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在下面】】
第八十七章 【斤斤计较】
“静雄君没有错，错的是我。”
少女回应着男人的拥抱。
答案很简单，不是她不明白，而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爱是商品吗。
答案是否定的。
爱不是便利店的货架上陈列着的减价处理品，没有打着“夜8时后半价”的标签，更不会有滞销或者售罄的情况。
爱无法用金钱去购买，更不能用物质去交换。构建在财富之上的所谓“爱”，不过是虚伪的表象。
只有一样东西可以换来爱。
那就是先要付出比希望得到的量要更多的爱。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付出。作为相爱证据的男女，他们的下一代，由于本身就作为爱的结晶而出生，所以不需要付出也能得到父母的爱。
但依存在其他关系中的人类，有时即便付出了难以计数的爱，消耗了太过长久的时间，也难以得到对方的爱。
只有爱能换来爱，但是爱却不一定都能换来爱。
因为爱不是商品，没有标价，不是交钱就能入手，不是付出就一定有回报，也不能抱怨所得缺斤少两。
要经营爱的买卖是很辛苦的事情，投资多效益低。
即便如此，你也愿意赔上身家性命，去与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报你的“爱”相交换吗。
如果你的回答是“否”的话，恭喜你，你和曾经的代田千绘一样聪明。
如果你的回答是“是”的话，恭喜你，你和现在的代田千绘一样聪明。
少女是个聪明人，可还是非常笨。
或许也不能说是笨，只是未经世事的天真。
少女渐渐明白了梦中母亲所说的话。
如果真的下决心开始爱人，就不能再总是隐藏着自己的本心——然而小千绘太像妈妈，所以妈妈才很担心你能够做得很好吗，会不会被人误解什么的。因为你刚刚开始爱人，还有很多事没经历过。
开始爱人的宣言就像是一次重生，与母亲见面后的少女，睁开眼就是第二次生命。所以，就像夏惠说的，她的第二次生命才刚刚开始，很多事情只是理论上的自以为是而已。
作为以见多识广，通晓人心而得意的写手，少女认识到了不足，并且为自大而羞愧。
我其实只会嘴上漂亮，光说不做。
“不是你付出爱就一定会有回报”。这是很重要的。之前因为不肯付出所以就没有回报，所以才会误认为只要肯付出就一定有回报。
无法得到回报的原因有两种，一是爱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动他人，二是能够打动他人，但时机不对。
没错，爱除了要大量的付出，还要讲究时机。
论及与之相识大约一年多一点的女人，少女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自从母亲去世后生活陷入颓废状态，十六岁休学一整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十九岁又在家宅了一整年，除了吃饭不得不去外面解决（因为父亲工作时间不规律不能回家做饭）几乎连卫生间都懒得去，所有想买的动画和相关商品都用通贩来解决。
最初，少女只是躺在榻榻米上望着天井闲到手指发霉，爬起来随便翻开了一本杂志，参加了投稿计划。该说毕竟曾经看了许多书，下笔有着别具一格的天分，根本看不出来是新人。得到了优秀奖这事，因为不关心也根本不知道，直到主编打电话来才知道原来得到了十二万元的奖金，可又懒得去东京领奖，便懒散地回复到：“十二张福泽而已，在东京住个三天就花光了。去了只会赔钱，不要了。”给老板留下了非常深刻的“怪才”印象。
后来第二次大学入学考试还没被录取，家主令雪野搬家到东京，希望东京的良好教育氛围能够令她好歹考上个私立大学。少女这时才本着“不要白不要”的思想发邮件索要奖金。
但是，少女无理且极度任性的要求并没有被拒绝，主编认为这个女孩很特别，便派了编辑将奖金特地送到了少女的新家，希望顺便谈妥今后持续约稿的事宜。
这个编辑，就是山城幸。
起初见到山城幸的时候，皮肤苍白发黄，营养不佳得骨瘦嶙峋，眼神里基本上是“妈了个逼的就算把我拉到东京也考不上大学啦”和“随便哪里都好要么快让我死要么快让我长大吧”的少女对她的印象无非是“有病啊这人。”
以少女无法理解的动力和热情从事着少女眼中“只是在作者和出版社之间跑腿儿的”的低级工作。现在看来幸好少女一直不知道那是因为女人想要进入时装杂志才努力工作，否则大约又会冷笑一声称之为别有用心。
被看做是有毛病的女人有着少女所没有的坚韧，不管风霜雨雪总是关怀备至。然后过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连和男朋友吵架都能深呼吸假装没事继续笑脸迎人帮少女处理杂事；四个月，五个月，六个月，少女冰冷的心渐渐被融化；七个月，八个月，九个月，她开始感谢上天赐给他这么一个热心，善良又豪爽的大姐姐了；十个月，十一个月，十二个月，“我们就这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不也挺不错的吗”，毕竟因为身上有病不能和女人太接近的少女笑了笑，越来越喜欢这种淡淡维系着的距离了。
