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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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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首让人无法形容的曲子。

在哀酒的一双细骨孑孓的手停下来的时候,小囹别院门口的长阶之畔,已经美人落泪,泣珠落台了。

很多人的心里,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只是她们的心里都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怅然若失。

她们没有想起来关于自己的任何的悲伤的往事,就是这样,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而落泪。

哪怕就是阿听,哪怕就是晚妆,她们两个极其擅长音律的人,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和她们有同样的感觉,她们脸上更多的,实际上是难以置信。

因为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

这就是苍山负雪的本意么?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所有的心事在此时此刻恍若尘埃落定一般,你忘却的尘世,忘却了自己,忘却的一切。

你仿佛是到了另外一个极其安静的世界里游历了一番,那个世界很美好,没有世俗的眼光,没有生存的艰难,没有任何坏的事情,甚至是好的事情。

没有错,你在那个世界里,体会不到任何的悲喜,你的心里是那么的平静,平静的就好像是地底下深埋了千年,根本不见阳光的深湖一般,毫无波澜,没有生命。

在这其中,你感觉不到任何的悲伤,但是你却会止不住的落泪,你的眼泪因为什么而流出来,你不知道,因为你感觉不到自己有任何的情绪。

这是最可怕的地方,因为你控制不了自己,你无可奈何。

在这其中,你只有一个感觉,仿佛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你的身体里一缕一缕的,随着这悠扬的琴声,离开了你,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你只知道,这一样东西的离开,你既有解脱的释然喜悦,也有分离的忧愁悲伤。

只是这一切,在一瞬间,便化作泪水,离开了你。

“这……,就是苍山负雪么……”阿听的一双纤纤玉手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琴弦,琴弦似乎因为崩的太过用力,已经在她的手上勒出来了一道血痕。

一个琴师,最重要的是什么,大概就是那一双手了,所以阿听的手指保养的极其的好,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皱纹,像是完美的掉了一般,但是,这一爽恍若艺术品般的双手,正在流血。

鲜血丝丝缕缕的顺着琴弦落下,滴在了琴身之上,在清漆的琴身上,化作一朵一朵的红花。

弹奏完毕的哀酒慢慢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抬起一只手,示意江守将帝珀拿回去,然后慢慢的起身,抖落一身的落花。

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在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

哪怕将自己隐藏在一副坚固皮囊下的鵺灼,也不例外。

“我说过了,苍山负雪,重的便是一个负字,这一首曲子里,共有十三处欢调,二十七处悲调,看似是离人曲,实则是一段诉情书,这诉的,却不是离人对离人的情,而是对这天地的怨,庸人以为这曲子悲戚婉转,实则是俗世未然罢了,你才疏学浅,功力不够,悟不出来苍山负雪的悲怆,也不足为奇,只是,你基本功足够成熟,看来是幼年学琴,已经有不少的年头了,这么多年,这么纯熟的经验,却看不出来这苍山负雪的曲调寓意,看来,你的琴声,也就止步于此了”哀酒站在落花之中,一字一句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对于阿听来说,这仿佛就是一把又一把的刀子,全部刺在了阿听的心口之上。

她不明白苍山负雪是真,但是她的琴声,不可能止步于此。

“就琴艺而来,哀酒姑娘,阿听要尊重你一声前辈,只是,前辈的话,是否有点太过狠绝毒辣了呢?”阿听原本是跪坐着的,自然是让站着的哀酒,看起来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阿听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认为,自己就算是不如哀酒,但是也不至于像哀酒说的那么不堪。

她们,应该是势均力敌才对。

两人如此互相平视着对方,阿听看着面无表情的哀酒,忍住了自己的咬牙切齿,随即又说道“对于你的苍山负雪,我自然是承认足够厉害,但是,你厉害,并不代表,你可以如此否决我的努力,在我的苍山负雪之中,在场的所有人,她们都已经入了我的曲子,我便不是失败的”。

