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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乱点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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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胤留下的那块玉i雕工很是精美,蓦嫣起初并不十分知道它有什么用,可是,当蝶儿布拿着那块玉i去了一趟藏书库之后,管事太监的态度不仅骤变,还亲自打开珍藏典籍的库房,任由蝶儿布抱走了一大堆珍贵的藏书。

如此一来,蓦嫣便就明白了,那块玉i的效用,多半也和皇帝的手谕差不离了。

惊喜之下,蓦嫣便将那块玉i如同狗铃铛一般给拴在脖子上,以防弄丢。

不仅仅是藏书库的管事太监,很快的,就连膳房、衣帽局、采买司,甚至是浣衣局的管事们也开始对她争相巴结了。往日那不冷不热的态度骤然变成了摇尾阿谀的刻意讨好,仿佛一夕之间,经那玉i的认可之后,她的身份变成了翻身做主把歌唱的农奴,骤然发生了极为戏剧性的全颠覆转变,令她不得不摇头感慨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待得她守孝期满之后,朝堂上真的传来了消息,萧胤在早朝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诏书将她这昭和郡主指婚给了徽州叶家的长子。甚而至于,为了表示对这桩指婚的重视,萧胤会御驾亲往徽州送嫁。

而她,也被萧胤派来的侍卫自寒英殿接到了守卫森严的舞华殿,侍奉她的宫娥太监一夕之间就多了起来,别扭之余,她的行动也不复之前的随性自由了。不过,也多亏有蝶儿布这个包打听在身边,时至此时,蓦嫣才算搞清萧胤给她指婚的叶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前左丞相叶翎是先皇萧齑的太子太傅,先皇还在世之时,他因不满先皇宠信国舅殷钺旒,坚决反对增收赋税的新政令推行,在遭受殷氏一族的排挤后,愤然辞官归乡,改行经商。叶家家底本就殷实,近年来叶翎的长子承继了家业,手腕高超,经商有道,财富日积月累,如今竟然一跃便成了当朝首富之家。

不过,更重要的是,这叶翎早前与卫王萧翼乃是政见相悖,针锋相对的政敌!

蓦嫣早就猜到那狸猫皇帝的指婚不会是安了什么好心眼,这下子,她便更加笃定了,依着她卫王独女的身份,若真的嫁到叶家去,决计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可是,人在砧板上,她又能如何呢?

如今,自己的小命就如同萧胤手心里的一只小蚂蚁,他只需要一个手指轻轻一摁,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若是要怪,只能怪那抓她来穿越的无良家伙,竟然给她安排如此多舛的命途,且走的总是背时运。

既然莫可奈何,倒不如听天由命。

在这样的心理支持下,蓦嫣便继续过着米虫兼书虫的生活。而膳房最近送来的膳食档次也似乎是越来越高了,竟然时时有她从没见过从没听说过的菜肴和药膳,像是存心要把她这块常年害病的无肉排骨给硬养出几两肉来。

晚膳时分,蓦嫣依旧拿着那《千秋策》看得津津有味,心不在焉地摒退了那一大票负责传膳的宫娥太监,她直到将最后一页看完,这才放松地长吁一口气。尔后,对着那一大桌丰盛的菜肴和药膳,她怔忪地举起筷子却似乎不知该从哪里下手,琢磨了好久,才夹了一块带着薄荷清香味的糕点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郡主,陛下将您下嫁到徽州叶家去,您难道不担心其中有诈么?”见她和平素一样,仍旧是一副没心没肺万事不愁的模样,蝶儿布倒似乎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出声询问:“却为何还像个没事人一般?”

