,但由于山道狭窄,许多精灵战士无法从底层立刻进入战场。这些精灵没有在山下坐以待毙承受敌人的箭雨,而是照瑟兰迪尔的部署顺着山道之外的树木与藤萝攀爬,试着闯入上层的平台,两面夹击对手。还有一些灵巧的佩剑弓兵,始终藏身在枝桠间朝着敌人放冷箭,让半兽人不再具有绝对的防御优势。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精灵受伤或战死,不时有双方的死者坠落峭壁。

到午夜时分,阵阵强风自北方吹来,天上的浓云被撕扯吹开,星月的光芒从云朵的间隙里露了出来。“为阿蒙勒希尔复仇!为绿林而战!”有精灵高喊,这喊声引起了崖壁上下许多的呼应,战士们再次奋起冲锋。月光底下半兽人终于节节败退,就在他们退到快要接近山顶的时候,他们的队长,一名装备精钢铠甲的高大半兽人,手握长枪和巨盾迎向了精灵们。瑟兰迪尔就在队伍的最前方,双手的长剑染满半兽人的血,而他本人就是死亡的中心——没人能突破那两道翻飞炽焰的防卫,也没人能逃脱。半兽人队长大吼一声攻过来,可另一道黑影从旁跃出用剑格开了这一枪——那是掌旗官卡洛芬德林。卡洛芬德林使一把精钢长剑与对方缠斗,但这名半兽人的反应意外灵敏,不但躲开了他的劈砍,还用圆盾将他撞得连连后退摔倒在地上,接着便挺枪刺过去!卡洛芬德林急忙就地一滚,返身斩断了长枪的枪杆。但半兽人又快速拔出腰间的弯刀朝他劈砍!

电光火石的一瞬,这攻势被一双白剑挡下!半兽人震得倒退一步,立刻目露凶光的瞪向对手,但这回他面对的是同样凶狠又有力量的瑟兰迪尔。燃着炽焰的白剑与他的弯刀交锋,尽管他披挂着结实的战甲又装备钢盾,安加赫尔依旧无坚不摧。一阵火花闪过,剑刃劈中他的头盔,他的脑浆当场连着头盔的碎片四下飞溅,身躯则扭曲不甘地缓缓倒下。他的部下们虽然还挺着枪,却都被吓得两腿发软。瑟兰迪尔提着不断淌血的长剑跨过脚下的尸体,所有半兽人都畏惧的往后退,最终转身哄逃。但精灵没有放过他们,在悬崖顶上又追出一里余,直到将他们杀得一个不剩。

星月的光芒洒在这片悬崖与高地上,照耀着满布的尸体与疲累的精灵战士。连续经历两场大战,弓兵的箭袋早已空了,长剑不少出现了缺口,盾牌上也刀痕累累。但这些战士仍旧默默的集结起来,静候着王的号令。瑟兰迪尔带着小队从追杀半兽人的最远处返回,紧随他的依旧是卡洛芬德林和费伦。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和受伤正在包扎的精灵,瑟兰迪尔的眼中闪过痛惜与犹豫,但之后他还是说:“轮流休息,搜集可用的武器尤其是箭矢,天亮前把马匹牵上来。”

这命令很快得到执行,半数的精灵裹起毯子在月光下躺倒,立刻疲累得睡着了。而暂时不能休息的精灵在悬崖上下忙碌着,负责搜集武器,组织马匹上山,卡洛芬德林是他们的指挥官。不过瑟兰迪尔并没有睡,卸下铠甲的他坐在一堆篝火旁的石块上,用一根木棍在脚下的羊皮地图上轻点,估计着座狼骑兵逃逸的路线。他不时按住胸口咳嗽,脸色苍白得可怕。这时费伦为他带来水和干粮,禀告说:“陛下,已经为您在洁净的地方铺好毡毯,请及时休息吧。”

