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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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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知道何彩虹曾是苏东霖的死党。他们之间一直维持着一种类似男人之间的友谊。

男人与女人在友谊问题上有一个不同:当兄弟说no时, 你不再追问。当姐妹说no时,你一定要追问。

东霖与东宇的关系如何, 彩虹从未深究。鉴于日常谈话中东霖极少提到东宇,彩虹觉得兄弟俩的感情一定有问题。

究竟是什么问题, 彩虹没问。不过看看东宇的眼神,再看看东霖的表情,这个问题一定不简单。

“哥,”东霖站起来,“找我有事?”

东宇没有回答,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前。

秦渭用餐巾擦了擦嘴,站了起来:“原来, 是来找我的。”

他们几乎是一样高的。两个人靠得很近, 脸对着脸,眉挑着眉,鼻尖几乎戳到对方的脸上。

“秦氏投资泰宇是怎么回事?”苏东宇问道。

秦渭冷笑:“泰宇不是你的公司吧?我有钱,东霖需要钱——我们一拍即合。”

苏东宇的脸蓦然一黑, 右手握拳, 在秦渭的脸际威胁般地晃了晃,一字一字地道:“我们苏家不需要你的钱。一想到‘秦’这个字我都觉得肮脏!”

“那你真是多虑了,”秦渭轻笑,“最近你的公司亏得厉害哟,股票一落千丈吧?董事们会不会生气呢?看在东霖的份上,如果你实在需要钱,我倒是愿意不计前嫌地帮你一把。”

“砰”地一声, 就在话音未落的两秒间,苏东宇一个左勾拳,砸在秦渭的脸上。

彩虹大约知道兄弟俩的业余爱好。东宇爱拳击,东霖爱登山。前者老爷子不同意,后者老太太不同意,谁也没接受更深度的培养。后来东宇出国留学,出了父亲的眼目,估计是把这爱好发扬光大了。

这一拳又准又狠,挥出去的时候用的是肩力而不是臂力。

秦渭一下子没站稳,身子向后一倒,桌子凭空移开一尺,杯盘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东宇冷喝:“废了他!”

大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副手已经扑了过来。

东霖迎上去,拳打脚踢地和他们干上了。

这会子秦渭也缓过了神,拾起桌上的一个酒瓶向东宇砸去。

季篁一把拉住彩虹,问道:“打起来了,怎么办?你要我帮哪一边?”

“帮什么?你就不能劝劝架吗?”

“没法劝,打手都来了,弄不好会死人的。”

“关你什么事啊,别参合啦!当心受伤!”正说着,不远处东霖挨了一拳,痛得闷哼了一声,彩虹推了推季篁,“要不你帮下东霖吧,他肋骨刚受了伤,还没全好呢!记住,别和人家打,把人拉开就好了。”

惶急间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打架的是一对兄弟,内部矛盾,东霖没发话,她也不敢胡乱报警。

季篁扑入战群,试图想从两个打手的手中拉开东霖,大约东霖和他说了一句话,他扔开东霖又扑向东宇,一把将正在地毯上挥拳猛揍秦渭的东宇向后一拖,拖到门边。东宇一个鲤鱼打挺地站起来,对着季篁的胸膛就是一脚。

彩虹的心“咯噔”一声地沉了下去。因为那一脚踹得干净利落,季篁虽然灵敏地向后一退,却也没有完全躲开。

彩虹不由得大吼:“住手!全都住手!再不住手我可要打110啦!”她掏出手机,发现喧哗中根本没人注意她,也没人听她说话,所有的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揍来揍去,伴随着酒瓶破裂的声音。没过几分钟,男人的脸上全见了红。秦渭更是一脸的血。东宇的两个打手明显占着上风,他们的目标指向秦渭,大约有东宇的吩咐,对东霖倒不主动出击。其中一人见季篁正和东宇扭打,甩开秦渭,又向季篁扑过来。

包房的隔音效果太好,外面的人肯定什么也听不见。

彩虹冲到门边,打算出去叫保安。守在门边的东宇忽然向两个手下吹了一个口哨。趁这当儿,另一个打手飞来一拳,正中季篁的脑门,将他打昏过去。三人拖着季篁出了门,进了电梯,彩虹和东霖疾步狂追,追到大厅,却见他们将季篁拖入一辆面包车,扬长而去。

彩虹的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一把拉住东霖,吼道:“车呢?你的车呢?快去把季篁追回来!”

