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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柳暗花明又一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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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过去了,又到春天。金陵城的春天是花遮柳掩,诧紫嫣红。皇宫里也处处花红柳绿鸟鸣雀舞。宫女们来往的脚步声也变得轻快。

皇城西面的庞大宫殿殿落是宫里最尊贵的董皇太后所住的“慈安宫”。一清早,就有很多鸟鹊在桃树上鸣叫着,给深森的后宫带来了一丝活泼气息。董太后早早得起身了,侍候梳妆的女官为她梳了个适合春天的轻盈俏丽的偏云髻,并在鬓旁插上了几枚时令的鲜花簪子。之后,女官们将铜镜扶到了太后面前。太后望着铜镜中雍容华美的贵妇人,年龄虽长,头发却丰厚乌黑,面容红润妩媚,精神焕发。她满意地微笑了,女官松了口气退下。

董皇太后今天的心情很好。她在江西的娘家亲侄子董文贤进京向她问安了。长居深宫的女子,即使贵为皇太后,也不是随时能见到老家家人的。更何况她顾忌清流,将皇亲国戚的娘家人放在江西不准进京。这次董家的掌家人江西省布政使司董文贤领旨进京,一方面是向皇上和吏部述职,一方面就是来看望这位董家的老祖宗董太后的。

慈安宫的太监总管庞七卫亲自迎出门,殿外兴冲冲地走进来一位四十余岁的威严男子。圆胖脸,身材敦实,留着整齐的短胡须,面容显得敦厚又精干。穿着二品大员深蓝色官服极有威严和气派。他昂首阔步地走进慈安宫,指挥着人把进贡礼物呈献上去,才恭恭敬敬地跪下,向董太后三拜九叩得行大礼:“臣董文贤请太后的安。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董太后妩媚的面容带着笑意,伸手虚扶,笑道:“起来吧。这些年你在江西,把皇上交待的差事做得好,把董家也带领的好。家族兴旺族人争气,连出了三位举人。都是你的功劳。我很欣慰。”

董文贤再次叩头谢恩。庞七卫指挥小太监搬来软座。君臣两人坐下来寒暄。话语中带着君臣之间的拘谨小心又带着姑侄间的自然亲昵劲。几句公事说过,就说起了江西董家老家的琐碎事。

董太后端起了茶,闲闲地问:“文贤,你这次进京是为了婚事?一切可顺利?”

“一切都托太后的洪福,很顺利地成亲了。”董文贤性子稳重,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回话:“也多谢太后娘娘的大恩,赏赐给了微臣女儿‘汝南郡主’的封号。又派人赏赐了金冠玉佩。使御史和大臣们再无二话,也使小女风风光光得嫁出去了。微臣感激万分,董家也备感荣耀。”

董太后笑了:“这样就好。我一看到珍珠就很有眼缘。女人的一生只有一次风光大嫁的机会,我请皇上给我的亲侄孙女儿赏一个郡主的名位,又不用给俸禄。不算什么。”

董文贤又诚惶诚恐地道谢。董太后是他的亲姑母,但整个董家都是靠着太后上位的,他性子又格外谨慎,于是说话做事不敢有一点造次。再说了这次姑母又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他这次进京,一方面是参见新皇汇报江西政务。另一方面就是为了他的小女儿董珍珠与冠军侯崔悯的婚事。

去年底,太子朱原显代替皇上代宗实践了诺言。率领着文武百官赶赴河北省刑台府清河郡为清河名门崔氏平反昭雪。太子重开崔氏宗祠,进祠堂三拜天地与崔氏列祖,向天下颁布了“悔已诏”。撤去了先先帝的错误圣旨,纠正了崔盈罪行,证实崔盈并无私通叛国之罪,乃是被敌国离间计所陷害的。恢复崔盈的原有官职爵位并追封为“义勇王”。抬入明祖庙所供奉的大明忠臣之列。

之后又宣布重启“冠军侯”的爵位,赐“丹书铁券”,册封崔悯为“冠军侯”。并将这爵位由原先的候爵品级提升为“公爵”品级。这是表彰崔悯本人的功绩,也是抚慰昔日为国冤死的崔盈侯爵的。这个爵位成为大明朝现存的六名超品外姓王爵位之一,世代承袭。

