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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二章 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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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众人都因贵妃省亲之事连日用尽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个神疲,都想着躲几日清闲,故也无甚心思生事。

贾儒这年本是五十五岁生日,虽不如整生日大操大办,却也应该比平常普通年份时隆重些才是。不过此刻不单贾儒自己不理论,就是廖氏、贾瑞等都没心思做这件事了。略跟贾儒一说,贾儒立马摆手说“今年不办了”,贾瑞也就放下了这事。

倒是听说东府贾敬生日办得不小,只是贾敬仍旧在城外未归,家中给他庆生日的不过是那帮子纨绔子弟借个名头玩乐罢了。

贾家盼了两个月,还没接到绍兴来的家书,却先接到一道圣旨:“绍兴知府贾敖协助两江总督剿灭海匪四百,身先士卒,安抚黎民,政绩卓著,可堪嘉奖。着即日起补升工部右侍郎,给假三月,接旨日起进京养伤。”

贾家主子们一听老爷受了伤,先就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大半;后来想到人很快就可以进京了,伤得再如何重也可以亲眼看见、好好照顾了,贾儒和廖氏才放下一半的心,只是仍记挂着。唯有那些下人们各个昂首挺胸起来,把整座刚在过年时打扫过的贾府又重新清理了个遍,且很多多年没打理过的死角也都淘腾干净了。

这些家人在荣宁两府面前这大半年来矮一头的感觉也都没了,心想:“你们府靠着一个妃子内眷,我们府却是侍郎老爷正正经经得来的功勋!”这却是贾儒都不知道的了。

因这次贾敖他们回来就要常住了,而他原先住的院子此刻却已有些破损。贾儒干脆给他在主屋旁原有几间偏房的地方拆了又给他们重新建一个院子。贾b学女红学了几日,正厌烦的时候,便巴着贾儒的衣襟下摆也跟了来。

到新院这边,却见一排小房已拆得七七八八,只剩三间原来用来做仓库的小屋还在往外抬东西。贾b指着其中一间的房檐上,好奇地问道:“太爷,那是什么呀?”

贾儒抬眼一看,竟然是一个灰突突的燕子窝。只因现在天气还凉,燕子还未北归,故里面是空的,就给她解释道:“那是燕窝。”

贾b惊讶地瞪大了眼:“燕窝?原来我们吃的甜甜汤煮之前是这样子的呀!”

贾儒楞了一下,方明白她讶异的是什么。低头把她抱起来笑道:“你又知道了……咱们吃的燕窝乃是海边一种雨燕的窝,只有这种燕子和跟它相近的几种燕子做的窝才能入药。咱们家这种就是普通的家燕,窝是拿树枝子和泥土黏的,怎么能吃呢?”

贾b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我说嘛,看着那个就不像能煮成白色的……太爷、太爷,我们家也养雨燕吧!那样我们就有数不完的燕窝吃了!”

贾儒刮刮她的小鼻子道:“我就说你这个小馋猫没安好心!人家雨燕只能住在南边沿海上,做了窝也要海风吹干才能成药,让你养在家里了,哪里来的海风呢?须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到时候不光是药效差了十万八千里,就是味道你也吃不下了!倒是你大舅舅家或许真能养几只雨燕也未可知呢。”说得小丫头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这时贾瑞进来,见他有事,贾儒就叫小丫头自己玩去了。

“回太爷:薛家之事已是查明白了……”贾瑞斟酌了一下说辞,这才道:“……那薛家之事,原也不是什么秘密,出去个人打听两日就能听到好多种说法,最靠谱的是这一种——人说薛蟠自己不会经营,又大手大脚拿走了铺子里许多流水钱,现在薛家的十几个铺子已经关了四五间,有一半还能赚钱,一半只是勉强维持着罢了。因靳大叔妹夫开的那间博古斋生意好……太爷可还记得,就是您给题了匾的那家?”

贾儒“唔”了一声表示明白,毕竟自己第一次在古代输棋,虽然是一时大意,但是在靳钺时常拿出来刺激他的情况下他想忘都是忘不了的。

“就是那家了。他妹夫求靳大叔借了几件上好的古董在铺子里当镇店之宝……您也知道,永安公主当年是在宫里是多么得宠,除了她和皇后所出的永昌公主外,竟没有别人是能留在长安京里的;当今即位后也没改变她老人家的荣宠,那借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是上好的。来看的人也知道这都是不卖的,真的喜欢就常过来看看,有时就出钱买些别的器物什么的,所以这博古斋的生意着实不错……谁知那薛蟠不知打哪里听说了这几件宝贝,便要强买,人家怎么会怕他?不过碍于贾家的面子跟他好说了两句,他越发得了意……这次是得罪狠了,否则靳骁平日跟咱们这么好,这次也不会这么几乎是明着出手,甚至还跟咱们迁怒了!”

