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在下面】】
第八十一章 【众叛亲离】
不应该呼吸。
在这里连呼吸都是错的。
就算可以无视店内冰冷到极点的空气，就算可以屏蔽仍然在耳边回荡的振聋发聩的怒吼，就算可以骗自己脸上一点都不疼也无法忽视，无法忽视身边青年的存在。
被毫不留情地击碎一切立足之地的那种颓废状态。随着幸松开手，弥生浑身脱力地摔倒在地上，至今没有半点爬起来的意思。
他倒下的身体似乎在说“别管我，就让我这么呆着吧”。
脑海里仍然充斥着幸的咆哮，眼前全是幸的眼泪砸上自己的脸颊的样子，代田千绘脑袋嗡嗡响，思考能力完全处于凝滞状态。
“……神泽先生……”
她看见倒下的弥生，下意识伸手想把他拉起来。“不用。”
青年吐出冰冷的拒绝词汇，许久，一点点从地板上爬起来，斜靠在面包橱窗边坐着。
“……切……”他抬手盖住眼睛，很可笑似的倚在玻璃板上吃吃地笑了起来。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了，大家。”
青年很痛苦地笑着道歉，笑容与痛苦在脸上混乱地融合在一起。“对不起啊，看吧，正如刚才那个女人说的，没有错，我是同性恋，准确地说是双性恋。好了……总之，现在的我无法接受你们任何一个人的爱慕。可是我是个不懂要怎么拒绝女孩子的家伙，其实我很害怕把女孩子弄哭，所以我才让我的邻居假扮女朋友想要让你们知难而退……对不起，对不起……”
他慢慢撑起身子在地板上跪好，向着店内所有的女孩子挨个低下头行礼赔罪。可是面对千绘，他却并没有低头，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就跳过。比起歉意，对千绘的感情有些复杂因此无法赔罪，只见对在所有女孩子道歉后，弥生解开了厨师服上衣的扣子，迅速脱了下来放在柜台上说到：
“对不起，我知道我非万死不足以谢罪，所以请替我和店长师傅说，神泽弥生从现在开始正式辞职。各位，再见了。”
最后，弥生眯起眼睛笑了笑，笑容仍然甜美又漂亮，令人为之深深沉醉。
他转身离开sweety，大步流星如罪犯逃离现场，留下千绘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被其他或生气或惊讶或疑惑的女子包围着手足无措。巨大的恐慌感席卷而来，千绘慌得想要尖叫。
——我为什么……为什么还在这里。
——这些人是谁啊，都是我不认识的人啊。
——我认识的人在哪里，在哪里呢。在外面，已经走出去了。
——不可以，我没法呆在全是陌生人地方，我明明不认识她们，可是她们都在看着我，看着我，死死地看着我！
“神泽……”
千绘向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轻轻喊着他的名字，好像这样他就能回来。
“……神泽先生……神泽先生……神泽先生……神泽弥生，神泽弥生！”
少女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幸离开了，弥生也离开了。sweety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要走……你不可以走……”
她慌慌张张地追出去，青年的身影正在下两个路口后面，马上就要看不见。
千绘迈开步子冲出去。
——这里面有什么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
“神泽弥生！停下！！”
穿着花式洋装，长筒袜，娃娃鞋，棕色的蓬蓬裙裙摆上下翻飞如同翅膀，代田千绘就穿着这样的衣服在灰色的街道上毫无风度地狂奔，只为一件事，就为了问他一句话。
——你在恨我吧，发现了你的秘密，私自和松尾接触，在松尾和你分手之后幸又来给你伤口撒上一把盐，在面包店大闹害你没了工作，你一定恨死我了吧？
——如若不然，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又怎会如此冰冷？又为什么要拒绝让我扶你？
——对不起神泽，对不起！
眼泪不知何时流了出来，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迎风流泪罢了。
“停下！停下神泽！你不能就这么走掉！！”
少女大哭着追寻青年的背影不断向前，向前，经过的路人顺着她的视线向远处的青年望去，带着奇怪的眼神看了几眼便摇摇头继续赶路。
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自身“日常”中的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小小插曲罢了。
这样看起来，这又像是被甩的女孩子在追着前男友一样了。无法解释清楚的“真实”和重复叠加在真实之上的“虚伪”，构成了这个“非日常”的故事。
而这充满了假象与谎言而无法彼此传达心意的“非日常”，正是代田千绘日日所存在的世界。
“神泽！！！”
少女猛地拉住他的胳膊向后一拉，独行时眼眶有些湿润的青年抹了把脸转过来。
“怎么？”
千绘歇斯底里地大口呼吸，累得喘不上气。“你，你……”
“我怎么？”
“对不起！”
没错，千绘终于做了正确的事情。至少是她认为正确的事情。