看着阿听这种似乎是硬要和自己争一个高下的模样,哀酒忍不住浅浅一笑,随即说道“原本,我是想给你这个九归茶楼的掌音一个台阶下的,稍微指点你一二,看你悟性如何,搞不好,这一首苍山负雪,你用上三五年,也可得其中要领,既然你如此的如同一般俗人,拘泥于胜负的表面,那我便告诉你一个道理,这个世界,胜负无常,但是有一个不变的定律,强者胜率大,弱者只能遵循成王败寇的规矩,你在为你的失败找一个听起来不错的理由,那么我也告诉你,今天,我若是用我自己的琴,这一曲罢,你可能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样的一番话,几乎相当于哀酒在挥舞着鞭子抽打着阿听的脸,虽然这种一种想象,但是阿听就是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一股子火辣辣的疼痛,这种疼痛让阿听忍不住握紧了双手,在心里努力的很长一段时间,才算是控制下来了自己的激动的情绪,随即轻轻笑了一声,低声呢喃道“成王败寇,前辈,是否也将这一次的比试成败,看的太重了呢,只不过是一场切磋,在这小囹别院门前,谈论的风雅,弹奏的情调,而你将这一场寻常的琴艺切磋,归结于成王败寇,是不是你自己,才是拘泥于俗世的庸人呢?”。

一旁的已经平复下来自己怅然若失的心情的鵺灼,在听到了阿听的能言善辩之后,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哀酒,因为鵺灼知道,这个阿听,要倒霉了。

在诡辩之上,除非是名家出身,不然的话,一般人还真的是难以能够胜了哀酒。

在皇家猎场的山洞中,鵺灼便见识过哀酒对一件事情的独特见解和解释,那种诡辩之感,用在这样的一件小事之上,实际上也是差不多的。

阿听纵然是一个能言善辩之人,但是此时此刻的阿听,可以说是正值心烦意乱之时,她因为输给了哀酒,并且被哀酒如此“羞辱”,所以恼羞成怒,看似似乎是在理智的和哀酒争论,实际上已经是自乱阵脚了。

如果阿听的心能够平静下来,阿听似乎还是能够和哀酒理论上一番的,但是可惜的是,阿听现在完全就是在强词夺理,一番话,更是漏洞百出。

“说得好”哀酒听完了阿听的话,忽然鼓了几下掌,似乎在喝彩一般的说罢以后,便忽然盯住了阿听的眼睛,然后略带笑意的说道“阿听姑娘真真是能言善辩,只是哀酒我,不过是一介俗人罢了,只懂博弈输赢,不论风雅情调,呵呵,正如同刚刚那一位蓝色裙子姑娘所说,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偏远小国的帝师之女,作为帝师之女,我从小听闻的,便是诡谲的谋论之道,你们眼里最俗的王权富贵,便是我父亲要教授给我的东西,只是我天资愚笨,不管是那谋论之道,还是这琴棋书画,都只是略懂皮毛,如我评论你一般,才疏学浅,所以,我我只能算是俗人一个,不管是任何一方,都只是能消遣一二,根本不能登大雅之堂,所以,俗人谓我,也只能在人家大门口,和你斗上一曲苍山负雪罢了”。

对于哀酒的这一番话,不得不说,阿听现在有一种似乎被气懵了的感觉。

她以为哀酒之前那么信誓旦旦的讽刺自己,是在自抬身价,在鵺灼的面前表现自己到底有出尘脱俗,但是现在看起来,阿听似乎错了。

在哀酒自己承认自己是一个俗人的时候开始,阿听就知道,自己输了。

不仅仅是输了这琴,还输了人。

而心一番话,落在了别人的耳朵里,却是别有新意了。

已经从苍山负雪给人怅然若失里走出来的姑娘们,现在已经开始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一场诡辩之上了,而此时此刻的她们,似乎就是在被哀酒牵着鼻子走。

一旁的奷洛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但是她的父亲是中城都尉,虽然是武将,但是在帝都为将,文官的那一套都是要明白的,所以,当奷洛听见了哀酒的话之后,立马意识到了哀酒的危险。

原本她们都看不起哀酒只是一个偏远小国的帝师之女,但是现在看起来,她们全部都小看了哀酒。

所谓帝师,便是未来皇帝的老师,作为皇帝的老师,不仅仅是要给太子教授课文和为人之道,最重要的,还是要循序渐进的教授给太子为君之道。

这便是帝师。

同时,帝师又是一个地位比较飘忽的臣子,他似乎凌驾帝王之上,但是却又不能够逾越王权,所以实际上,帝师最擅长的,并非是课文与为君之道,而是最擅长,做一个臣子。

让皇帝放心,却又能够左右风云的臣子。

这般诡谲心思之人的女儿,自然也是七窍玲珑心。

她,绝不是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