贾儒也点点头——这件事倒是符合薛蟠做事的一贯脾气。薛家缺钱,除了薛家本身奢侈出多如少之外,或许还是被借去盖贾家的园子了吧?不过,他原本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一向对薛家没给过脸子瞧,没想到现在薛家打主意竟打到他身上来!果然有些人是不能给脸的……

二月十六日,新任侍郎府贾家焕然一新,从大门、二门、仪门、中门一路大开,两侧挂了红绸,贾瑞、杨氏、贾琅、贾b携全家一干大小管事下人在大门口恭肃而立,架好了两挂长长的鞭炮,等待着刚刚到达渡口的贾敖等人。

贾敖一到门口,儿女下人早已跪下拜见了,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也欢快地响起来。贾敖半躺在一张铺了厚厚褥子的春凳上,腿上盖了一件貂裘,由四个人抬着,受了众人的磕头,这才摆手道:“快都起来吧,天冷,咱们先进去再说。”

一拐过影壁,却见自己的父亲母亲在二门那里翘首以盼呢。贾敖只觉得自己的眼眶一热,眼泪差点就没忍住,心里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下子就平静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感觉到父母给他的这种安定的感觉,永远可以依靠的稳如泰山的父亲,永远给他关怀无私的母亲,他们就像一剂镇定剂,让他漂泊受惊的心瞬间就受到了抚慰。

“傻儿子,哭什么!”母亲慈爱的话语,让他突然醒过神来,这才发现眼泪还是没忍住。

看贾儒看着自己,贾敖挣扎着想要下地,贾儒连忙按住他道:“不是说伤了腿吗?快别动了,等伤好了,想磕多少头磕不得!”

“儿子愧对父母!累得父母暮年担忧,是儿子太过莽撞了!”

贾儒刚想按惯例教训他两句,突然想起现在这么多小辈,在孙子辈面前还是要给儿子留点面子的,于是改口道:“你也是为国效力,为民谋福,何错之有?只是以后要多注意保重自个,少让你母亲为你担心就好。”

贾敖在春凳上哽咽着连连点头。

这边廖氏拉过早也忍不住滴下泪来高氏道:“你辛苦了。”也不让她跪了,只拉着她进去里边叙话。贾儒跟贾敖说了几句,就让人把他也抬到廖氏里屋去——廖氏还在那等着看贾敖的伤呢!

里边火盆什么的都烧得旺旺的,贾敖解开衣服也不算冷。只见左肩上一道长长的伤口从脖根处一直延到腋窝,好在伤口较浅,并没伤到骨头,此刻结了茄,只看着有些吓人;右腿外侧的伤口却深得多了,好像是匕首之类直直刺进去的。

“这是儿子自己刺的,”贾敖有些不好意思,“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经说过,若是被人劫持成人质的时候,只要刺伤了自己的大腿,行动不便了,劫匪就会放弃这个人质,省得被拖累,所以儿子才出此下策的。”

贾儒几乎要掐死自己了——都怪当初教孩子的时候想起外甥女爱看的那部动画片,叫什么侦探什么的,里面有个退役警员就曾经在自己老婆的腿上开了一枪救了老婆一命。当初自己要没记住这件事,或者没当成自救常识交给自己这便宜儿子,恐怕贾敖的身上也没这么重的伤了——毕竟不到万不得已,那群海匪也不一定真的对朝廷命官下手的。

“真是个傻儿子!你就算刺自己一下也可以不用这么实诚吧!这么深,这得流多少血啊!”廖氏心疼得不得了,一叠声地叫人预备各种补血的补药,一天三顿变着花的给老爷做了吃。

“若非我如此一来,巡抚大人当机立断,那些普通官兵也不会红了眼似的向上冲。”贾敖说的时候,自己也是有几分得意的。“那里的驻兵也多是当地人,我在治下还算有几分名声,因此那些驻兵也肯为我拼命的。巡抚大人特意为我表了此功,我倒觉得受之有愧了些!”