“我得先去找秦渭。”东霖道,“我没开车,车是秦渭的,钥匙在他身上。”

她们飞快地赶回包房,将躺在地上的秦渭拉起来。

他一整张脸都在流血,一只眼肿得老高,漂亮的西装也被血和饮料弄得五颜六色。

“你受伤了吗?”东霖扶着他,问道。

“……”秦渭的喉咙咯咯地响了几下,估计是身上太痛,没有回答。

“我帮你先洗把脸吧。”东霖叹了一口气。

彩虹急忙拦住:“没时间了,季篁还在他们手上呢!”

“他们不会伤害季篁的。”东霖看着她,表情很奇怪,“带走他估计是怕秦渭报复。”

“那你给你哥打电话,让他放了季篁。他根本就是无辜的!”彩虹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东霖犹豫了一下。

“还是先去找找季老师比较好,”秦渭忽然说,“开我的车去。”

除了脸之外,秦渭的伤并不重,皮肉之伤肯定有,但没有伤筋动骨。走路的时候东霖扶了他几下,后来他就可以自己走了。

那两个打手把动静弄得很大,其实下手留了分寸。彩虹悄悄地又想,秦渭如此注重形象,又如此喜欢做秀和排场,这脸上伤恢复起来,只怕要几个月吧?严重的地方是不是需要整容呢?以秦家的势力和秦渭阴沉的性子,只怕不会干休吧?

东霖开车,彩虹和秦渭并排坐在后座。

临出门时,彩虹顺手拿了瓶冰冻液拉罐,递给秦渭:“用它敷一下,不然会肿得更厉害。”

秦渭接过它,按在自己的脸上,痛得直咬牙。

他这一生,大约极少遇到如此狼狈的事情吧。彩虹在心底悄悄地想,原来一贯骄傲冷艳挑剔难伺候的秦渭居然也有滑稽的时刻。

“你笑什么?”秦渭说。

“我?我笑了吗?”彩虹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被人打成这样子,我替你伤心都来不及,怎么会笑?”

“你在笑,心里在笑。”

“神经病。”

“等你发现你的季老师被人挑断脚筋就笑不出了,”秦渭冷哼了一声,“这可是苏东宇惯用的勾当。”

彩虹一把夺过液拉罐,往脚下一扔,眉头一挑,厉声道:“你什么意思?幸灾乐祸吗?刚才若不是季篁帮你,你这头早就肿成个猪头了。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活该!痛死你!”

秦渭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

前座的苏东霖忽然转过身:“阿渭,关掉手机。你不和他一般见识。”

“你高估我了。”秦渭的脸硬了硬,“我正想和他一般见识。”

车猛地一刹,拐到路边,苏东霖跳下车,拉开后门:“挂掉手机,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是我,”秦渭道,手机那边显然已接通,“苏氏的苏东宇你认识吧?”

“挂掉手机!”声音由断然变成低喝。

“我在中山路——”

苏东霖一字一字地说:“挂掉手机!”

迟疑了一下,秦渭闷哼一声,将手机挂断。

汽车重新启动。车里的人谁也不说话了。

过了一分钟,车速忽然加快,东霖道:“他们的车就在前面。”

彩虹的心情顿时紧张了:“你可不可以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放了季篁?”

“……那个人,是不是季篁?”东霖指着街边花园的一把椅子。

有个人坐在椅子上,低着头,身子弓下来,不知在干什么。

看不见他的脸,彩虹不敢肯定,但她立即认出了他的鞋子:“对,是他,快停车!”

三个人下车向他疾步冲去。

到了面前,听见季篁两臂前撑,双肩耸起,急促地喘息着。

肺部发出艰难的哮音。

“糟了,是他的哮喘发作了。”彩虹一急,泪珠涌上来,慌忙掏出手机打急救。

苏东霖道:“来不急了,不如我们把他弄上车,送医院!”