她向弥生低头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自己的心情，要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达。不借助工具，不依赖文字，向你表达，我的歉意。
弥生原本假装若无其事的脸色变得有些低沉，静静凝视著千绘低下的头。
那表情似乎参杂了疲惫，以及像是被看穿了什么的无奈。
“算了千绘，算了。一切都结束了。”
青年吐露着心声。
“到底为什么你的朋友会怒气冲冲地来这里把我们两个打了，在我和诚已经分了手之后，在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随着时间慢慢淡去的时候又找上门来将我们全部惩罚，你知道吗？”
“是你泄密？还是诚自首？还是其他人煽风点火？这都不重要，追究也没有意义。这场闹剧给sweety造成的恶劣影响需要有人承担责任，我失去的工作也不是你对我道歉就会回来。千绘，我累了，我已经很累了。我想笑，可是没办法对你笑。”
弥生嘴角的肌肉颤抖着，能够看出他的确想要对千绘露出往常一般灿烂如阳光的温暖笑容，可是现在的他内心被疲劳和痛苦充满，连勾勾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这都是我自找的。我早就该抱有被山城幸怒斥的觉悟，不应该迁怒于你——可是抱歉，我真的做不到，现在的我，难以不对你冷酷。她说得对，千绘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无心之中做了悲剧的催化剂，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没法再对你笑。”
“诶？”
“而你想必也是一样的。你以后每次一看到我，都会很难过吧。”
——……等，等一下。
尽管是真心的歉意，但并不是所有的道歉都会被原谅。少女将视线一寸寸上移，对上他沉重的脸色，有什么话，一触即发。
——不要……求你不要说出来……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缓缓抬手放在千绘的脑袋上，神泽弥生神色悲伤地说：
“代田千绘，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
哐当！
如果非要给少女内心的独白加上效果音的话，应该就是一个响亮亮的撞击声。
“……啊……”
她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
——……你真的在恨我。发自内心地，咬牙切齿地恨着我，讨厌着我。
——并且无法原谅我。
眼泪像是止不住的泉水不停地流着。她忽然想起那一天在银座的咖啡厅，松尾诚的反诘：
既然是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的事情，做了又有什么意义？
那个时候，平和岛静雄的解围还清楚地留在脑海。他有力的手按下了少女的不安，回道：
这家伙啊，只是想当你妻子真正的朋友罢了，有错吗。
明明是不久之前的对话，可是现在却如此好笑。
脸上残留着多余的情感，代田千绘流着眼泪笑了起来，看着神泽渐渐离开的背影。
“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朋友”啊，什么“爱”啊，都是些自以为是的空话。
她又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的誓言。
——我不会再让神泽哭了，也绝不会让幸哭泣。
——哪怕把自己压垮，粉身碎骨，也要背负起双份的重担，把两个人都保护好。
——绝对。
她笑得更大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会有人想要保护三角关系中的两方，摆明了是做不到的嘛！
——神泽哭了，幸也哭了，两个人我都没能保护好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和你之间，是因为我家里的事，因为神泽弥生才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他妈的算老几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代田千绘，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很想道歉，很想说山城幸我真的把你当朋友，你就是我的朋友！我从来就没有想要居高临下地使唤你，对你付出的一切我跪地叩谢还来不及！
可是直觉告诉她，对现在的幸来说，什么解释都无法证明她的真心。谎言就是谎言，骗了就是骗了，无论自己的病有多么不想让她知道，对无法原谅谎言的人来说一点点的瑕疵就足以让她在心中给你判下死刑。
——结果，代田千绘什么都没能保护，什么都没能得到。
她的“爱”，什么回应都没有。
只有悔恨而已，悔恨。
私って、本当バカ。*
（“我还真是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