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在下面】】
第九十二章 【安民告示】
从前几天听到少女说有不能解释的事情开始，心里就隐隐约约地不舒服。
既然她说心里有数，静雄也就不想刨根问底。虽然不清楚普通情侣应该是怎样的，不过静雄觉着，千绘应该也不喜欢自己过多干涉。
不管是和幸还是和静雄，不管关系多亲密，千绘总还是喜欢保持一定距离的。和表面印象不同，她个性非常独立，从来也没依赖过谁。
但是不干涉并不代表不担心。没人知道这几天她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一遍一遍地折腾大家。今天早上也是赛尔提送她去车站的，之后生活依然平静。
天色慢慢变亮，街上人逐渐多了起来，沉默着走路，沉默着乘电车，沉默着进入一间间办公室坐着，开始重复着不需要动脑的工作。每一天每一天，他所在的城市，他眼中的景色都是相似的，无趣的，没有新鲜感因而晦涩不明。偶尔有几个戴着红色，或者黄色，或者别的什么颜色装饰物的混混跳脱着入了他的眼，比起一片灰色的城市，至少他们还能给人一点“活着”的热情，非要说的话他还有点感谢独色帮，因而只要不被他们找茬，静雄看他们还是很顺眼的。
“呼——”
拔出嘴里的烟头，静雄抬起头看着被高楼大厦分割到破碎不堪的天空。
太平静了。
这份重复着的“日常”平静到让人害怕。
时间还没到八点，半数以上的店铺都还没有开业，也没到平常和汤姆约好的上班时间，只好靠在街角闲站着打发时间。虽然去车站送千绘的不是自己，但因为有点担心，连着几天都是清早就醒了。
“不好。”
平和岛静雄的直觉一向很准，看着脑袋顶上的那块云似乎越来越向下压，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差。“注意安全、掌握分寸”，这八个字可能不顶用。
——果然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
这样想着，刚拿出手机翻开盖子，一声刺耳的嘶鸣便传进耳朵。骑着化作高机动性机车的无头马，赛尔提·史特路尔森大力刹车，跟在身后雾绰绰的影子还没有完全收好便慌张地跑过来。由于戴着安全帽在街上走实在太惹眼，平时赛尔提不常在白天出门，更不会轻易下车。
但是，今天她样子很奇怪——刚觉得奇怪赛尔提便彻底展示了她精神动摇的源头，浑身颤抖着举起手中的pda。
【千绘上车之前给了我这个邮箱地址和密码。】
静雄仔细辨认了一下，和上次千绘留给他的邮箱地址是一样的。
——她又……
皱紧了眉毛，静雄沉声问道：
“赛尔提你……看了吗。”
【就是看了才会这样！】
仿佛怒吼一般，赛尔提翻转手腕：【这是拜托新罗查看后复制给我的，千绘她到底要干什么！】
接过赛尔提的pda，静雄示意赛尔提别慌，自己却越来越害怕。
——果然早上的预感是正确的。该死，应该不由分说地阻止她就好了。
他甚至都不想看那封邮件，差点把pda握爆。
【敬启
这封信，我不知道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谁。或许是岸谷医生，赛尔提小姐，静雄君其中一个，甚至有可能是爸爸，甚至有可能是折原先生你。因为我不知道写完这封信之后，我会在什么时候鼓起勇气对谁给出邮箱地址。甚至可能谁都不会说。那样的话，下次看到这封信的人就还是我。
知者自知，有人要杀我，没错吧。
但是以为我会任人宰割，那就错了，我从来不是懂得保护无辜群众的好孩子。相反的，面对火坑，多拉一个是一个，这就是我。
要杀我，请便，但是拖别人下水的责任我不会负。毕竟法律上来说，我是受害者，而折原舞流和九琉璃是和我一起出行的“朋友”，其他人受伤也只是因为他们命不好罢了。
折原先生，如果是你在读信的话，请你想一想，把我和妹妹们变成“朋友”的人是谁。捅出我是《奥拉之夜》的作者，跟踪我，开车撞我，查我病情，害我和平和岛静雄血液相连痛得要死要活，现在，不要以为你留情我就会留情。
如果是其他人在读这封信的话，还有一句话我会单独留给赛尔提，请她告诉你们吧。对不起，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好，“善良”这个词，无论何时都不会是我的名字。可能是家庭所致，我总是很容易地就想到能令人痛苦的报复方式。
静雄君，我稍微觉得，自己太卑鄙了。
代田千绘敬上】
“……赛尔提。”
静雄听见自己的大脑发出齿轮运转不良的喀喀声，把pda还回去时脸色却异常平静。
“留给你的那句话是什么。”
不知为什么，除了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之外，方才的恐惧和担心都变得很小。也许是这封邮件书写的口吻平静所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留下遗书后，很坦然地擦刀准备切腹的武士。
——卑鄙吗。
——那样的家庭培养出过分的自立和仇恨心理，什么都是自己拿主意，受到伤害看上去大度，暗地里却计划着攒起来统一报复，大约也是一种卑鄙吧。
赛尔提打开文件夹，千绘在车站亲自写下的留言如此说道：
【我不会死。还有，我听了静雄君的话注意分寸，所以，折原家的双胞胎也不会死。】
【回来的时候，请表扬如此卑鄙的我吧。】