瑟兰迪尔没有回答,只是接过水壶饮下一口,又继续盯着脚下。

“请休息一会儿吧,陛下!”费伦再次恳求说,他担心不久就会天亮。

过一刻瑟兰迪尔终于点点头,卷起地图撑着膝盖站起来,但他直身时忽然摇晃了一下,下意识搭住费伦的肩膀。

“陛下!”费伦急忙搀扶他。

他闭着眼往前一倾,竟低头咳出一口淤血。

“我……我去传军医!”费伦赶紧说,可说完丝毫不敢擅动。

瑟兰迪尔很快睁开了眼,一脸冰冷的看着身前发黑的血迹,沉默一刻他轻声的说:“不要传任何人……扶我去休息。”

在天色逐渐亮起来的时候,一队前夜派出的斥候返回了,他们并没有参与悬崖上的激战。所以战斗结束后,瑟兰迪尔立刻令他们牵马上来,四散出发去打探半兽人的踪迹。现在六名斥候返回了五名,可带来的都是坏消息——所探的路上毫无发现。唯一去西北面的斥候始终未返,他所走的那条山道其实缓和宽阔,并没有特别险峻之处。瑟兰迪尔最后下令不再等待,全体骑兵向西北追踪。他估计那名精灵很可能已经遇害,但也说明敌人就在前面。经一夜的苦战,精灵们再次减员,因此骑行的队伍里有不少空着的马匹。到一处溪流边瑟兰迪尔下令饮马,他自己则顾望着四周回想研究过的地形。他知道再往前有一座名叫埃拉霍温的山丘,道路将从那山丘下绕过。饮马休整完毕,瑟兰迪尔命队伍继续前进。

此时埃拉霍温丘陵上,一整队座狼骑兵正在荆棘丛中埋伏着,为首的是刚达巴之王阿佐格。他早前捉住了瑟兰迪尔派出的斥候,并狠狠折磨对方致死。虽然没有从那名勇敢的精灵口中探听到绿林队伍的消息,但他已估计到留守步兵的失败。并以他对精灵们秉性的了解,断定瑟兰迪尔会追踪过来。因此他下令,在这座可以俯瞰道路的山丘上设伏,打算一举消灭掉这支叫自己大吃苦头的骑兵。到正午时分,嘚嘚的马蹄声果然从道路的远方传来,骏马扬起的尘土弥漫成一片黄色的灰雾,队前隐隐可见绿底银山的王旗。经过这一段后道路蜿蜒到山丘的一侧,马队暂时看不见了,但蹄声越来越响。阿佐格举起钢矛号令,当头马出现在山下弯道时,所有座狼骑兵从藏身的荆棘丛里一跃蹿出,疾袭向山下!遭遇狼群骏马纷纷扬蹄嘶鸣,但半兽人们很快发现,除了头马的鞍边绑着王旗,其余马匹背上都是空的,根本没有骑士!狼骑兵们在山道上惊慌乱窜,摸不清局势。而这时,一大片暗影从山背面无声无息的翻上丘陵,千里追踪的猎手们居高临下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冲下去,一个也不要放过。”瑟兰迪尔下令。

一刹那山坡上号角四起,绿林的精骑如潮水般席卷而下!于是这场埋伏变成了被偷袭的对象,半兽人们先自乱了阵脚。骑兵杀到的时候他们仓促应战,弯刀根本不敌那惯性巨大的长枪,精灵们的愤怒仿佛要把他们撕碎。只短短一刻钟,看起来凶悍的狼骑兵已濒临溃散。不少狼骑朝四面逃窜,但精灵的长枪和箭矢紧紧追逼着他们,不将他们杀死绝不回头。

眼看自己将要一败涂地,阿佐格一声暴吼,驾着白狼冲向瑟兰迪尔。狡猾的他曾经在格拉顿战场上避开了瑟兰迪尔的挑战,但此刻他已到穷途末路,只能拼死一搏。瑟兰迪尔挥剑斩下身侧的半兽人,抽身出来对付阿佐格。双方的怒火都达到了极致,安加赫尔和精钢长矛激撞的气势雷霆万钧。两人错身数次后阿佐格尝到了瑟兰迪尔的凶狠,因为他紧握长矛的右手竟然麻痹了。瑟兰迪尔在远处回转马缰,微抬下颌平举白剑指向他。面对瑟兰迪尔的轻蔑令阿佐格心中狂怒,但他也绝不敢莽撞,忽然驱策座狼疾跑而逃。瑟兰迪尔立刻纵马追赶,一狼一马离开了主战场狂奔向北方。终于,在一处乱石嶙峋的荒地上阿佐格见没有其他精灵跟来,猛的策转座狼反扑向瑟兰迪尔!