一般来说,大明朝除了六位超品“王、爵”能受封领铁券,成为世袭封爵外,其他的爵位皆为流爵。子孙袭封时要归还诰券,核定世流降除等级,要降一等继承爵位。而这次把“冠军侯”提升到世代不降格承袭的超品公爵,就是代宗父子对崔悯的额外补偿。还报他在战场救梁王的恩情,表彰他放下私心以国事为重,没有追随元熹帝误国而支持代宗打败鞑靼国。还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赤胆忠心的卫国功绩。继承了这爵位,只要清河崔氏的子孙不犯谋逆大罪便可以世代袭爵永世为冠军侯。皇上另外还下了圣旨,招回流放在外的崔氏族人们,赏金赐田,善待这些被先皇冤杀的忠臣后裔。

据说那日,太子朱原显代皇上宣布平反。那位历经坎坷孤高清傲的绝世美少年在崔氏宗祠前手捧祖先骨灰,长跪不起,泪撤长襟。为国、为民、为家、为已,为祖父的冤屈屈死,为义父一生执著得平反,为候门公子的父母的落难死去,为自己这二十年孜孜不倦得追寻平反的痛苦经历。都掬成了一把热泪,撤入崔氏宗祠前的黄土中。这个冤屈这爵位,虽说过要放弃,谈何容易。平反关系到清河崔氏的百年兴衰历史荣辱。崔悯是绝不可能轻言放弃推辞不受的。他必须领授冠军侯之位,撑起清河崔氏,以告慰先祖,传承名门。

崔悯也成了大明史上最年轻的靠着自己的双手本领为先祖平反,使朱氏皇帝颁发“悔已诏”,承认已过,恢复了其祖先荣光的超品公爵。

自崔悯恢复了冠军侯的爵位后,年轻俊秀又单身的公爵的婚事便提上了日程。很多大明的官宦和世家都寻关系提亲,但年轻的冠军侯一概拒绝了。拒得多了,朝堂上暗自传言,这位少年得志的冠军侯眼高于顶,看不上普天下的名门闺秀。使清流世家们对他很不满。后来还出了一种谣言,不愿成亲的少年公爵是看上一位罪犯之女,想娶犯女为妻。满朝清流和御史们对这个骇人听闻大逆不道的消息表示了愤怒和反对。超品公爵怎么能与罪犯之女有瓜葛呢?逼着少年公爵不得不出面避谣,说他从未与罪犯之女有私情,也不打算违背勋贵规矩与庶民连姻。

之后事情便峰回路转了。提亲人潮中,有位老勋贵偶然向他提到了江西布政使司董文贤有个很受宠爱的小女儿,因舍不得早嫁,拖到了二十岁。与冠军侯的家世才貌正相当。问冠军侯是否有意提亲。这一次,不知道是董家的面子大,还是冠军侯厌烦了各方面提亲,他答应了婚事,派人登门提亲。董文贤也对这位大明朝最后一位超品公爵,明晃晃地闪着金光的“金龟婿”颇为满意。江西的董小姐听说这位是昔日京城的四大美男子之一也含羞答应了。令全大明的门阀贵族和官宦们又一次目瞪口呆,大失所望。人们暗自腹诽,冠军侯平日装的多清高自傲忠贞不渝似的,转脸就挑选了家世最雄厚最富贵的董皇太后的娘家侄孙女。这小白脸也太势利了吧。

这次董文贤就是送小女儿到京城与冠军侯完婚的。昨天已经顺利地拜堂成亲了。他今日是特意进宫感激董太后关照的。成亲前他带着小女儿进宫参拜太后娘娘,暗中向太后抱怨着清流御史们的挑刺和不屑,董太后就当场封了董珍珠为汝南郡主,并赐给了金冠首饰等物。给了侄孙女儿一个虚衔身份,以配得上超品冠军侯。也表示了她的态度,堵住了那些见人就弹劾的御史们的嘴巴。

