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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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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五日清晨。

日本,双龙会本家。

宫崎耀司捧着手上合成一个圆的黑白双龙玉璧,默然凝视着。

被伊藤忍砸碎的黑龙璧早已找人修补好,若不仔细端详,绝难找到那些如蛛网般交织的裂痕。墨色的玉璧上黑龙雄浑大气,睥睨天下,而宫崎耀司佩戴了十五年的白龙璧则温润如故,在手心中散发着淡淡的暖意,仿佛能够和他的血脉融合成一体。

这块白龙璧其实应该交给现在的白龙伊藤忍的,但宫崎耀司实在有些担心,怕这块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白玉被交到伊藤忍手上后,也会遭到和黑龙璧一样的残酷对待,因此他还是将之收藏在自己身边。

其实他也是希望,未来的一天自己能等到伊藤忍归来,两人会像双龙璧这样相互契合,亲密无间。

想了想,他放下双璧,从箱底里找出出一套纯白的和服。和服是用上好的布料缝制,针脚细密紧致,刺绣巧夺天空。在纯白色的衣摆上,一条金线勾勒的矫健白龙在祥云纹路中翱翔升腾。浅金色的腰带上也带着典雅的图纹,配着白色的衣衫,显出一种令人心折的高贵。

这套和服,是当年母亲未去世之前,一针一线熬了半年才缝制而成的,是为在黑龙的继任仪式上,宫崎耀司作为黑龙的伙伴白龙出席的时刻所特意准备的。

可惜,他永远也等不到穿上它的那一刻了。

他拉开自己的衣柜,只见往日的那一片洁白都换成了墨黑,一套套衣服整齐地排列着,在柜中沉默着,就像看不见边的黑夜。

宫崎耀司清楚地知道,从转任黑龙的决定作出的时候起,自己就已经失去了身着白色的资格。

也唯有肃杀的黑色,才能掩盖下那样浓重的血腥。

他将手中白色的和服放回原处,转向父亲派人送来的那套墨黑色的和服。

银线勾勒的黑龙在衣摆上盘踞飞舞,威风凛凛。

像是在等待着一场震撼天地的战斗。

宫崎耀司抬手将它从架子上取下,抖开宽大的袖摆,清俊的脸庞上扬起一个坚定的微笑。

……

东京市郊,双龙会总部。

双龙会众多干部、帝国财阀的各个高层、伊藤与宫崎两大家族的成员济济一堂。甚至有些结盟的道上首领也不惜抽出时间前来观礼,见证新任黑龙的产生。

总部最大的厅堂上,黑白双龙交缠上升的影壁前,已经设好了香案。

伊藤龙之介和宫崎政一坐在上首,准备主持仪式。

大厅的青石地面早被打理得一干二净,光可鉴人。

一块由黑底银纹的绫锦包裹着的蒲团被放置在大厅中央,正对着双龙影壁,对着高高端坐的上任黑白双龙。

一旁的铁炉里,炭火明明灭灭,被放置于火上的黑龙烙铁在炭火的炙烤下微微泛出红色的光芒。

轻烟从案上的香炉中袅袅上升,映着影壁上鳞爪鲜明的黑白双龙,就像散开了一层淡淡的云雾,一时间栩栩如生的黑龙与白龙像是要从上面升腾而起一般,让人望上一眼,就能感到那种如实质般的浩大庄严。

伊藤家族旁系的一些人聚集在一起,虽然不敢开□□谈打破厅堂中的肃穆,却不时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对于宫崎耀司这个忽然转任的新黑龙,他们心中不是没有不满的。

