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在熔岩洞里已经度过了不知多少岁月。
这里没有日升月落，没有物换星移，只有战斗，无止无尽的战斗……
从一开始的困守在一个小区域里，到慢慢向外探索，到整个熔岩洞随意走动，红的实力增进了很多。
当红打败了洞中最深处的炎狼妖时，她才惊讶地得知，这里，原来只不过是一个修仙者炼妖的法器内部。
以阵法将捕捉的妖怪关进法器，靠着妖怪们的互相残杀，以达到消灭的目的，并且搜集四散的妖力，转为修炼的能量……
“开玩笑……”红咬着牙，右手的长柄镰刀还在滴血，和岩浆几乎同等灼热的鲜血，一滴滴地腐蚀着地面。
把她们殊死的战斗当作消灭的手段……这简直让她怒不可遏。
“哈，你以为……我呆在这里，是因为什么？！这个阵法，有进无出！”炎狼妖恨恨地喘着气，喉咙被割断的它，已经呼吸困难。它的眼神逐渐涣散，“小厉鬼，每月初一十五，那人都会扔进新的妖精……”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红不满地皱眉，镰刀柄在地上一顿，地面喀的一下裂开，“我根本就没瞄准你的要害！别装死！”
“……只有一个能够出去……别让我失望啊，小鬼……我已无所恋，即便出去，也无甚意味了……”炎狼妖闭上了眼睛，身体迅速被周围的岩浆吞没。
一颗红色的内丹漂浮起来，在空中晃晃悠悠。
“这算什么……”红有些气恼，被这么一闹，完全没了胜利的感觉，反而满心的郁闷。
“火系的内丹……”红看着飘在空中的内丹，几乎要翻白眼了。
狼妖的内丹唉，至少三百多年修行，可是，可是！
气死人了！
她的法术属于雷系——火克雷！
能够打败炎狼妖就已经够侥幸了，要是吃了这内丹，想也不用想，肯定直接挂掉……这又不是游戏，还可以读档重来……
红郁闷地看着内丹晃悠过来，再晃悠过去，深刻地了解到什么叫做“弃之可惜，食之无味”，不对，不是无味，是会挂掉！
当初为了弄清楚法术的生克关系，她都险死还生……往事不堪回首啊……
雷克风，风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雷。
奇怪的生克关系，阴阳五行明明就没有雷这一项，可是这里又明显是有的。
更加古怪的是，只有相克，没有相生，这分明就和红的认知不符合……爷爷多少次告诉她，若没有相生，五行便不能产生力量，可是……
于是，红和这颗内丹大眼瞪小眼，不知过了多久，红还是舍不得这么明显的诱惑，撕下了自己右手小半个衣袖，用头发作线，开始缝制小布袋。
针是哪里来的？之前有个会飞的骷髅怪，武器就是骨针。
红顺手拿走了不少，而且暗器的功夫在练习中颇有增进，当然，她最擅长的，还是那柄大镰刀了。
收好了内丹，红开始琢磨刚才狼妖的话。
只有一个可以出去？
又不是炼蛊，只有最后剩下来的可以出去。
每月初一和十五……这个有意思，只有这两天阵法会有短暂的开放，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只有一个可以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咧，谁告诉她，什么时候是初一和十五啊，这里面根本没有日历。
红飘在半空中，开始出神。
昆仑山。
一名老者身穿道袍，背悬两柄长剑，腰间系着一只陈绿色的壶。
“今天十五啊。”老者两手背在身后，看着天边的满月，微微眯起眼睛，“最近壶里颇不安稳，莫非……”
他眼中精光一闪，神色立变！
“魔族！”老者惊讶地看着西南方，魔气升腾而起，那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发老者右手两指并起，御剑而去。
“你既背叛，便当知后果。”黑发男子手中□□一挥，对面一阵魔气消散。
男子神情平静，无悲无喜，挽了一个枪花，□□背到身后。
“此乃我魔界家务事，不劳剑仙挂怀。”他看着御剑而来的白发老者，微微一笑，“想必您也不会执意求战吧？”
说话间，他身上深厚的魔力散发出来，枪尖隐隐泛出红光，火焰的热力传了出来。