秦渭说:“现在不能妄动,只怕会导致窒息,找找他的口袋,看看有没有随身药或喷雾剂。”

季篁脸色苍白,一头冷汗,彩虹将他的衣袋摸了个遍,什么也没找到。道路拥挤,救护车不知什么时候才到,不禁急得团团转。猛然想起季篁吃饭时是带着一个小包的,说是给她带了一本拉康的书,吃饭的地方人多手杂,彩虹怕丢了,便将小包塞在自己的双肩包里。念头一起,拔足奔回汽车找到小包,果然从里面翻出一个喘康速喷雾剂,扫了一眼用法,将喷嘴塞进季篁的口中,用力一喷。

怕剂量不够,她又喷了一次。

过了好一会儿,季篁的喘息才渐渐平复。面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群围观的路人。

“打群架了?”一个小伙子问道。

彩虹直起腰,看见秦渭眼眶乌青,一脸未干的血迹。苏东霖的耳朵裂了一道口子、手腕、胳膊上也都是血。相较而言季篁还算干净,只不过是衬衣撕坏了,扣子掉了几颗,脸上也青了一大块。

又坐了五分钟,连续又吸了几次喷剂,季篁站起来,跟着东霖坐进了汽车。

他的呼吸还是有些急促,估计胸闷得厉害,彩虹赶紧打开车窗,让他的头靠着窗前。

“他住哪里?”东霖问,“是去医院还是回家?”

“不去医院,”季篁道,“我没事。”

“那我送你回家吧。”

“他家在惠南路。”彩虹说。

“惠南路?那条街今天修路,堵得厉害。”方向盘一拐,汽车拐入另一条街,“这里离我住的地方挺近,要不先到我家休息一下?阿渭脸上的伤也需要尽快处理一下。”

无人异议,汽车钻入某个大厦底层的停车场。下车乘电梯到16层,东霖打开了一间公寓的大门。

算起来彩虹与东霖也有五六年的交情了,可是彩虹一次也没有去过东霖的家。既没有去过座落在城南老区龙隐山庄的那栋属于东霖父母的老宅,也没有去过闹市区属于东霖自己的公寓。

大学四年东霖与所有的大学生一样住寝室,他似乎特别喜欢寝室的环境。之后听说他经常搬家,从一套公寓换到另一套公寓,自诩为城市游牧部落。东霖对住宅十分挑剔,没一个地方完美到住上两年而仍然喜欢的。他熟悉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娱乐场所,每一家影城、每一间舞厅、所有高档的饭馆和俱乐部。工作之后经常玩到半夜才回家。过着快乐的单身生活。所以尽管人人都知道苏二公子很有钱,但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钱,比如,住什么样的房子,有几辆车,有多少存款,一年到底挣多少等等。个人生活上苏东霖极少给外人以八卦的机会。

那座大厦无疑属于本市的高档住宅区,但东霖的公寓并不像彩虹想象的那么奢华。很普通的三室两厅,每一间房都很宽敞,客厅出奇地大,装修得很前卫。开放式的厨房,流理台上铺着彩色斑斓的花岗石。进门的大墙上贴着一副巨大的黑白照片,居然是玛丽莲·梦露。

然后彩虹发现东霖似乎特别喜欢梦露,在拐角的墙上也贴着一排梦露各种时期的剧照。看着这位好莱坞昔日巨星春梦般迷人的眼睛,她在心中微微纳罕,因为东霖从来不曾提起过她。

哮喘病人不能平卧,彩虹让季篁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叮嘱他闭目休息。

“我已经好多了。”季篁说。

“他们——我是说,车上的人,没折磨你吧?”彩虹从东霖手上接过几张创可贴,用酒精擦他手臂上的伤口。

“没有。”季篁道,“估计看我喘不过气的样子挺吓人,以为我要死了,就停车放了我。”

见东霖离开,季篁又说:“你的朋友应当是正经的生意人吧?怎么会惹上了黑社会呢?”

“哪里是黑社会,”彩虹苦笑,“那人是苏东宇,东霖的哥哥。估计以前和秦渭有仇——生意上的事儿,谁说得清?”

“没有人伤害你吧?”他仔细打量彩虹,问道。

“没有。”彩虹嘘了一口气,“希望你打球挣到的钱还在口袋里,不然咱们今天可就亏大发了!东霖就是个爱惹事的,再加个秦渭,天啊!”

季篁眨眨眼睛:“饭钱我已经付了,早早就付了。”

“你付了?”彩虹一口气差点噎住,“不是吃完饭才付钱吗?”

“我怕他们跟我抢,就提前付了。”

“付了多少?”

“把我挣的全付光了。”

“你就不能给自己留点么?”彩虹窘了,“你们家也不宽裕呀!”

“说好了是我请客。都是你朋友,我怎么能拿他们的钱?”