历来伊藤家族和宫崎家族同气连枝,伊藤家族主黑道,而宫崎家族主白道,两者同心同德,相互扶持,这才有了双龙会和帝国财阀今日的强盛局面。

宫崎家的继承人转任黑龙,而由伊藤家本是黑龙的继承人继任白龙,在双龙会创立以来的八十年时光中,还是头一回。

伊藤家族旁系的年轻一辈心里尤其不是滋味。

当初那个性情乖张的伊藤忍行事心狠手辣,在道上有几分名声,又是黑龙伊藤龙之介所属意的继承人,他们惹不起也就慢慢压住了野心;但忽然听到伊藤忍居然在继任仪式前莽撞地招惹实力雄厚的铃木组,捅了大篓子还见诸报端,被紧急送往美国避风头,即使有伊藤龙之介多年积威在,双龙会内部置疑的声浪也一阵接一阵,他们心思就不可避免地活泛开来——

或许,这是他们的机会?

野心是草原上的火星,一旦点燃,就会疯狂地蔓延开来。

当时他们私下的动作可是不少。若非伊藤龙之介有意压制他们并保护着远在美国的伊藤忍,恐怕还会出现层出不穷的阻挠与暗杀。

他们也知道宫崎家的继承人极为优秀,应当是板上钉钉的下任白龙人选,因此不少人也在不断地试探讨好这个看上去温柔随和的年轻人,希望能够让他出面,提出重选自己的伙伴黑龙。这样一来,就算伊藤忍对黑龙之位势在必得,恐怕也难以如愿;何况看那时的情况,伊藤忍似乎对黑龙的权势并不热衷,对双龙会中对他置疑的声音也浑然不觉!

虽然如今伊藤忍仍有现任黑龙伊藤龙之介护着,看上是块硬骨头,极不好啃,但若有伊藤旁系的青年才俊登上黑龙位置之后,凭着手中双龙会的势力,只要使个小小的手段,这个隐患就会永远消失。

当时更换黑龙继承人的呼声在双龙会内部时有听闻,伊藤龙之介的态度也有了一些松动,许多人都认为伊藤忍即将被剥夺继承人身份,然而最终的结果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原白龙继承人宫崎耀司决意转任黑龙。

而原黑龙继承人伊藤忍,则接手宫崎耀司白龙的位置。

宫崎家族人丁单薄,历来团结,并没有传出什么反对的声音;伊藤家族嫡系是伊藤龙之介一脉,并无嫡子,其他的私生子没有开口的资格,而伊藤家族庞杂的旁系成员听到这个消息后,却瞬间沸腾了!

伊藤家族旁系不管是老一辈还是年轻一代都动作不断,想要将这件事情搅黄,但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温柔可欺的少年却是个厉害角色,不动声色就将他们的反抗压了下来,连带着他们在双龙会里的势力都被削弱不少。

想要置疑宫崎耀司以前都是被当作白道继承人来培养、没有掌控黑道的资格吧,这个少年竟然通过了黑道上最负盛名的西西里遗忘岛试炼,据说手上见的血半点不比老江湖少,和几个黑道大家族也建立了一些交情。

想要指责宫崎家族的继承人越俎代庖插手黑道事务,侵犯了伊藤家族的地盘吧,现任的黑龙、伊藤家族嫡系大家长伊藤龙之介都没有开口反对,他们拿什么说事?何况,黑龙与白龙本身地位是相等的,宫崎耀司和伊藤忍交换身份的事,情理上也没有谁占谁便宜,虽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宫崎耀司这是下定决心要护着那个将双龙会抛在身后、一走了之的任性小子,为他扛起双份的责任。

有人在心里暗自感叹,怎么伊藤忍就能这样走运呢?不仅投了个好胎,连身为白龙的伙伴都对他不离不弃。

……

任伊藤家族旁系的各人如何的思绪纷纭,时间一到,黑龙继任仪式准时举行。

炉中插着的香缓缓燃烧着,冒出阵阵轻烟。清一色穿着黑色礼服的属下在外间的院内撞响一口铜铸的大钟,让清越的钟鸣响彻整个双龙会的总部,昭示着继任仪式的开始。

现任黑龙伊藤龙之介和白龙宫崎政一端坐在上首,神情肃穆。

前来观礼的人们也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入口处,等待着新任黑龙的现身。

绕梁不绝的钟声中,一个身着墨色和服的俊秀少年迈着平稳的脚步走入阔大的厅堂。

少年神色坚定,背脊挺直,目不斜视。

他一步步走得极沉着,庄严无比,仿佛背负着一座泰山的重担。足音在青石板上有节奏地回响,声声都敲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银线勾勒的黑龙在他墨色的衣摆上盘踞,鳞爪鲜明,霸气天成。

