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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患难真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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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子的火炕上, 一面看着外面的大雨, 一面等着看小鸡仔破壳的两个人,宋烨和米小黎确实心里一直担心着迟迟未归的另外四个,但在二哥来找他们之前, 他们对另外四人会遭遇到什么一点概念也没有。

二哥,就是他们寄宿的‘家庭旅馆’的男主人, 老实巴交的顶着一张平凡的脸,带着典型的被风吹出红褐色皮肤,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汉子, 在他们寄宿这一晚上的功夫内,宋烨跟他说过的话,甚至包括打招呼在内都没有超过十句。但此刻, 大雨倾盆的时刻, 这位朴实的庄稼汉子,拎着厚重帆布胶面雨衣, 背着一大捆粗粗的尼龙绳, 要宋烨试着联络他的同学们,因为他打算去‘迎一迎’至今未归的客人们。

宋烨没有入过谷,自然不知道里面的危险情形,可如今一个善良,但原本还算陌生的人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宋烨立刻就警觉起来,“怎么,里面有什么问题么?”

“这雨太大些了哇, 好些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努们这些娃都是城里来的,山路滑水又涨,这种天,喃们都很少进沟里,危险的嘞!”二哥边穿雨衣边解释,“刚刚村长得信儿,说水涨到浮桥面上嘞,拐子溪从山头那边到这边村口的尾巴就只有最后这一骨节儿有桥,村长怕被冲毁,里面的人出不来……里面溪水肯定涨嘞,乡长已经集人去桥口守着,咱得去看看努们那几个娃,把他们接出来。”

刚下雨那会儿打电话是没人接,这会儿宋烨再联系却是电话根本打不通了,无论是他们谁的电话都不通,不知道是因为山里没有信号,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跟你一起去。”宋烨放下电话,语气不容置疑。

“努们不行,山里面没经验!”二哥回绝得相当坚定,“努们要不放心就在谷口等着,喃们回来一定会经过那儿的。”

“会长?”

宋烨回头看看米小黎,拿起两件塑料雨披,一人一个。二哥的话很朴实也很现实,他们的经验太少了,不能去山里添乱,但也起码能在护桥接人的工作上搭把手吧。

*****

长久的坐姿让旭宸渐渐把自己的重心移在了东哥的身上,他靠在他怀里,仰着头枕在东哥的肩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头顶衣服上结出的水滴,很专注,看那水滴由小变大,碰触了到旁边贴着褐中泛青的嫩枝,然后再像破了的气泡一样,无声无息的湮没,化成水流往下淌,水流很清,源源不绝,如果不是地上的湿痕,几乎看不出来那微小的波动。

听声音,外面一直还在下,但声音转小了,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窝棚遮挡的缘故,还是雨势确确实实的减弱了。

只是相比雨声和不远处的流水,显得山林更静了,没有人烟的寂静。

陆东好像很疲累,低着头正抵在旭宸的肩窝上,呼吸之间喷到对方的皮肤上,让旭宸觉得他的呼吸有点烫,有点痒,带着一点无意的情色,但更多的是安心。

“你觉得冷么?”旭宸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陆东抬起头,微微换了个姿势,伸手摸了摸旭宸身上,入手一片温滑细腻,略带潮湿,“你冷了?”

陆东在探他体温的同时,旭宸也能感觉到陆东的手温比自己的体温高,他难道在发烧?“你腿上伤口没有清洗,我怕伤口感染引起发烧。”

“嘁!这点伤!”

陆东言语之间,似乎很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旭宸能感觉到陆东身上的颤栗不断,如果不是冷的,那自然是疼的,或者两者都有。原本绑伤口的白棉背心早就被血浸透了,某人毫无疑问的在死撑,只是如今他们这副惨样,陆东不死撑又有什么办法?

盖在旭宸身上的外套已经没有那会儿那么湿了,旭宸扯下来与陆东身上那件薄的交换了一下,在对方抗议前,开口转移了注意力,“我们聊聊天吧。这样时间可能不会那么难捱。”

“聊什么?”

“就聊……为什么你总能把上千块的衬衫穿成跟地摊货一个档次……”

陆东就势咬了眼前的细白颈子一口,他就知道这破孩子嘴里从来吐不出象牙。

……

“……靠山吃山,挖矿换钱,所以,我家就是人们口中说的那种暴发户,穷得就剩下钱的那种。”陆东讲家里的发家史,讲到最后不由得撇撇嘴,“我都不知道等有一天山被挖空了,他们还怎么办。”

“那你毕业后要回家子承父业么?”

“迟早得是吧!”陆东有些认命,“你知道么?我爷爷有七个孩子,加上我这辈的堂兄弟姐妹,只有我一个人读完高中,至于大学……往上数几百辈子,我也是陆家的唯一一个‘秀才’。我爷爷那人特别厉害,大家都怕他。他指名说等他死了,我就是下一代主事,不服从的全部逐出家门上街讨饭,我那些叔叔姑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陆东想了想,又没出息的加上一句,“我也不敢反对。”

陆东看旭宸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感觉心里就好像找到了一个依靠,也不再那么紧绷,那么担心害怕了,“好了,该换你说你家了。”

“其实,我觉得要是你爷爷碰上和平年代有机会读书,才华肯定比你高,也不会一辈子守山吃山靠挖矿起家了。”旭宸一想到自己家,“东哥你看新闻频道么?”

