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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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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春山道:“斯夭, 你也配托我妻儿?”

斯夭道:“那你想如何?”

凤春山道:“你废话说够了没有?”

斯夭正色道:“古人云, 将军不听浸润之谮言,不食肤受之愬。但有一句话, 我不得不说。”

她本是妖媚桃花颜色,一旦端正容止, 居然生出一种磊落放达、凛冽慷慨之度。

“——明主虑之,良将修之。”

凤春山接口道:“非利不动,非得不用, 非危不战。”

斯夭见她脸色平静,似乎可以正常交谈,稍微松了一口气, 道:“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 不合于利而止。这正是我朝为何会与方棫修好的原因。怒可以复喜, 愠可以复悦, 亡国不可以复存, 死者不可以复生。你熟读兵法, 应该比任何都清楚,你苏醒后的一举一动,皆牵动将来万民之生息。更罔论乾元节在即,陛下难得大赦天下,不欲动血光……”

凤春山道:“你也太看低了我。我并不想惹祸招愆, 更不会因我一人好恶而毁了家国大计。”

斯夭深深望着她, 道:“你能这么想, 就不愧我喊你一声‘凤将军’。”

凤春山道:“你目的达成,可以滚了。”

斯夭道:“我还没有说完……”

凤春山道:“余维,送客。”

余维的手轻柔地搭住了斯夭的肩膀,道:“斯使令,您方才说的可不止是一句话了。”

斯夭道:“我不管,我就是要说……”

余维加大了一点力气,打断了她,道:“斯使令,凤将军还需要静养休息,请您出去。”

斯夭欲挣脱而不得,索性一鼓作气道:“你放过她罢。就当放过你自己。”

“……你们本就并非良配。”

凤春山微阖住眼睛。一片渺茫的黑暗里,宫冰玉凝睇着她,翡翠眸子勾魂夺魄,柔软得几如滴得下水来,声音却比死更冷。

……山山,看在师姐妹一场,我和你说几句真心话。你那个小情人心思很重,不是你我这种。是好的,也很不好。她看得很透彻,那些已发生和未发生的,都心有所感。

……她与我们终归不一样。

是了,兜兜、宫冰玉、斯夭,每个人都这么说过。每个人都知道,她与她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浮生如浮沤,曾经模糊的记忆竟翻涌回水面,清晰异常。披着孔雀翎的女子站在她面前,微笑比哭泣更加绝望。郦元也道:“凤将军,是我太傻了,怨不得你。”

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恨衰于秋天。她平静而柔顺地接受了命运,从此日月永不回头。可她的笑容带着绵里裹着的刺,渺小而尖锐,藏在过往的年年岁岁。

“你才十几岁,你现在并不懂。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小小的刺戳破了指尖。或许没有发觉,或许发觉了却并不在意。疥癣之疾而已。

终有一日,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

凤春山低沉道:“斯夭,梅花案后,你是不是也这么对自己说?”

这是凤春山第一次主动提及那三个血淋淋的字。斯夭轻吸了一口气,胸臆森森作冷,道:“你这人真是没救了。”

凤春山道:“霜儿就是救我的药。”

斯夭道:“你怎么知道她愿不愿意当这个药呢?”

凤春山眼神空洞,固执道:“她答应我,我们不会分开。”

斯夭道:“是吗?”

凤春山道:“她说喜欢我,说她是我的。”

斯夭几乎是带了一点怜悯地凝视着她,道:“凤将军,梦该醒了。”

凤春山平静道:“姓斯的,你当真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么?”

斯夭微微一愣。

凤春山道:“你喜欢她,你想保护她,你害怕我伤害她,是不是?”

斯夭道:“你会伤害她吗?”

凤春山答非所问,道:“所以你帮着他们藏起来,好让我再也见不到她?”

斯夭颦蹙,抬起下颔,骄横道:“那又怎么样?我知道予皇书院手段无数,不知道你学到了几分。我话就放在这里,不管什么严刑拷打,大可以用在我身上,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你敢吗?”

凤春山歪了歪脑袋,表情出奇的乖巧,仿佛一个在背三字经的孩子。

“没有什么是我不敢的,只有我想不想。”

斯夭吞了吞口水,道:“那……那你有本事就……来撬开我的嘴……”

余维的手指轻动了一下,斯夭顿时后退一步,大喊道:“阳副使!凤将军醒了!”

凤春山摆首,道:“瞧你这点出息。”

斯夭紧紧靠着门边,警惕道:“我告诉你,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儊月驿站……”

脚步声纷迭而来,阳宇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凤将军!”

凤春山略一颔首,余维拉开房门,万福道:“阳副使。”

阳宇虹大步踏入,来到床前,充斥着焦虑与惊喜,道:“凤将军,您可算苏醒了。这十多个时辰,我等真是度日若年,如坐针毡……”

凤春山道:“是我轻忽大意,给你们添麻烦了。”

斯夭道:“你是不是少说了一个‘再次’?”

阳宇虹奇怪地看了一眼斯夭,问道:“斯使令,您为什么要贴在墙边?”