从前的宫崎耀司作为白龙继承人,存在人们心中的印象总是温和淡然的。他永远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飘逸如江上清风,皎洁如山间明月,华光内蕴如温润白玉,柔和动人如黎明晨曦。

然而此刻,他却像一把出鞘的长剑,那双秋水明镜般的黑眸带着慑人的锐利,寒意凛然,一时竟无人敢撄其锋。

连那稍显秀气的五官,此刻也透出让人不敢小觑的威势。

黑衣,黑发,黑眸,衬着少年清冷傲然的神色,以及他身上浑然天成的高贵,让他如同生于黑暗的夜之君王。

一时厅堂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令人惊叹的黑衣少年。

宫崎耀司走到厅堂中央,拂袖跪在蒲团上,昂首望着上方的伊藤龙之介和宫崎政一,望着影壁上交缠升腾的黑白双龙。

厅堂外的院中,黑衣属下再次撞上铜铸的大钟,长呼也随着回荡的钟声一道响起——

“授——黑龙刃——”

上首的伊藤龙之介站起身子,捧起一把剑鞘上镌刻着黑龙的□□,朗声道:“宫崎耀司——”

“是!”

“今日,我以双龙会第八代黑龙的身份在此为你主持继任仪式,将黑龙的佩刀传到你的手上,希望你接过先辈的重担,带领双龙会继续称霸关东,称霸日本!”

宫崎耀司俯首,双手接过伊藤龙之介手中的黑龙佩刀,沉声道:“我宫崎耀司——双龙会第九代黑龙以生命与尊严起誓,在我有生之年,定不负先辈嘱托,时刻不忘捍卫黑龙之荣耀,竭尽全力守护双龙会,为我双龙会铸造新的辉煌!”

伊藤龙之介又道:“双龙会与帝国财阀相互支援,实为一体。希望你在继任之后,和新任白龙同心同德,共掌乾坤。”

这是每一代黑龙继任时都会被叮嘱的话语。随之而来的是黑白双龙共同的立誓。

然而,新任白龙伊藤忍却并不在场。

从头至尾,立誓的都只有宫崎耀司一人。

“我宫崎耀司发誓,永远与我的白龙伊藤忍——”他肃颜望着白龙缺席而空出的位置,一字一句地高声念着历代黑白双龙所传承的誓言,道,“——并肩携手,心意相通。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伊藤龙之介见状面含微笑地颔首。

过了一刻,院中的铜铸大钟再次被撞响,伴随着长声高呼:“烙——黑龙印——”