崔悯人品俊秀,立过大功,又是世袭的公爵,深得代宗父子信赖。掌握着天子亲军锦衣卫,本身又机敏过人,连朝廷大臣也多感敬畏,摆明了就是未来百年的恩宠荣光。董家把小女儿嫁给他做夫人,将来生下了小公爵,便是世世代代的亲族了。这对于江西的董氏家族和冠军侯都是件好事。是个双赢。

董太后初次听说婚事时,也很惊讶。不过立刻以深宫女人的政治敏锐表明了立场。赐“郡主”之位,赐金冠首饰,乐于促成这段姻缘。果然清流御史们无话可说,代宗夫妇和太子也是惊奇旁观,朝廷内外对这件婚事都连说匹配,恭喜。

***

慈安宫静悄悄的,侍候的太监女官们退下了,庞七卫也退出了檀木殿门外。明亮的慈安宫大殿只剩下了姑侄两个人继续说着家族贴心话。大殿静的像深海静潭。

在娘家亲侄子面前,董太后明显放松了很多。抬呼侄子坐在更近处的椅子上。董文贤在这位董家里积威甚重的老祖宗面前,说了会儿话,也放松了些。凑近了跟姑母乐陶陶得说起了族内老人又添了重孙子的闲话。

董太后慢慢地饮了口茶,突然笑了。脸上现出了一种少见的小姑娘似的狡黠。没头没尾地问:“昨天,有多少人看见了?”

董文贤不甚机灵,楞了下才恍悟。向姑母低声笑道:“参加喜宴的宾客中的十之七八吧。人多手杂,还有些心怀鬼胎的人,故意在堂上碰撞着扯下了新娘子盖头。我的夫人说,那一瞬间,周围看热闹的贵妇小姐们通通鸦雀无声,惊得魂飞魄散。”

董太后意味深长地道:“又有多少人不长眼睛地嚷开了?”

文贤低声嗤嗤笑了:“这倒没有。天底下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人,敢说董太后娘娘的亲侄孙女的婚礼出差子了。眼睛看错了还有可能活命,话说错了就没命了。这位冠军侯的新娘子是我董文贤亲自送到京城出嫁的小闺女,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孙女儿,哪个敢说不是?只是我的小女儿长得有点像某个人,吓了大家一跳罢了。绝没有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说我江西布政使家的小姐是劫匪女!他不想活了。”

董太后面容如铁塑般,眼光深沉,缓缓地点头:“说的是。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家的珍珠长相有点像以前的劫匪女。也许冠军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生了爱意,去你家提亲的。”

“正是如此。”董文贤也稳住了心态。心平气和,稳如泰山地说:“这都是小女的缘纷。有缘遇到了痴情的冠军侯。老天连线的是董家与崔家联姻。全喜堂的贵人们都眼明心亮得牢牢记住了。”

董太后心情略舒畅:“嗯,明珠就是明珠,不会泯然众人里的。她本来就不是池中物,这样子亮相天下也挺好。冠军侯娶的是你的女儿董珍珠,两家宗谱族谱里有名有姓的人物。天下皆知,没差错的。”

“呃,还有一件事。”董文贤憨厚的脸忽然有点迟疑了,犹豫地说:“姑母,就是昨天来观礼的太子殿下好像有些不高兴。他远远得隔着花厅看了一眼喜堂前的新娘子,就脸色大变,伸手扔了酒杯,引起了一阵骚动。远远的侄子也看不清楚,好像是皇后娘娘的太监女官们簇拥着他走了。还踢翻了几个桌椅。娘娘,不会有事吧?侄子有点担心。”

董太后静沉沉地微笑了:“无事。别去管太子。皇后会约束她儿子的。呵呵,一国太子哪有这么好当的?他得到些什么,总要失去些什么。这天下,哪有江山和美人都落入一个人手里的,这让不让其他人活了?我听七卫说,他昨晚回到东宫里还把里面的桌椅家什打了个稀烂。不过,不用担心,太子脾气虽暴戾,心性却通透,是个明白规矩恪守礼仪有帝王霸气的人。他发过脾气就会接受了现实。过几日想通了,说不定还会为你的女儿再增加个‘楚国夫人’之类的封号。好替她撑住场子,震摄那些心怀不诡的人们。”