我说过，“少女有一种特别的向往。
她也动手写过。上弦月的晚上，月光温柔，清风扑面。两个人走在街上，中间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大约是一个人伸懒腰也不会打到对方那么远。不说话，也不傻笑，不牵手，就只是静静地走。好像不在身边，但对方就在旁边，如果一个人拐弯，另一个就会自然跟上，不会选择究竟要朝哪里去，因为对方的脚步就是想去的方向。”
特别远和特别近，都不是她喜欢的距离。
可她从来没想过，她喜欢的距离并不是她喜欢的。
山城幸想要靠近拥抱代田千绘，代田千绘总是什么也不说先后退两步。这种距离产生的美感她以为她懂，但她不懂。一颗热情似火的心灵，性格上决定了不会顾虑到什么距离美感，和另一颗恬静如水的心灵总是差了个你追我逃的几步，怎么也追不上。
少女的感恩，她也以为不说她也能懂，但她不懂。
二者的维系一直由女人支撑着，可是这维系，终究不能长久。
混合着冲动和愤怒的辱骂，千绘完全明白幸的意思。
什么叫“我把你当大小姐伺候着”，什么叫“你把我当佣人使唤”，什么叫“我一厢情愿，我热脸贴冷屁股，我掏心掏肺”，真像是去年冷漠无情又毒舌的自己说出来的台词啊。
去年那个中二，混账，愤世嫉俗，恨不得全天下人都死光的我，不就是如幸所说的那样吗。
“果然静雄君没有错，错的是我。即便方法是正确的，我却已经错过了时机。”
并排靠在墙边，抱着猫静静躺在男人肩膀，少女用疲惫的声音忏悔着。
“我觉得吧，是我活该。
不管是出于工作无奈，还是出于对我的友情不忍抱怨，忍耐着我的bl稿子坚持了那么久，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不喜欢bl，或许只是我没有了解的意愿。从她那里伸来的和外界交流的机会，我总是无情地将之屏蔽，宁愿对着电脑屏幕也不愿意对着活生生的人，更不愿意说出任何心声。把自己密封在罐子里，又把她说的话用镜子全部反射回去，自己受宠了，得到了大家的爱就任性起来，大言不惭地说要去爱别人。可是，对啊，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得到回报，吃我那么多次闭门羹，虽然嘴上不说，心却已经累了吧。十几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我错过了爱她的时机，当我决定爱她时她的心已经对我慢慢关闭了，关上了，就算要开，也要慢慢地花上许多时间去开启。那份被我冷落的名为友谊的爱变成爱情转向了她的丈夫，不是我一张羽岛幽平的照片就能挽回的。人家是想要好好和丈夫过日子的，可是我却偏偏在这时候决定了要去爱她，然后强行想把已经关上的闸门撬开，用暴力破拆的方式逼她接受我的爱。她怎么可能接受。
我在强|暴她的心吧。虽然词儿不好听，但就是在强|暴吧。
为什么我不早一点说出‘谢谢你’呢，为什么我不直接说出心里的感受，告诉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为什么我昨天还能以为‘我从来就没有想要居高临下地使唤你’呢，我曾做的事情不就是在使唤她吗。
人家说‘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为什么我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少女把手慢慢从猫肚子下面拿出来。
“虽然不想被叫做孩子，但娇纵任性自以为是，我果然还是小孩子呢。”
她惭愧地笑笑。“我很烦吧，说了这么多话。”
“对啊。”
男人理所当然地判断道。
“随便发个邮件就想撂挑子不干，因为自己还没睡醒就要拿手机砸人，我还没说要听就絮絮叨叨铝艘欢眩阏饧一镎媸亲晕乙馐豆！！
“这样啊，果然要给羽岛先生发一封万字的谢罪书才行。”
自嘲着微微笑了。少女白净的手像猫似的轻轻寻觅到了男人的手，树枝般将男人的手指缠绕住，网成扯也扯不开的温柔。
静雄一惊，有些不安地挣扎着：“别，一不小心手骨会被握碎的。”
“那就别动。不动就不会碎了吧？”
在接近恐怖片般的台词后是更加恐怖的回答，千绘似乎已经习惯把平和岛静雄的“异常”当“日常”。当然反之亦然。
“没关系，因为我知道静雄君不是故意的。”
吃吃笑了起来，千绘仔细地活动着手指，与静雄十指相扣。“好了，这样就能说了。”
“啊？”
“我害怕再次错过时机，”
少女抱着猫，扣着手，却扭头向窗外看去了。
“那个……”
“什么啊。”“我爱你。”
“呃！”
静雄一时语塞，也只能尴尬地看向天井。
轻巧跳到静雄怀里的，是温顺的猫咪。它用爪子踩了几下，然后用翡翠色的瞳注视着静雄。
“……”
无奈地摸了摸平和岛先生。
“啊，确实收到了。”
——你的爱。
“是吗，太好了。”
代田千绘浮肿的眼皮无法遮掩安心的笑容。
笑容是女人最美的化妆。
现在的她，非常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