宫崎耀司郑重地将黑龙佩刀横放在身前,褪下黑色的外衣,露出白皙的背部。

少年柔韧的躯体如同一块皓白的美玉,仿佛能够透出淡淡的温润光华。月余之前在遗忘岛上留下的伤痕已经消去大半,只留下一道道浅粉色的印迹。

伊藤龙之介走到宫崎耀司的身后,伸手接过属下递过来的泛红的黑龙印烙铁,将它猛地压上宫崎耀司的背脊。

灼热的烙铁烫在宫崎耀司的背上,立刻腾起一阵白色的烟雾。

背后仿佛被熊熊烈火炙烤着,一阵钻心的剧痛在狠狠折磨,宫崎耀司身体一动也不动地生生忍受着,脸色却开始泛白,冷汗从额际一滴滴沁出。

那双暗夜星空般的眼睛,却始终沉静地凝视着双龙升腾的影壁,闪烁着坚定而不可磨灭的光芒。

……

而就在同一时间,美国纽约正是乌云遮月的夜晚,伊藤忍正带着大批手下向另一个帮派“疯狗帮”的老大寻仇。

前不久,他还因为砍掉一个意大利帮派老大的小指而被校方退学。没几天,宫崎耀司又给他办好了一间名为t.a中学的学校的入学手续。

树丛茂密的公园一隅,四周显得格外幽暗。伊藤忍带领着手下在黑夜中展开一场械斗,和对方的人马狂乱地厮杀着,血光飞溅。

一身墨黑的伊藤忍犹如杀神下凡,挥舞着削铁如泥的黑色□□,势若雷霆。

他身上透出的寒气比往日更加逼人,简直要凝结成冰。夜色下的那双眼睛格外幽暗,隐隐透出一丝疯狂,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他的带领下,疯狗帮的众人溃不成军,连老大都很快被伊藤忍亲手制服,狠狠压在树上。

【伊藤忍右手持枪抵住他的眉心,左手亮出锋利的小刀,一挥手,无情地将他的手筋挑断。

“啊——”随着疯狗帮老大凄厉的惨叫声惊地而起,他双脚脚踝附近的筋也已被伊藤忍的手下挑断。

“别叫,当老大不该受一点小伤就大叫。”伊藤忍冷血地吩咐了一句,他的手下便把预先准备好的浓食盐水往疯狗帮老大四肢的伤口猛淋。

“哇啊——”剧烈的刺痛让疯狗帮老大痛不欲生地嘶声尖嚎,剧烈的灼痛使得他两脚肌肉不断痉挛抽搐。

伊藤忍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残酷的一幕,脸上一片漠然,双眼中的光芒却更加的晦暗不明。

哈——啊——就在这时,一阵慵懒的呵欠声从幽暗的树丛传出来。

“谁?”

伊藤忍一发现右侧的树丛里有异样的动静,旋即拔起身边的□□,猛力朝及腰高度的树丛横扫过去。

“嗨!亲爱的大酷哥,晚安。”躺在树丛里的人因掩蔽的树丛已被迫“迁移”而露出庐山真面目。】

一个长着张漂亮脸蛋的少年懒洋洋地从树丛中探出身子,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若无其事地朝着伊藤忍打着招呼。

十二月中旬的纽约已经下了第一场雪,地面、屋顶和树木上都蒙上了一层银白。漂亮少年裹在一件厚实的白色羽绒大衣中,慵懒的样子就像一个白色的雪团,配上那副笑眯眯的神情,倒是极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情。

【“你是什么人?”伊藤忍冷不防地蹲下去,左手的□□如闪电般快速地往他颈子边一公分处的地面□□入土,右手的抢同时用力指住他的眉心,杀气腾腾地逼视着他。

“哎哟哟,大酷哥总是这种冷冰冰的样子会吓到可爱的人家嘛!为了不让脆弱的人家的心理留下什么阴影,让大家心疼愧疚,还是请大酷哥稍微温柔一点啦!”话是这样说,但漂亮少年似乎没有把距离脖子一公分的锋利□□和指住他眉心的消音□□看在眼里,更没把伊藤忍无情的杀人目光当一回事,悠悠哉哉地举起尚能自由活动的双手食指,指住自己的双颊,笑眯眯地故做可爱状。】

靠得近了,伊藤忍才发现这个漂亮的少年有一双极为迷人的眼睛,是狭长而明亮的凤眼,望着别人的时候,总是闪动着醉人的光彩。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配上他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眼神,显得纯洁又无辜。

伊藤忍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竟然不由得呆了一呆,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奇迹般柔和了些许:“你的名字?”

漂亮少年见他的态度有了一些软化,笑得更是灿烂,用撒娇的声线回答道:“大酷哥,你问人家的名字?呵呵,难道对可爱的人家一见钟情了?那就一定要牢牢记住哦——人家是最最可爱迷人的展令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