白发老者一摞胡子，笑道，“既然如此，老朽有何理定要一战？老朽还未老眼昏花，阁下魔力深厚，只怕老朽搭上这条命也赢不了，何必多此一举？”
“如此最好。”魔族男子轻轻点头，“我是魔界将军，溪风。幸会。”
“老朽修道多年，本名早已忘却……道号踪灭，幸会。不想魔界也有如此之魔。”白发老者似有所指，眼睛眯起，笑容犹似狐狸，生生透出几分狡黠的味道，与他剑仙的身份却是不符合了。
“我也未曾见到……有如此剑仙。”魔将溪风似乎有些惊讶，愣了一会儿，才回了一句。
“六界之中，岂能单以族类论善恶？”剑仙踪灭叹了口气，“今日月色尚好，阁下可有意于此赏月？昆仑风光，天下难觅，今日更是五十年一遇的大满月，于修行大有益处……”
踪灭脸色一变，声音骤然停顿，右手结印，“定！”
他腰间的壶猛然间发出嗡嗡之声，不断震动，壶臂上缚着的丝穗竟然绑不住它，壶身上丹砂画的镇妖符咒发出红光。
踪灭眼看着壶扯断了丝穗飞到半空中，他施加的仙术竟然被抗拒！
“……天地相合，雷风相搏，水火相济，阴阳和合，清兮净兮，妖魔退散，鬼魅降服……”
壶中传出一个清丽的女声。
踪灭诧异不已，用来炼妖的壶，怎么竟可能？！
“借天之清气，荡世间之浊，借地之生气，净此间污秽。”
自成韵律的音节不断传出，壶身瞬间放射出红色光芒。
天地一时间暗了下来，空中无端飘来许多暗沉的乌云，雷光闪烁，霹雳不断。
满月的清辉忽而集中成一束清光，直直地划破暗色天空，照耀在壶身。
“糟糕！有人破阵！”踪灭已知不妙，连忙结印。
只看他背后长剑自匣中飞出，锵的一声，剑尖抵在壶口！
可惜，已经晚了一步！
“乾坤逆转，生死相违——开！”
一声清咤，壶口被冲开，妖气与死气冲天而起。
在月光的照耀下，踪灭清晰地看见了壶中出来的身影。
黑发，红衣，周身缠绕着浓烈不去的死气和鬼力。
少女紧闭着双眼，双手仍然扣着剑印。
在清峭月光的环绕下，她的面庞竟然透出无比的沉静，丝毫没有凶戾之色。
嘴唇微动，似乎仍在念诵咒文。
踪灭身前两柄长剑微颤，炼妖壶破，妖气死气和厉气全部涌出，这两柄经灵力淬炼的剑自是本能地产生了抵触。
“厉鬼？”溪风也愣住了，做出这个判断并不难，可是，刚才那段咒文，分明是仙家所有！厉鬼念诵，竟然没有被击溃元神？
溪风心中忽然掠过一丝危险的预感，仰头一看，天空雷云依然汇聚，前所未见的强大闪电劈了下来！
溪风立刻发动瞬移法术，他隐约看到那白发老头吃下了一颗丹药。
雷电准确地劈中红衣少女。
这时，她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双幽黑如夜的眸子在红衣的映衬下，居然有了几丝凄厉的血色。
她微微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她抬起右手，显然动作极为勉强，食指缓慢地移动，在空中画出一个图形。
原本痛苦纠结的神情略为舒缓后，她猛然间释放出自己全部的法力，红光耀眼。
“厉鬼出世……望日阴气最盛，天雷降落……”踪灭已经收回了两柄长剑，神色间不掩惊诧，“莫非此子……”
不待他话说完，结果已然分晓。
红光和金色电光逐渐融合，慢慢地收入少女体内，她痛苦的神情就此消失，瞳色和发色忽然间变成了暗红色。
雷云散去，月光重新遍洒大地，异像顿消。
少女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抬起自己的右手在眼前晃了晃，缓缓地握拳，再张开，她忽然露出欣喜不已的神情。
“我有身体了！我有实体了！”
少女从空中降落，双脚一着地，就开心地原地蹦跳。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动作一僵，转身的时候，似乎都会因为僵硬的动作发出喀哒喀哒的机械声。
眼前，一个白发老者，身穿道袍，背悬长剑，身上隐隐散发出仙气。
“那个……今天天气真好啊……”少女尴尬地开口。
踪灭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满月落雷，确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他左手一招，壶飞回他手间。