董文贤放下了一颗心:“这就好。接下来一切就顺利了。就是凤大学士也有些不开心了。追着崔悯连骂他不地道,骂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什么的,说他不是个东西。还说他把太子和他都哄骗过去了。他不依不饶的,崔悯只好喝了很多酒陪罪。”

太后莞尔了:“小灵妙啊,还是那么跳脱有趣。这事我可不心疼他。人家姑娘早就说过了当他是亲兄弟,他还在吃没影儿的飞醋。这醋吃的好没道理啊。这孩子是从没被人坑得这么惨过,气坏了吧。”

姑侄两人忍不住相对微笑。

***

正殿里气氛很温馨热切。

董文贤也顺口应承着姑母:“姑母放心,一切都顺利!除了最后面拜堂时益阳公主差点闹将起来,都很顺利。”说完后他脸色陡变,立知失言了,惊惶地站起来。

董太后手拿着茶盏不出声了。

大殿里很明亮,阳光从敞开的窗户里照射进来,亮如白昼。董文贤胆怯得左右望望,想找庞公公来解围。眼睛扫过了窗外的御花园时,忽然惊奇地发现,宫殿后面一座水塘的水榭亭子旁,平地上跪着一位浅红色锦袍宫装满头珠翠的年轻女子。她跪在水榭旁边,头低垂着,半张脸惨白。嘴里还堵着锦布,双手被绵绳子捆缚着,也不敢自己去解开。她像是跪了很长时间,身体萎顿着,整个人匍匐在白玉石地上。旁边,悄无声息得站着十几名年老严厉的太监女官,人人形容肃穆。

慈安宫大殿的门外长廊中也响起了衣袍拖地的沙沙声。殿门外,王太后正满面忧愁地来回徘徊着,犹豫着是否进殿。门外庞七卫低声说:“娘娘,王太后等了很久了。”

董太后神色平稳,没有太多的表情。眼里却射出了一抹嫌恶。声音淡淡的:“我正在召见江西布政使司,不见。”

慈安宫内外一片寂静。董文贤惊惶得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自知失言,也不敢在姑母前作假,眼望着远方的跪地女子和长廊外人影。声音很慌乱:“姑母,那,那是益阳公主吗?”

他又惊又惧,还带着几分厚道说:“这,这也不能算是她的错吧。益阳公主可能是情急心切,才想闯进婚堂的。她昨晚在冠军侯府上喝了很多酒。幸好庞公公等人也在场,她还没有冲进喜堂,也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就被庞公公截住带走了。姑母,您也不用太生气了。”

董太后的脸阴沉着,眉眼低垂,半晌摇头叹息道:“我没有生气。我是在按律处置。我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长公主犯下过错我也必须依律法处罚她。国有国法,宫有宫规,一位皇家长公主,在一品大员超品勋贵的家宅婚宴上失态、醉酒、大闹、破坏典礼。她丢尽整个后宫和皇家的脸了。这等作为,哪儿点像一位懂规矩讲礼仪,为天下女子贤淑表率道德楷模的贵女子?又哪儿点像名扬天下、忠烈爱国的护国长公主?!”

殿门外的王太后听着无情的斥责。满面羞愧,浑身打颤,一句讲情的话都说不出了。她含羞带怒地哭求着:“太后说的是!益阳做错了,我们也知错了。我只是心疼女儿这些年吃了这么多苦,崔悯还……她是见崔悯成亲,伤心过度才冲动闹事的。姐姐就饶了她这一次吧。她不会再犯了。”

董太后面露阴郁之色,面孔未动,像是没有看到殿旁水榭前跪地请罪的益阳公主。她已经发下话,从即日起她不想再见到益阳公主了。益阳公主才惊骇绝伦地连夜跪在那儿负荆请罪的。

董太后眼眸深邃,提起声音,幽幽地说:“王淑嫔这话说的不对。有何伤心过度?自冠军侯从河北清河返京准备成亲时,益阳公主就知道了。我记的,你也问过了她。你先派人下旨催促崔悯求婚,之后益阳公主也派了她的亲信金陵府尹亲自登门做说客,请他务必要向宫中的公主提亲。但冠军侯连续两次都婉拒了。最后,她又去求了太子朱原显做说客,太子在内阁议事中当众询问崔悯,问他是否愿意尚公主做驸马?崔悯又一次当众拒绝了。三次婉拒,满京皆知!之后他就接受了其他官宦们的提亲,另外寻了门亲事。这难道是崔悯没给她机会吗?难道是崔悯没有明确拒绝过她吗?”

