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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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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月一上班, 刘副主编就把她叫到办公室, 见他笑得像个弥勒佛,怀月心里暗暗打鼓。

果然,他笑眯眯地开口了:“办里有个任务下来, 今年由我们杂志社出面承办‘华夏行’华裔少年夏令营,为期10天, 明天开营。这件事主要是礼仪公司在做,我们办公室也抽了几个过去帮忙, 现在什么都准备好了, 可孙晓蕾的外婆昨天晚上突然走了,她赶回老家奔丧了,一时找不到人, 我们研究的结果是让你暂时代她几天。”

怀月皱眉道:“我对这件事一点都不了解, 突然之间恐怕接不上手。”

“没关系没关系,具体由礼仪公司办公室的张主任负责, 孙晓蕾的工作就是负责外联, 前一天落实好第二天要去参观的单位和接洽的人员,其实早都已经联系好了,还有导游协助你,没什么大事。”

怀月不解地问:“就这么点事还需要专门派个人?哪个人搭把手不就成了吗?”她不悦地想,自己是编辑啊, 怎么成了办公室打杂的了?比打杂的还糟,成了打杂的替身了。

“事到临头,大家手上都忙着自己的事, 谁也不肯接。再说领导也不放心,怕忙中出错给忘了。你知道办里下来的这种任务,做好了是应该,做不好可就是处分等着呢。我们编辑部本来就抽调了没几个,临时少人说不过去。再还有,这次来的都是孩子,带队的老师也都是年轻人,我们这把年纪的人跟他们有代沟了,你去最合适,孩子们都喜欢漂亮老师嘛!”

怀月接了任务,闷闷不乐地走出办公室。她身上来了大姨妈,大热天跟着一群孩子跑来跑去,又累又不方便,想着想着就觉得委屈,现在真成了任人捏的软柿子了。

陈瑞炀有事来找刘副总编,在门口遇到商怀月,见她没精打采地出去,便问:“老刘,怀月怎么了?好像不高兴啊。”

刘副主编把事情一说,陈瑞炀蹙眉道:“办公室没人了吗?她从不做行政的,确实也不合适。”

刘副主编道:“办公室几个年轻人都过去了,剩下老的丑的人家看不上,张主任开口就点怀月,她不是兼了办公室副主任吗?说你们商主任过来就好了,有担子大家挑嘛,我没法拒绝,这女孩子长得漂亮啊,谁都喜欢的。”

陈瑞炀心头划过一丝不快,道:“孙晓蕾一回来就把怀月替回来,老张宠爱的一支生花妙笔,哪能真当办公室打杂的人了,一会儿他该找我理论了。”

刘副主编点头答应。

陈瑞炀回到办公室,翻出自己的日程看了看,第一天外办领导要去夏令营开营式讲话,他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后面两天倒没什么其他安排。又找出夏令营的行程看,无非是旅游加一些书法课和汉语课,都安排在本市和附近的几个市。第二天是参观博物馆,还有民俗村的造纸术,应该也不会很累。要不然刚从云南回来,再跟着一群孩子疯跑,这么瘦弱的身体可吃不消。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惊,手上的杯子晃出几滴水,一边擦拭一边发愣,自己怎么不知不觉中竟然在想着她。

怀月跟了夏令营一天,原先的一点不满情绪立刻烟消云散,工作人员和带队老师都是年轻人,相比之下她算是年龄大的了,这些年轻人热情爽朗快乐,“怀月姐怀月姐”叫得亲热,彼此之间很快不分彼此。再就是那些孩子,最小的7岁最大的17岁,说着磕磕绊绊的汉语,对什么都好奇,还调皮地叫她月亮老师,看着他们可爱的笑脸,她不知不觉就把他们当成了豆豆。

夏令营安排住在一个私立中学,晚上吃完饭有一场联欢会,因为孩子们之前就被告知要准备好自己的拿手节目,所以节目一个赶一个,气氛热烈。怀月和导游一起落实了第二天的相关事宜,便穿过操场向会场走去。

月色很好,满天星斗,远远从会场那边传来一阵阵歌声与笑声,怀月轻轻地哼着歌儿,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不识愁滋味的快乐少年,相信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全心全意爱着自己,而那时的自己,也确实被人全心全意地爱着,父母,老师,朋友,同学。 漂亮温柔而聪慧的女孩,大概是很多男孩子心中的梦想吧,每天的书包里都会发现情书,每个节日里都能收到各种各样的巧克力,可惜那时的自己什么都不懂,巧克力和好朋友们分享了,情书被妈妈如临大敌地收走了,而她则悠然地站在一边满不在意地偷笑。

“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是不是那个时候太过奢侈,老天要惩罚她的少年无情,所以让她现在的路走得如此艰难。

“怀月,”陈瑞炀从后面追上来,“怎么一个人逛操场?不去联欢会?”

“正要去。”怀月朝他微微一笑,“陈社长不放心吗,晚上还过来?”

“闲着没事,过来看看。”陈瑞炀低头看她,怀月穿了一条浅紫色的无袖连衣裙,微微有晚风吹起,轻薄的衣料柔软地贴在身上,曲线玲珑,月光下美丽不可方物,令人怦然心动。

他略略慌乱地收回目光,咳了一声,问:“跟了一天,累不累?”