“老朽好不容易做成此壶，却被你毁了个干净。壶中妖怪，全都耐不住天雷，已然消散。小鬼，你要如何补偿我？”踪灭晃了晃空悠悠的壶，露出惋惜的神情，眉毛一挑，视线锁定眼前的鬼。
“……天雷？”少女眨了眨眼，正要说话，神情突然一变，身影立刻消失。
一柄长柄镰刀立刻飞向踪灭，刀锋旋转，砍向他的左臂。
“别开玩笑了！我绝对不会回去！”少女出现在离刚才十步的地方，右手扬起，一道雷光劈向踪灭。
她眼角上吊，眉梢扬起，神情愤怒，之前没有的戾气忽然间暴涨，“我绝对不回去！”
踪灭左手一个风系法术，推开了镰刀，啧啧地惋惜了几声，“真是可惜……我还想说，趁你这小鬼神智为成，炼作我剑灵……”
他长袖掩住的右手中拿着一道符，只是，已经被雷光化为灰了。
“小鬼小鬼，真难听……我叫红。牛鼻子老道，做出那歹毒的法器的人，便是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红完全没有自觉到她微微带着挑衅意味的语调。
那简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牛鼻子？歹毒？”两个名词让踪灭愣了会儿，可惜，他再怎么想，也不会知道第一个词远不是这个年代会出现的词——红只是习惯性地挑选了不好听的词而已。
“时刻争战不休，不得片刻安宁，居然只是为了你修仙容易……”红咬着牙，只要回想到最开始她是怎么撑过来的，她就恨不得撕了眼前的始作俑者，可是，即便愤怒，红还没有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是的，如果说，突然间成了厉鬼，道行低微的红最开始到底有什么优势，那就是妖类不具备的“人类的智慧”，或者说狡诈，或者说阴险，总之，她不择手段，终于活了下来。
眼前的老头实力非浅，至少……还不是如今的红可以打败的对象。所以，她恨恨地压下了恼怒，右手一招，镰刀回到身前。
踪灭似乎颇为不解，他疑惑地看着红，手指开始掐算，不一会儿，他大惊失色。
“你不是我关进壶里的！”踪灭不禁说出声，“我关进去的，都是屡教不改恶意伤人的妖族！”
“难道我自己跑进去？！”红冷哼一声，“老不羞，仙人说谎，也不怕闪了腰。”
其实……红在这点上，倒的确冤枉了踪灭，只可惜……她知道的时候，已然沧海桑田。
踪灭拧眉，眼珠一转，忽然笑了出来，“没想到这么难骗。小……红是吧？若我不再关你进去，你答应老夫一个条件作为交换，如何？”
红左手叉腰，狠狠白了踪灭一眼，“谁是小红？”
“红。刚才的条件，你觉得如何？”踪灭不以为杵，仍然笑容可掬地问着。
迅速地衡量了一下形势，红抿抿唇，“说来听听。”
“警戒心真重……”踪灭小声抱怨了一句，这才开始说正事，“老夫将来在此地建立门派，到二十三代掌门继任，你拜入我派。”
红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张大嘴巴，“啊？”她直接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右手拍拍右耳，确认了耳朵没有问题，才面色古怪地看着踪灭。
“老头，你有什么阴谋？”二十三代掌门……那得多久之后？而且，他的门派，关她什么事？
“老夫无非看你修行不易，想助你成仙。”踪灭长袖一振，却有几分仙风道骨。
只不过，红怎么看，对方都是一个‘可疑的阴险卑鄙老头’……
“我成不成仙，干你何事？你若真有心，何须等到那许久之后？天知道那时候你的门派灭了没有。”红撇过头，“当我三岁小孩吗？”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你要想清楚啊，错过此机缘，只怕你再如何修炼，也无法升仙。”踪灭摞着胡子，有节奏地摇头晃脑。
红上下打量踪灭几下，不在意地说，“那我就不修好了，原本我就不是为了修仙，要么，入魔，岂不容易的多？”
“呵呵……”听到这里，溪风忍不住笑了出来，“姑娘当真有趣。我是魔将溪风，若他日，你当真入魔了，我自当前来迎接。”
“哈？”红诧异地抬头，看到不远处天空站着一位男子，身穿战甲，面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