“但凡崔悯想娶她,早在数年前先帝元熹在位时就开口求亲了,怎么会等到现在。但凡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早就恨不得娶回家里、放在屋里、捧在手心里百般呵护。哪儿会让女子先开口提亲?!他心里不愿意就是了!这婚姻情爱之事是天底下最勉强不得的事。益阳明知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是硬生生把人逼到绝境,还做出了大闹婚堂破坏婚事的样子。若不是庞七卫强行拦住她架回皇宫,不就成了大明史上最大的笑话了。”

“多大脸!干得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董太后重重地把茶盏摔出去,砰得落在地上。骇得董文贤悚然跳起,后退了几步。“这哪儿像一位大明王朝的金枝玉叶长公主的所做作为?用刀架在男人脖子上逼着他娶你吗!无耻!简直丢尽了朱家和她自己的脸。如果她不想活了,就不用活了。三尺白绫,一杯鸩酒我随她心意的赏给她!”

王太后神色大变,险些吓昏了。水榭旁边的益阳公主撑着快累晕的身体,还眼巴巴地望着这边,盼望着母亲能劝住太后的大怒。她脸色倔强,梗着脖子朝向这厢的正殿,看似还是不服。

董太后早命人堵住了益阳公主的嘴,不容她分辨。她听厌了夸夸其谈、自有道理的朱益阳了。王太后隔着门滑落在地,还在苦求着:“董姐姐,你就饶她一次吧。这孩子是个痴人。她只是用情太深,对崔悯情有独钟啊。”

董太后的秀眉蹙着,心里愤懑。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好一个‘用情太深、情有独钟’。她喜欢了一个人,就非得逼着人家也喜欢她不成?她到底是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还是占山为王的女寨主?这么霸道无匹。罢了。你母女二人听不进我的话,我也不管闲事了。”

她挑起眉眼,提声喝道:“庞七卫。你来劝劝太后罢。”

“是!”庞公公毕恭毕敬地跪在殿门外的长廊上,王太后身旁,挺直腰板,高声说道:“那老臣就厚着脸皮劝说了。太后和公主都暂且听听吧。依老臣之见,公主早就不该有嫁崔悯的心思了。一是崔悯三次婉言谢绝了尚公主。他这般坚持,强扭的瓜也不甜啊。公主嫁了也不会开心的。二是公主早就自己许过婚事了。怎么能一女多嫁呢?”

庞七卫的声音不大,却震得王太后和女官们直打寒战。连被架到了宫殿前,被迫听劝的益阳公主也勃然大怒地瞪着庞公公。她的嘴巴被堵着,手被捆缚着,说不出话来。但漆黑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庞公公。她是被元熹帝强迫嫁给鞑靼国南院大王的!她从没有愿意过。

庞七卫满脸皱纹,花白的眉毛都耷拉下来,眼神浑浊无神,声音却尖利如刀:“公主殿下从北疆回京城的路上,历经了一年多时间。这期间,同逃的关公公重伤而死。公主是假扮着一位在北疆路遇匪徒而落难的富家女身份独身回京的。一路上,她被小梁王的追捕,包裹丢失,走错了路,逃跑得很辛苦。她在路途上遇到了两次有意思的事。头一次,她遇到了一对从北疆搬回关内求学的孤儿寡母。公主为了使母子二人帮助自己进关,自称是遇到匪徒的官员之女,许之以利,动之以情,恳求这对母子带她一起回中原。年轻学子对她有好感,愿意。寡母却不依。她为了取悦寡母,便暗示自已找回了大官父亲后就会下嫁学子,帮助学子参加科考为官。母子二人才都心动。后来母子二人带着她回到了河南省境内,就因故不能南下了。寡母提出想与公主先成亲,公主就偷偷从书生家逃走了。接着,她又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小商队南下京城。公主再度求助商人之子。说自已是被继母强迫嫁出的女儿,见商人之子聪明健壮,生了好感。愿意以身相许嫁给他,请他帮忙送自己京城找到舅舅。商人之子看中了公主的美貌气派,愿意娶公主为妻。公主也给了其珠花做为定婚信物。随后,商人少年就殷勤地备好车马,派了奴婢,一路上照顾周全地送她到了京城。到京城后,公主与金陵府尹搭上线,就立刻反目。称商人之子对她图谋不诡。金陵衙门抓捕了商队诸人投下大牢。这就是益阳长公主从北疆回返京城,一路上亲口连许了两桩婚事的过程。”