将嘴里的点心全数咽下去,蓦嫣啧啧嘴,舔了舔手指,翻着白眼哼了一哼:“其中有诈是必然的,可是,我即便担心,又能有何效用呢?”再次举筷,夹起了一块很像是被炖软的鹿筋,放进嘴里,她才复又口齿不清地应道:“常言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其余的,既然非我意愿所能掌握,那么,不如都随缘吧。”

“郡主,你不知道——”听她这么说,蝶儿布急了,张嘴便说出了一些似乎不该说出的话,却又立刻发觉了,便就立刻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脸色煞白,开始嗫嗫嚅嚅地企图掩饰自己的失言。

“我不知道什么?”端起桌上那三件一套的盖碗青瓷茶杯,以杯盖滑过杯缘,再啜了一口热烫的香茗,她像不认识蝶儿布一般疑惑地瞥了一眼,语气很是淡然:“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咬咬牙,蝶儿布抬起头,凑到她的面前,直直地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字认真地道出自己所知道的消息:“郡主,你不知道,倘若你继续留在这宫里,定然是活不长久的。”

“你是说,有人要杀我?”蓦嫣微微一愣,将手里的盖碗青瓷茶杯搁到桌上,笑容瞬间就变得僵硬了。一时之间,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与自己相处了数年的小丫头,竟然是这等的陌生与诡谲,让人完全看不透。

不过,她了解蝶儿布的性格,知道蝶儿布如此认真,定然不是在同她开玩笑,便指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半开玩笑地喃喃自语:“难怪最近的膳食与平素不同,原来,是为了让我吃饱些,免得成个饿死鬼去投胎——”

面对着她这故作轻松的自言自语,蝶儿布不置可否,脸上的严肃与认真是平日里从没出现过的:“郡主,陛下昨日就已经启程前往徽州送嫁去了,你若是不趁着现在马上离开,定然难逃死劫。”

“萧胤已经带着送嫁队伍启程了?!”听完蝶儿布的话,蓦嫣越发觉得事情很是匪夷所思。

她如今身在内廷之中,那么,萧胤这狸猫前往徽州送的又是哪门子嫁?

花轿里头那即将嫁入叶家的女子又是谁?

萧胤的目的何在?

倘若真的有人想要致她于死地,那么,是出于何种因由?倘若是萧胤,那么,他何不趁着自己尚在内廷时亲自动手,以确保万无一失?如果他是忌讳那没有被找到的号令青州数十万士卒的兵符,那么,即便是杀了她,也仍旧不具备任何意义,反而会激怒青州卫王府中的人。

赔本的生意,依照萧胤那狸猫的精明,是绝不会做的。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被一个巨大的阴谋锁笼罩着。

蝶儿布咬着下唇,踌躇了好一阵,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知蓦嫣:“陛下其实根本就没打算将你嫁给叶家,指婚不过是个幌子而已。自从先皇废了梁皇后,改立了殷皇后,外戚殷氏一族便几乎掌控了朝廷大半的权势,文武百官莫不竞相巴结,就连陛下十六岁大婚,也不得不顺应殷太后的旨意,立了其兄的女儿殷赛雪为后。陛下不想再受外戚钳制,却苦于兵权不在自己手中,不得不处处隐忍殷家人的飞扬跋扈,为所欲为。”略微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最后的玄机道出:“这一次,他借指婚的名义前往徽州,其实是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事情一办成,他便会立马回京,废了殷赛雪,将你立为皇后!”

蓦嫣目瞪口呆地看着蝶儿布,似乎对她所说的真相有点难以接受,可思维却是一直在高速运转着。

啊!原来,狸猫说要给她择觅的那个如意郎君,指的就是他自己!?

不得不说,萧胤这狸猫的确是个奸诈的腹黑,倘若真的将她萧蓦嫣立为皇后,青州卫王军营中的所有士卒兵马便会立即转而向他效忠,压根就不需要再寻找那失踪的兵符。一旦兵权在手,想要外戚翦除外戚殷氏的钳制,自然是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哎,这些个勾心斗角,争权夺势实在是令人烦不胜烦,照这样看来,如今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萧胤的计划被人泄露,殷氏一族得到了消息,想要抢先一步将她萧蓦嫣置诸死地,断了萧胤的后路!

可怜她身为殷璇玑的女儿,被牺牲了一次还不够,如今,却还要被牺牲第二次!

蓦嫣在心里反复慨叹了半晌,当再次开口之时,询问的却是全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蝶儿布,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蝶儿布并不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就在此时,舞华殿外传来了轻微却也杂乱的脚步声,蝶儿布神色一凛,倏地上前一步,一记手刀劈向蓦嫣的颈侧。

“郡主,蝶儿布都是为你好!”