“还好,我以前还真没有好好参观过造纸的流程,看着很有意思。还有那些孩子们,一个个都很可爱,非要叫我月亮老师,跟豆豆一样顽皮。”怀月兴致勃勃道,“有个新西兰来的小男孩,才7岁,英文名叫汤姆,中文名叫贾宝玉,他说他爷爷最喜欢《红楼梦》,才给他起的这名儿,可笑死我了。”

怀月一边说一边笑起来,眉眼弯弯,快乐得不得了的样子。陈瑞炀看着她,不觉勾起了唇角,“是不是一开始有点不高兴,委屈我们的才女来打杂了?”

“有一点。”怀月诚实地点点头,脸上笑意未退,“不过现在我要谢谢领导的安排,整天呆在办公室里都快呆傻了,和这些年轻人在一起,觉得自己也变年轻了。”

“你才多大,就敢倚老卖老!”陈瑞炀笑道,“才从云南回来就不愿呆办公室,小孩子一样,玩得心都野掉了!”

“我喜欢丽江,听他们唱诵经文,有旷远的自在,穿漂亮的扎染裙,又有红尘的踏实,就好比远眺玉龙雪山,门前流过清泉,虚虚实实,生活真需要这样的感觉,太现实不行太浪漫也不行,少了其中之一就变得无趣了。” 怀月说着说着又笑起来,“对不起,我又开始掉书袋,中文系的通病,请领导原谅。”

陈瑞炀脸上的表情掩在夜色下看不分明,半晌,才哑声道:“不原谅。”总是在不经意间撩起身边人的情绪,这么美,这么让人心动,让他怎么原谅她这样的美丽。

声音很轻很轻,被一阵晚风吹散,谁也没有听见。

两人走进会场,联欢会正是高\潮。贾宝玉在背“板凳扁担”的绕口令,他背得满头大汗,下面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怀月凝神一听,扁担不是扁担,板凳不是板凳,全说成了笨蛋,她笑得胸口疼,一边“哎哟”一边咳嗽,还朝台上的贾宝玉竖大拇指,陈瑞炀看得好笑,忙从旁边找了瓶水递给她道:“快别笑了,都咳成这样了还笑!”

贾宝玉一看到怀月,眼睛一亮,还没背完,就从台上奔下来,拉着她往台上走,一边拿了话筒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林妹妹。”

台下更加笑成一团,怀月笑着摸摸贾宝玉的头,问:“我怎么成你林妹妹了?你不是叫我月亮老师的吗?”

贾宝玉一本正经唱了一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得意道:“你是月亮,不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怀月连连夸他聪明,亲了亲贾宝玉的大圆脑袋就要下去。贾宝玉不依道:“请林妹妹给大家唱一首歌,唱一首林妹妹和贾宝玉的歌好不好?”

怀月忍了笑强作认真地问:“贾宝玉想和林妹妹一起唱什么歌呢?”

贾宝玉道:“唱《夫妻双双把家还》,我爷爷说,林妹妹应该嫁给贾宝玉的。”

怀月哑然失笑,从越剧到黄梅戏,从宝黛到董永七仙女,在国外长大的孩子学的真可用“大杂烩”三个字来形容了,“好,我们就唱这一首。”

这下轮到贾宝玉为难了,他自己不会唱,又不肯放月亮老师下去,站在台上开始东张西望找董永。下面一些男老师争着举手要上台表演凑热闹,贾宝玉故意很神气地在台上走来走去作选美状,逗大家开心。陈瑞炀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几乎有点企盼地望着贾宝玉,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被一个孩子的目光注意到,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那个女人身边唱出自己的心愿。

“他!”贾宝玉点中了一个站在最前排的年轻人,可能是个带班的老师,“他很帅。”

年轻的男老师大大方方走上台去,和怀月一起唱了一曲《天仙配》,怀月的声音甜美,男老师的声音清越,配合得十分默契,引来台下阵阵掌声。

陈瑞炀一边鼓掌一边不忿地想:这贾宝玉什么眼光啊,怎么说我也比那个人帅一点吧!万分郁闷,又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挤到前面去举手,反正是闹着玩,大家只会觉得他这个当领导的平易近人,自己这么心虚干什么呢?身份身份,自己终有一天要被这个身份害苦了。

不知为何,孙晓蕾一直没来替回怀月,怀月跟着夏令营过了十天,把孩子们送上飞机,回到编辑部已经是周五了。思思一见她就问:“你这是去开的国际会议还是夏令营啊?怎么连手机也不开,姬君冶天天找你,不知出了什么事?”

怀月道:“我也烦死了,我手机的电板可能不行了,充一个晚上,打两个电话就又没电了,那几天行动不自由,今天晚上得去买新手机。”

思思打趣道:“姬君冶到底找你什么事啊?上次向我打听你们云南的行程,这两天催命一样天天有电话,你不是欠她钱了吧?”

怀月勉强笑道:“钱倒没欠,欠她几顿饭。”想起姬家兄妹,心里再轻松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