一时间,大殿里外静默如海。人人都不敢喘一口大气,生怕激起了董太后的雷霆大怒。暴发在自己头上。王太后吓得花容失色差点晕倒。朱益阳也跪在地上,脸皮抽搐,眼眸睁大,险些骇晕过去。

董太后出乎意料地没发火,冷冰冰地一笑:“除去被元熹许婚鞑靼国大王,益阳还自己亲口许了两家婚事。还说什么‘情有独钟’呢?”

她的怒火蓬勃而出:“……怎么回事?!都是一样的人,你与那个叫明前的劫匪女,都曾经千金落难流落在民间。明前流落北疆两年,你也逃婚流落民间一年多。怎么做法如此不同呢。我听说那个明前在小山村里不露出王妃身份,安贫守困得做针线活养活自己,不卑不亢,谨言慎行地过了两年。而你却好逸恶劳,一路上处处以美/色/诱/惑男人帮你,以婚事许诺人家帮你。让你好吃好喝舒服无忧得进京。你怎么和她这么不同!”

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念你一路上历尽坎坷飘零民间,不忍心苛责你。也不在意你一路上的逢场作戏,替你遮下了所有过错,厚着颜面请了甘兰寺高僧做样子送你入京,还替你圆了所有搂不圆的谎话。甚至还把范明前代嫁敌营的功劳也抢过来安在你头上!封你做护国公主。盼着你苦尽甘来,找一个品性纯良的勋贵人家嫁了,过上好日子。没成想,你倒敢把我这位太后的脸撕下来往脚下踩,去威胁拒绝你的冠军侯娶你,还要闹出更大的是非!女大不中留,再留下去就留出了祸害。看看你干的好事。”

益阳公主满眼是泪匍匐在地。不停地摇头,想辩解嘴巴却被堵住说不出话。王太后也惊得头晕乎乎的,不知道董太后为什么要揭出往事。

董太后心灰意冷地道:“好,你们不教我管,我也不管了。庞七卫。”

庞七卫忙推开殿门听差。

“把那个商人之子叫张福乡的年青人从我的庄院里放出来,带他去刑部衙门和三法司!让他把前年遭遇到假小姐一路上骗婚骗钱又蒙冤下狱的事都一字不漏地呈给衙门。你既然不要脸了,我也不用替你遮掩了,就让天下人都看看你这位大明长公主的德性。”

益阳公主脸色煞白,活生生地吓晕了。

“不!”王太后失声惊叫:“这不行啊!这样公主会身败名裂的。这万万使不得。”王太后膝行几步,扑进门里,紧紧抓住董太后的裙子连声道:“姐姐息怒。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劝说她,让她放下执念,再也不去骚扰冠军侯夫妇了,我以命担保!”

王太后的眼泪如珍珠般的落下,抓住董太后的衣袖苦苦哀求着:“先帝去后,我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冤家了,求董姐姐开恩!益阳年龄大了,也该嫁人了。我马上操办她的婚事,不让姐姐烦心。就嫁……”她迟疑了下:“就嫁那个孤儿寡母的穷书生吧。”

董太后脸色不变,眼现阴寒:“嫁书生,那书生连同后辈子孙三代不准参加科考、入朝为官。”

王太后知道大势已去,不得已地痛哭着道:“那就嫁那个商人之子的年轻人吧。他们有缘相遇,公主又自愿定下婚约,就是老天赐的姻缘啊。我让他们即刻成亲,然后远远的打发到南边两广地带,再也不准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