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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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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韶没什么感觉,只是再无食欲半点东西都无法下咽了而已。

当晚果然赶不到客栈,周围一片荒郊野岭,牧谨之找到一处经年失修的破庙,这种连瓦片都被砸的七零八碎的地方,想要找处干燥能睡觉的角落都不容易,又因为山中潮湿,男人一进庙里便赶忙生起火堆,在地上铺上干草,这才冲一直沉默不语,进来后就与庙中供奉的掉漆神像一直对望的青年歉然一笑:“尊主,今晚情况特殊,只能委屈您将就了。”

仇韶不点头,自顾自的坐到火堆边上,他对物质上的事情一向缺乏实质性的概念,很多事别人不说,他就是不知道,或者压根不会去多想些许,可一旦有人跟他说了,那他也会不由自主的多想下去。

比如中午在树下,牧谨之说鱼都是多子多孙的命,鱼籽一团,便是成百上千的数。

“人类真是残忍的存在,母鱼怀胎,照样下咽,如果按照佛家的说话,这一口,就是吞噬掉了上千的性命呢,咦,尊主您脸色似乎不太好,难道是跟属下刚刚一样,腹中作怪?”

想杀掉牧谨之的愿望,几乎要击破他向来的原则,破土而出,一掌杀去。

但不行,他仇韶顶天立地,从不做偷袭这等龌蹉阴暗的事,要战要杀,都得光明正大!

仇韶坐在火堆旁,火光隐隐灭灭的印在脸庞,遮住他紧抿的唇角与面带憎恶的表情,牧谨之当然不晓得,他忙着打点一切,直到最后把粥熬上,把饼热好,这才脱下最外面的衣袍,扑在地下用火烤干。

牧谨之飞快的看了仇韶一眼,笑着问:“尊主,是第一次夜宿这种地方吧。”

“…………”仇韶充耳不闻,湿润的长发解了下来,静静的垂在背后。

“其实呢,尊主别看这庙现在是瓦片都不齐全,神仙是不肯屈尊,但平常也是颇为热闹的。”

牧谨之呵出口热气,带笑时眼角的细纹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可靠:“这里再怎么说也是穷酸侠士们,赶考书生们啊,以吸干侠士书生们阳气为食的妖精怪物们常常出没的地方啊。”

噼啪一声,干柴爆出细微的爆裂声,火光一旺,仇韶的指尖似被烫到一般,微微的缩回了些。

半晌后,仇韶语气平和的开了口:“无稽之谈,荒野傻汉才会相信的野谈。”

牧谨之诧异:“尊主不相信么?”

“…………”

牧谨之还在自顾自闲聊,仿佛是个停不下嘴,一天到晚都要在仇韶面前嘤嘤作响的蚊子一样,什么都能扯上几句,从今天的天气谈到下年收成,从仇韶略显发白的脸色谈到七八十岁老头们的养生经验,天南地北,跟谁说话都带三分笑意,从未动过怒气一般。

至此,牧谨之还在孜孜不倦的展示自己的天赋:“尊主看了上月江湖轶闻么?里面就有一单事差不多是这样的,七名青城派弟子下山历练,夜宿荒郊野庙,第二早七人全数被吸干阳气,剩下七副人皮尸骨,因为很久没查出原因,久而久之就有人说是山野女妖怪在作祟。”

仇韶冷肃着一张脸,神色越发莫测:“如果是青城山的话,出这种事也并不出奇,连掌门都学艺不精,更何况下面的徒弟。”

“哦哦,忘记了他们老大也是我们白教的手下败将,不值一提啊。”牧谨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而后话锋一转:“不过再漂亮的女妖怪过来这儿,属下也是不怕的。”

“…………”

男人长眉舒展,侧着脸看仇韶,明明是比仇韶还要大上许多的年纪,但这样笑着的模样竟然有几分温柔的稚气:“因为我们尊主在这里啊。”

拍马屁,以为他听不出来么。

仇韶油盐不进,这种明面上的马屁他听得多,自然能分辨出来真伪,于是他漠然虚回道:“本尊在,自然会护你,牧护法无须担心。”

于是牧谨之这回笑的更加愉悦了。

消完食,两人各占一个角落,仇韶头微靠在残破神像周围的围栏边上,正要闭目入睡,却听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的男人出声说道。

“尊主既然不相信世间有妖物,却相信有起死回生之术,这可真是矛盾,不过要属下说的话,属下却宁愿相信前者。”

翌日清早,一手包办所有事情的牧护法备好早饭,用梳子给教主梳好头发,一切准备就绪后,仇韶却说:“把马先拴着,你跟我走一趟。”

牧谨之对此并无异议,仇韶带路,往山林高处掠去,金色的衣摆在逆风中婆娑摇摆,牧谨之倒也从容跟上,两个如见世上顶尖的两位高手一前一后,只用了不到一炷香便攀爬上了山峰顶端。

清晨时分,天际远方是层层叠叠的云海,破晓的晨光从千山万壑中升起,再从云中刺出,烧出了一把永不熄灭的暗火,在天空中磅礴燃烧。

天地间永远是如此浩瀚美丽却暗藏杀机。

山峰顶部是一片平坦,周围山壁峭立,木叶芬芳,空气中还有股凌冽的清香,这是个赏景赏朝霞的好位置,好时间。

但当然,仇韶并不是为了赏景而来。

如此美景,葬身在此,也不枉牧谨之在白教十年。

仇韶看着眼前恢弘的日出,转头问道:“你知道这是哪儿么。”

牧谨之在周围绕了一圈,仿佛不知道大祸将至,点头:“揽月峰,果然风景秀丽,名不虚传。”

仇韶此刻的心情很平静,大概这是中毒之后,对着牧谨之最为平静的时刻。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会让他如此恼火。

也再没有人会知道他中毒之事。

他仇韶人生中少有的污点,从此翻过一页,从此过去。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牧谨之,以那么多年最为认真的态度。

因为他从不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牧谨之微微一愣,随即不着痕迹的退后了一步。

因为他感觉到了杀气,那股杀气掩藏在清晨的山风中,无处不在,却又无所不能的渗入到了皮肤之中。

习武之人,对与杀气向来是敏感的,就像在草原里的羚羊对狮子一样,警惕是融在血液里头的天性,野兽如此,武人也是如此。

于是牧谨之难得的,收敛起了脸上吊儿郎当随意懒散的笑意。

仇韶对牧谨之这样的态度非常满意。

于是他说:“牧谨之,摊牌吧。”

从此之后,世上将再无白教牧谨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