斯夭从门边走开,讪讪道:“我喜欢看墙。”

这个答案着实无法深究,阳宇虹转而看向凤春山,叹了口气,道:“凤将军,那些外头的麻烦还是其次,您的平安才是我等关心的重中之重。”

凤春山垂下眼,脸庞苍白无一丝血色,如明月清晕,似雪岫堆妆。

“实在抱歉。”

斯夭道:“你终于说了句人话。话又说回来,阳副使,你之前对着我唠叨了那么多,怎么对着这家伙就一句也没了?”

阳宇虹觑了一眼脸色不佳的凤春山,满心忐忑,道:“凤将军,实不相瞒,先前您那一次遇袭,我们已经延误了礼部的回期。现下乾元节在即,是万万耽搁不起,必须尽快赶回夜澜。”

凤春山道:“阳副使无需担忧。我等可以快马加鞭,即日启程,不会耽误庆贺陛下诞辰。”

斯夭眼睛一亮,道:“你说真的吗?”

阳宇虹又忧又喜,道:“凤将军能有此赤诚忠君之心,我感怀不已,必定为此上书美言。可是事已至此,长途千里奔波,恐怕对将军的身体恢复不利。依我之见,将军不如在此地稍事修整……”

凤春山摆首,道:“无妨。”

阳宇虹被她干脆利落地打断,有些不大好接话。连斯夭都十分诧异,半晌后才道:“这样安排当真无妨么?”

凤春山瞥了一眼她未愈的左手,冷淡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没用?”

斯夭嘀咕道:“我不是在说这个,你居然愿意就这么离开……”

凤春山道:“余维,该让鸟觅食了。”

余维恭身应是,打开了金丝笼子。赤首黑目的小鸟一蹦一跳,落到了窗棂之上,展翅而飞。

阳宇虹疑道:“将军,这莫非是少鵹?”

凤春山露出了个笑,恍若冰雪雕成,极美,也极寒冷。

她称赞道:“阳副使果然世代书香,家学渊源。”

阳宇虹被她的笑靥晃了神,怔愣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凤将军谬赞了。我之所以知道这鸟,并非是因为我有多么博闻强识,只是因为提前过目了礼部今年乾元节的单子。”

这位儊月御座上的帝皇性情古怪,酷烈无常,除了每一年龙兴之地的承乾阅兵,对任何盛会都兴致不高。别说大赦四海,就连宫中也从未有过一次大举操办皇帝寿宴。今年却不知为何忽然转了性,下旨隆重举行乾元节。

他不喜犬马声乐,也无任何癖好。天下供奉的诸多珍宝美人,鲜少能有什么能令他多抬一抬眼皮。

唯一的例外是在去年。巫咸送来了一对金吾鸟。那鸟并非寻常一雄一雌,而是一双兄弟鸟。不知何处得了皇帝的青眼,日夜翫愒,甚至还将它们的尸体做成了囮鸟,示法戒迟,师授以枣。有此先例,各国自然皆往这方面动心思,送来了许多稀奇异鸟。

斯夭慢慢道:“我听说过,宫内现在羽毛乱飞,鸟鸣无数。可把王皇贵妃气坏了。”

阳宇虹难得侃侃而谈,道:“陛下先前最喜欢的,是青眉送来的一对护花鸟,据说这鸟生于鹅城山,至春山中有奇花岁发,这鸟应时则啼,至花开荼蘼方止。若是有人想要去折鹅城山花,这鸟就会不依不饶地跟着这人,不断叫着:‘莫损花,莫损花。’比之什么鹦鹉鸲鹆,要有意思得多了。还有巫咸新送来的鹤顶鸟,越国送来的花果鸟……”

“不过最稀奇的,当属策梦送来的三青鸟。虽说那宫氏女子依旧贼心不死,妄图勾引我朝宁王殿下,但倾成宫果真不同凡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传说之中的大鵹、少鵹、青鸟……”

斯夭狐疑地看向那只少鵹最后离开的地方,道:“三青鸟据说乃西王母所使,为之取食。那小小一只鸟,看起来平平无奇,有何特殊之处不成?”

阳宇虹道:“斯使令有所不知。少鵹鸟灵性绝顶,可辨别天下万香,去觅千里。”

斯夭眼瞳略略一缩,终于意识到凤春山为何有此依恃——

凤春山淡淡道:“我会找到她,然后把她带回来,留在我的身边。”

斯夭几乎在瞬间理解了她的言下之意,寒声道:“凤春山,你别做蠢事,你会后悔的!”

凤春山道:“不会的。”

阳宇虹惊疑不定地望着她们二人。

阳光从窗棂透入,却照不到凤春山的身上。黑色的影子吞噬了她半张脸孔,犹如两个迥然不同的灵魂寄居在同一个躯壳里,一个在冷笑,另一个在哭泣。

“我早就该这样做了。只有这样,她才会哪里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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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颜渊》:“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远也已矣。”

*春秋左丘明《左传·成公十年》。

* 宋宋祁 《益部方物略记》:“右护花鸟。青城、峨眉间往往有之,至春则啼,其音若云‘无偷花果’,髣髴人言云。”

*《山海经·大荒西经》:“西有王母之山 、 壑山 、 海山 ……有三青鸟,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鵹,一名少鵹,一名曰青鸟。” 郭璞注:“皆西王母所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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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天使们投雷撒花营养液~~小黑屋在即,第三卷总算看到了结束的曙光(抹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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