“好了,”彩虹苦笑,“你的意思我懂。在这歇一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打完架容易饿的。”

“谢谢,一碗汤就可以了。”

彩虹独自出门去了客厅。

这会儿功夫,秦渭的脸上已涂了膏药。浴室的门敞开着,传来水声,彩虹走进去,看见东霖正在清洗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你们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都是些皮肉伤。不严重的。”东霖说。

浴室的镜子上贴着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非常秀美的外国女郎。照片的位置和彩虹的目光差不多在一个高度。

女郎一头红发,胸很大,匪夷所思地大。

难道东霖的口味变了?这是他的新女朋友?

“喂,”彩虹指着相片,“这丫头是谁啊?”

“christina hendrick。”

“christina”彩虹表示没听说过这个人。

“她被美国杂志誉为全世界最性感的女人。”

“哦。”

“你知道,每个想和她搭讪的男人都心怀不轨。他们只不过是为了能瞄一眼她的胸部。”

彩虹瞪了他一眼:“你……认识她?”

“不认识,”东霖说,“我不过是想练习一下。”

“练习一下?”

“每天刷牙的时候我都会假装和她说话,问她吃饭了没有?最喜欢什么颜色?可不可以请她喝杯咖啡?”

“你的目的是——”

“我盯着她脸,让她以为我很真诚,其实我只是想训练一下我的目光。”

“训练你的目光?”

“在和漂亮的女人交谈时,我要假装用目光凝视着她的脸,同时又看见了她的胸。”

“呀!这样做可困难呢!”

“所以要训练呀。”

“喂,你什么意思啊!”彩虹连忙捂住自己的胸口。

“捂什么,”东霖笑了,“看你我还需要训练吗?”

彩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知不知道今天为了你,我口头上已经失贞了。”

“是么?”苏东霖狭邪地说,“怎么就失贞了?”

“有件事没跟你说,郭莉莉找我探听你的情况。”

“什么情况?”

“你的性向。”

“她觉得我的性向有问题?”

“当然没问题,”彩虹说,“可是她穷追不舍,甚至问我们俩……那个了没有。”

“无耻!卑鄙!”东霖呸了一声,顿了顿,又问,“那你是怎么答的?”

“我说我们做过了。”

“噢!”

“你鬼叫什么。”

“她问你你就答,你是傻子啊!”苏东霖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你好事做到底,为了证明我的性向嫁给我算啦。”

“嗳,别得了便宜还打击人,我可是帮了你呢。”彩虹说,“你和我这样的人有点什么,比和别的什么人有点什么是不是安全多了?郭莉莉那张花边嘴,一秒钟就把话传到你爸妈那里。好吧,说说看,莉莉找我究竟有什么用意?你和东宇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

苏东霖低头想了想,说:“东宇近来投资不顺利,又撞上金融危机,几笔大钱都打了水漂。我妈心疼钱,我爸怪他无能,冲他发过几次火,也不给他钱救急。东宇急红了眼只得找外援,最近听说跟一位地产界大鳄的千金走得很近。莉莉怕他为了弄钱跟她离婚,正四处找路子挽救呢。这女人你小心点。没生儿子之前很正常,一生了儿子,天天都觉得有人要跟她抢遗产。我爸妈向来有点偏心,我哥这人又敏感,莉莉对她们意见都挺大。——总之家里乱得很,连我都不想回去。彩虹,记得离她远点,这女人不简单。东宇想耍她肯定打错了算盘。她来找你,如果证实我生活不检点,马上传口风给我爸,我爸一生气,自然移心转意把钱留给老大。如果证实你和我恋爱,她也高兴。一来你对她来说基本上就是个傻子,一切好办。二来,从你身上还可以打听不少我的事。换上别人可没那么容易。”

“我,我怎么就是个傻子了?”彩虹气道,“我的学历比她高多了。”

“你情商低好不好?”

“我情商怎么低了?”

“身边放着个钻石王老五你不要,去找个什么四处打工的大学老师……”苏东霖笑,“你跟什么做对不好,偏偏要和社会规律做对?”

“好,我不跟社会规律做对,这样吧,”她看了看手表,“民政局肯定还开门,走,咱们领结婚证去!”

苏东霖一把捂住她的口:“小姐!你杀了我吧!”

彩虹叹了一口气,目光幽然:“东霖,你什么时候才是真的?”

见他嗫嚅半天无言以对,又拍了拍他的肩,“好啦,不为难你了。季篁说要喝汤,你快去做一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