他胯下的白狼是狼群之王,跃起竟高过马背,将瑟兰迪尔从坐骑上扑下来!失去主人的骏马长嘶一声跑开,瑟兰迪尔奋力挥刺一剑挣脱了座狼的利爪,可他要起身时突然趔趄一下跌倒,呛出一口污血。

“你早就有伤。”驾着座狼返回的阿佐格阴狠的笑着说。

“这并不妨碍我杀你,”瑟兰迪尔撑起身体喘息着回答。

“那就试给我看吧!”阿佐格说着挺起矛杆朝瑟兰迪尔猛刺过去!

就在这时,多瑞亚斯的骏骑兜一个圈又疾驰回来,抬起前蹄踏向阿佐格!座狼返身去咬骏马,阿佐格也不得不跟着侧转。在那混乱的关头,瑟兰迪尔一跃翻上狼背并将剑锋一横,他身前的阿佐格梗着脖子再也说不出话。

“看清了吗?”瑟兰迪尔问。

之后他和阿佐格一道摔了下来——阿佐格的头颅连着鬃发留在了他的手里,身体却滚向一旁抽搐战栗。发现主人身亡,座狼放弃了追逐马匹,转而拱起脊背嘶吼着再次扑向瑟兰迪尔!这时安加赫尔凌空划出一道弧线,如炽焰喂进座狼的嘴里——座狼在空中往后一仰,重重的跌落进草丛!

掷出这一剑,瑟兰迪尔终于脱力栽倒。锥入肺部的剧痛紊乱了他的心率,叫他眼前一片漆黑,几乎透不过气。不知过了多久,又有座狼的嘶嚎和奔踏声从远处传来,新的敌人正在接近,可瑟兰迪尔的意识却持续衰弱下去。这时,一股温暖的鼻息忽然凑到他面前,轻触他的金发,又舔舔他的肩甲。这举动反复了多次,瑟兰迪尔终于抬起染血的手,如眼盲的人摸索到坐骑的白鬃。骏马立刻驯服的屈腿跪下来,似乎在请求他上马。瑟兰迪尔睁眼,黯然看着自己的伙伴,过一刻他忽然温柔的说:“只有你不会离开我。”说罢他咬紧牙根,抓起阿佐格的头翻回到马背上。

骏马载着他蹬腿立起,朝着敌人袭来的方向长嘶。瑟兰迪尔努力看向远处,见大约有十余骑狼骑兵踏着滚滚尘土狂奔过来。狠命咽下喉咙里的血,他从剑袋里抽出另一把安加赫尔。敌人越来越近,他平静的立马在原处,等敌人离不到百米远的时候,轻蔑的将阿佐格的头抛掷向对手。半兽人们看清了那滚落的头颅和白狼的尸体,全都露出惊讶又恐惧的神色。就在这时,当头的狼骑忽然向前仆倒,他背上插着精灵的羽箭!第二只,第三只,狼骑纷纷倒地,精灵们的快马追赶上来!等看到最后一只座狼被杀死,瑟兰迪尔虚脱的俯下身。第一个赶到他身边的精灵是费伦。费伦急跳下马从旁搀扶他,帮他稳住身形。

瑟兰迪尔勉强支住马鞍问:“怎么样了?”

“山下的狼骑都被杀光,这是最后窜逃的一批。”费伦回答。

不久又有马蹄声传来,卡洛芬德林手持王旗领着更多的精灵战士飞驰到瑟兰迪尔麾下。瑟兰迪尔望一望遍地的狼尸,又举目注视战士们疲倦脏污的面庞,抬手将安加赫尔收入剑鞘,说:“退兵,我们回绿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