“你不用多心,既然已经下了旨意了,你就老老实实为国尽忠就是了。”贾儒嘱咐他:“这几天你没事就让瑞儿给你讲讲现在朝堂上的形势,有空了多在脑子里想想,销假以后到衙门了对那些人该如何应对。我是帮不上你了。”

看儿子到现在还是这样有些迂的样子,贾儒觉得他还是适合为政一方,或是干脆在翰林院、国子监一类的地方做学问修文史。如今回到朝堂上不是他的长项,恐怕很难有大建树了。也罢,侍郎也好,只要按旧有的例办好了既定事务,在这位子上干个十几年,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告老前总能升到尚书的,这也就不错了。

贾敖这一回来,可算是衣锦还乡了。之前他好多年停在从四品这个位置上没动过,但是此刻连升三级,突然成了别人巴结的对象了。

尤其荣国府的态度非常暧昧。也难怪贾母王夫人态度都很奇怪了——工部侍郎,可不是正好管着他堂兄贾政的吗?贾政还比贾敖年长着几岁,现下哥哥成了弟弟的下属,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贾儒很不厚道地想。

贾敖身上有伤,摆宴庆贺之事也都可从简了,招待不周别人也谅解,只两个儿子被指使得团团转。

贾儒怕贾琅没时间念书耽误了明年乡试,干脆也不让他待客了,全交予贾瑞。难为贾瑞刚弱冠的年纪,带着贾琛、程苏合等竟能料理得十分周全,让所有人都有被重视的感觉,对他交口称赞。这就是人才啊!

这日贾琅出去一趟,回家来面色十分难看,好像谁给了他气受一般。自去年夏天以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低沉过了。贾敖面色一整,道:“做什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你说你少了什么,还不足?”

贾琅勉强提了提神,对祖父、父亲告了罪,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回自己的院子去了。贾儒表面笑着对儿子道:“琅儿也大了,过两年也该娶媳妇了,别动不动就训斥!”心里却一惊——这样的表现,可是黛玉那里有了什么变动?不管是不是,先问问再说……

贾儒让廖氏唤了妥当人过去荣国府送庄上头畦的春笋和春枣,给府里的老太太、老爷、太太和哥儿、姐儿们尝个鲜。

回来时那两个婆子面上都有些不好,见贾儒和廖氏已遣散了闲杂人,连忙道:“我们说送东西,她们接了就想把我们送走;我们明说了要给林姑娘请安,她们这才说‘姐儿不在外面,如今进园子去了’——原来前几日娘娘下旨,说‘家里有几个能诗会画的姐妹,就令他们进去住着,方不负这园子美景’,还特意把宝二爷也含在里边了。林姑娘就不愿意去,但是后来还是拗不过她们太太的盛情进去了——跟珠大奶奶在一处,住稻香村。我们开始还觉得这是照顾林姑娘,单给她搁在珠大奶奶身边看顾着;后来才听她们下人说,原来是二太太想让薛姑娘进去,若是只有她一个人在里边是亲戚,岂不是不好?于是非要林姑娘也进去,但是又没有合适的地方给林姑娘单辟一处,就让她跟珠大奶奶一起了。后来她们老太太才说给史大姑娘也辟一处。其实那稻香村地方虽宽敞,摆设物什却都是最简拙的,可惜林姑娘那么伶俐的一个人现在得在那样的房子里住着!”

贾儒的脸已经黑下来,廖氏的面上也很不好看。贾儒又问:“那她们别的姑娘都怎么分派的,可打听了?”

那婆子连忙道:“打听了:宝二爷住最好最华贵的;薛姑娘住跟挨得最近的蘅芜院;另一边最幽静的潇湘馆给了史大姑娘。稻香村是珠大奶奶带着林姑娘和兰爷儿住,二姑娘在紫菱洲,三姑娘在秋爽斋,四姑娘在藕香榭。其余环三爷、琮三爷、琏二爷家的大姐等都没有谕旨,所以这次都不搬进去了。”

贾儒摆摆手令她出去,心中先压下不满,对廖氏道:“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她们大奶奶是个有分寸的,况且寡嫂跟小叔子本就该避嫌,所以对那贾宝玉的大防必然守得紧,就是委屈林姑娘要在那民房一般的地方住一段了。”

廖氏道:“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只能靠我们常多送些东西看顾她了。”

贾儒点头,心中却暗暗决定:是时候想办法把林黛玉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