蓦嫣只来得及听清这么一句,便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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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蓦嫣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在了一艘全速前行的船上。她不知自己怎么会置身此处,也不知船将要驶向何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不适,她不由在心里稍稍原谅了蝶儿布的居心叵测。

要绑架就绑架吧,别对她拳□□加施以重刑就对了,反正,她是的的确确的一问三不知。

就在她刚打算挣扎着起身时,却见蝶儿布就端着一碗粥掀开珠帘进来了。

她一言不发,只管从蝶儿布的手里接过粥碗,便闷不吭声地大吃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蝶儿布居心不良,只管心安理得地继续做米虫。而蝶儿布也像是换了一个人,问死也不吭声,当初在皇宫里的单纯和活泼,如今已是全然不复见了。

不仅是蝶儿布,船上的所有人都俱是一言不发,即便是万不得已,也清一色以南蛮的语言交谈,像是刻意怕她听懂一般。

尔后的几天里,蓦嫣根据日出日落的方向推断,她所乘的这艘船是在往南方行驶,若是猜得不错,蝶儿布应是南蛮送入内廷刺探情报的细作,而今,这些人大约是打算挟持着她悄悄乘船至崇州,再由崇州转行山路,一路往南蛮而去。

南蛮数十年前便因战败而臣服,岁岁朝贡,看起来似乎很是谦卑,却不料,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南蛮的君主恐怕也不愿如此久居人下,被人奴役,便想要在这时候搅点浑水,分得一杯羹。

细细思量一番之后,蓦嫣不由在心里暗自喟叹,这世道真是恁地诡谲,人心险恶,风云变化之下,这天下恐怕是要大乱了。

不过,没关系,她绝不会妄想去插手多管闲事,即便是家破了,国亡了,战乱骤起了,天下大乱了,那也和她没半点关系。她不过是人品不良虐死了几个人就被送来穿越赎罪的倒霉后妈,无才无德,要什么没什么,自认不具备那翻天覆地的本事,既不想袖卷朝堂,也不愿倥偬沙场,只静静做个壁上观的闲人看客即可。

可惜,安稳日子没过几天,还不等船驶到崇州,她们就遇上了另一拨不明身份的黑衣追杀者。

船上的人全都留下做殊死抗争,蝶儿布则是趁乱背着蓦嫣跳进冰冷的江水中,逃到了岸上。而那些黑衣人却如同狗皮膏药,怎么也甩不掉,只是一路紧追。

无奈之下,蝶儿布背着蓦嫣钻进了山里,为了甩掉追杀的黑衣人,便在林子绕了好半天的圈子。

凉凉的山风吹着蓦嫣湿透的衣裳,冷得她满身起了鸡皮疙瘩。如今,正值逃命要紧的时刻,她乖乖地一言不发做哑巴,任由蝶儿布背着她往前跑,只是在心里暗自慨叹自己的命途多舛。

都说红颜是祸水,怎么她这个残废也成了祸水了!?

那伙黑衣人紧紧跟在后头不放,蝶儿布却似乎已经是累得不行了,脚步越来越慢,喘气的声音也越来越粗。看来,如果再这么没头没脑地跑下去,等到体力耗尽,她们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

正当此时,路旁恰好有个凉亭,亭里挂置着一口巨大的铜钟,上头布满绿色的斑斑铜锈,看上去很是破旧。蝶儿布灵机一动,将蓦嫣背到那凉亭里放下,

“郡主,委屈你先在这里躲藏片刻。”

还不等蓦嫣反应过来,她已经将蓦嫣整个人给推到了钟下,用匕首斩断了挂铜钟的绳子。只听一声沉沉地闷响,蓦嫣被罩在了铜钟里。

蓦嫣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差点没被铜钟内部经年累月积蓄的灰尘给呛得背过气去。

早知蝶儿布不可能会真的拼死保护她,不过,没将她往路边随意一扔,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如今将她藏在这么个大铜钟里,她还能说什么呢?哎,穿成个半残废果然是害人害己呀,就连落跑也是个拖累他人的累赘,叫她情何以堪!?

不过片刻,外头传来了一男一女的谈话声,蓦嫣心一紧,生怕是那一路追杀的黑衣人,便屏住呼吸,从铜钟上那参差的缝隙里往外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