“偶尔,我不喜欢看新闻,还有什么政治之类的。”陆东不在意的回了一句,“怎么了?”

“那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旭宸耸耸肩,“我爸妈他们是搞新闻的,我爸叫季朝,我妈叫文心。”

“什么?”陆东张大了嘴,那,那可是名人哪!新闻频道里,文心的名字时常都在幕后工作人员表的第一第二排明晃晃的挂着,季朝更是家喻户晓的时事评论人……

“喂,你至于这样么?你刚刚还自己说不看新闻。”

“不看新闻也不代表孤陋寡闻吧。”陆东脑抽的,忽然想起了一个奇怪的事,“喂,你们寝室是不是太夸张了,天底下哪有这样凑巧的?就算在l大,你们光电学院最牛x,那你们寝室里四个人也不能都这么强啊!你爸妈是大名人,豆丁是神童,会长一看就更是不好惹的主,鸿牛赤手空拳的还是能在全国取名次……”

一提到鸿牛,小小窝棚下,那个刚刚罩着两人逃避现实,充满平静安乐的幻想泡泡啪的一声破灭了,旭宸浑身像又浸了一遍冰窟似的,从心头麻木到脚底,头脑却异常现实的清醒过来,浑身疼的利害,是血液凝固寒透心头的那种疼,寒气透入骨头里,从内到外,僵得难以承受。

陆东摸到了旭宸骨子里的寒气,手臂开始慢慢收力,尽可能的把旭宸包容在羽翼之下,无声安慰,却努力的分享温度和安心。

闻着熟悉的,带着体温的薄荷香草味,像一股细流钻进鼻腔,到心肺,到肠胃然后慢慢散开……旭宸闭上眼睛,大脑里一片空白。身后的心跳稳定,带着舒适的温暖,让旭宸的胃里冰块慢慢变得不再那么硬、那么冷、那么让他战栗。良久,手脚也开始恢复知觉,恢复温度,但旭宸没有动,他安心于这种感觉,两人还像最初那样靠坐在一起,保持着像最初那样的沉默和默契。

陆东抱着旭宸,在衣服下面的手一直无意识的来回抚摸着对方光裸的腹胸,没有色情,没有探究,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相依,互相取暖,互相安慰……

外面的雨声似乎停下来了,风也不再像哨子音那么尖锐,似乎预示着最难熬的危机已经过去了,但他们知道,不远处的那条暴涨的溪流依然像个拦路虎一样,横在他们面前,对此,陆东全无办法,而旭宸也一直没有想出什么适宜的方案,一直继续沉默。

……

……

因为乌云密布的缘故,他们通过天色已经看不出早晚,只是这么长时间,气温似乎在慢慢下降。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陆东直起身子,忽然开口,声音有点久未说话的僵硬和结巴,“旭,你你听……”

“嗯?”

“……”陆东几乎是在摒住呼吸,旭宸还没反应过来,陆东踉跄着站起来,冲破了他们临时搭的‘窝棚’,“是二哥,是二哥在喊我们……”带着那种独特的当地话的尾音,摇荡在山谷里,好像很远很空旷,但清晰地喊着他们几个的名字。

“二哥……”

“哎~~~~”陆东披上衣服,一瘸一拐的走到空地上拿起包,边喊边把包在空中抡来抡去。

尽管陆东和旭宸尽量的让自己平安、稳妥、伤害最小的度过了这段难捱的时间,却也掩饰不住他们本身已经遭遇的狼狈,陆东的小腿上除了那块血红血红止血布,也开始肿起来,旭宸面色苍白泛青难看的吓人,而最终,当走在山坡上的二哥看到他们两个,一路赶过来,问及其他两个人的时候,当场的气氛立刻就变了。

二哥见状,立刻收口没让自己追问下去——要说在这荒山野岭里头出事,这一带十里八村,三年五载中总会有那么三两起让人揪心的意外发生,这是实情,这回山里还下了这么少见的暴雨,一切真的、真的很不好说。

二哥是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不会安慰人,也不会讲什么安心的话,见到这副情形心里也是一沉,但仅凭他们三人,势单力孤无能为力,一切都得出去后才能再看看怎么安排。庄稼汉子都是务实的,当下,二哥只说了句‘先出去,平安了再说’就一路无言了。

二哥领着他们俩爬山坡,走村民们通常上山采蘑菇的小毛道,有些绕远,有些泥泞湿滑,很不好走,加上陆东的腿伤,旭宸几乎承了陆东身上一半的重量。这条山路能避开涉水安全的出谷,但同时也等于旭宸和陆东再也没有机会寻得另外两人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