【我爱你。】
“…………”
胸口被一种很奇怪的感情摄住了。
在写下“请表扬如此卑鄙的我吧”的时候，千绘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呢。
是骄傲，还是自豪？是乖巧，还是充满苦涩的笑？
不管怎样，方才看那封邮件时还觉得她有些变了，实际上那口气大部分还是故意写给死跳蚤看的吧。
从单独留给赛尔提的这几句来看，代田千绘还是那个样子。虽然强硬地逼自己冷酷，却没办法完全包裹住已经变得柔软的内心。从不爱人到爱人，她已经迈出了那么大的一步，没法说回去就回去。乖乖地听了静雄的话，维持住了最后的底线。
杀人和不杀人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恐怕正是考虑到这点，她才能听话地确保那两个双胞胎不死吧。毕竟……
从邮件行文上已经能够推断，要杀她的就是跳蚤。如果死了也要拖人下水的话，折原舞流和九琉璃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就是你的报复么。
——那样的话，目的恐怕就在于令死跳蚤感受到失去亲人的痛苦吧——咦？为什么我居然还在这里站着？
自己居然在冷静地思考，这件事情连静雄自己都感到诧异。难不成……写下语意不明的线索，是千绘故意为之？
将事情拆解成多个部分，以测试他能否在千绘有危险的时候冷静组织事件全貌，而不是点火就着地跑去打架？
——你个笨蛋，明明不是管我的时候，却连这点都安排到了吗。
静雄嗤笑一声，想起千绘带着哭腔的约定。
让我来帮你变强吧。
“……嗯，没事了赛尔提。”
他按着赛尔提颤抖的身体。
“她说不会死就没问题。”
【是吗，真的没问题吧……呐，我看我还是去追她好了……】
“新干线的时速平均在300km/h，而且已经开走那么久了。”
【……额额……我们还是报警吧，或者……让车站给列车发出指令停止运行！再或者切断电路……】
“冷静赛尔……”【你们这样子真的能叫做‘恋人’吗！！！】
“…………”
静雄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赛尔提啊，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不过你有不得不出门去做的工作的时候，新罗有拼命拦着你吗？”
【……这样啊……那倒是没有……有时候接到的工作就算知道是陷阱也不得不去，和新罗保证会平安回来，他会笑着送我出门。】
“所以，一样的。”
静雄淡淡地应。
——你知道，有种感情叫做信赖。
【我知道了，对不起。】
好像人类一般，赛尔提尴尬地伸手挠了挠鬓角的位置，走向靠在路边的机车。
但脱离了谈话氛围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感觉到城市躁动不安的气氛。
嘁嘁喳喳，嘁嘁喳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手机发送讯息的按键音，讯息接收铃声，手机电视九十度扭转的屏幕上，严肃的新闻播音员张着嘴说着什么。
掩盖在灰色背景下的池袋在升温。这个城市的“日常”快要沸腾。
静雄和赛尔提狐疑地对视着，本来冷静的心重新烦躁难耐起来。
“喂，赛尔提……”
静雄向前一步，突然，交叉路口的led屏幕猛地一闪，用来展示各种广告的播报装置突然开始播出新闻。
——啊，和他们的手机电视同样的画面。
“今晨七点三十二分，由东京开往新青森的东北新干线‘疾风11号’快速急行列车在距离枥木县宇都宫站20km附近，三号车厢发生了爆炸。目前尚不清楚是何种原因导致的爆炸，伤员方面，截至发稿前为止，一人死亡，二十七人不同程度地受伤，据悉，另有七人下落不明。死亡及失踪人员的名单等待第二次核实后播出。”
“爆炸……”
——做得太过了吧。
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想到会弄到爆炸的地步。炸弹这种武器未免太过分了。
整个城市一下子就像吞了炸弹似的爆开了。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大声讨论着，传达着，有些害怕的女士已经捂着嘴呆呆地瘫坐到地上，眼泪刷地落下来。
池袋这口沸腾的大锅咕嘟咕嘟盛着沸腾的汤汁，烫得他说不出话。
“……内田阳，小野由良，代田千绘，林飒人，折原舞流，折原九琉璃，上野杏奈，以上七名至今仍下落不明。目前东北新干线东京都北下新青森路段全线停运，恢复通车时间尚未可知。接下来为您播报区内新闻……”
“——赛尔提，我发现我错了。”
听见播音员的声音，平和岛静雄一抬头，看见了世界末日。
无头骑士微微歪过头。
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大厦外墙上的led，从口袋里拿出正在响的手机，看都没看就塞给赛尔提。
“现在的我没法接电话。”
赛尔提默默地接过，按下了通话键。
然后——
“九琉璃，停下！”
临也绝望的呐喊从话筒里传出。
【……】
赛尔提无言地看着静雄的侧脸，他的表情正在慢慢地变化。
——回去了。
赛尔提心想。
——糟了，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