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一手交钱】
走廊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从身高来看，似乎只是个孩子，多数人在看到这个高度时就已经放下了戒备吧。
还有一部分人相比起来就比较有经验，毕竟现在这样一个年代，了不得的小鬼可是成千上万的。
那个影子的脚步理应鬼鬼祟祟才比较适应当下的气氛，但踩着脚步的当事人却毫不在意地拖出了沉重的节奏。
有着沉重脚步的，时年二十一岁的年轻女性——代田千绘，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娇小外表，现在她正要做的，就是去弄清自己“不符合年龄的娇小外表”的原因。
但是，女性——叫做少女可能更合适一些——脚步沉重的原因却并不在于她就要按照约定被人“拆开看”。
她的周围有那么三个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
这三个人是三角关系。
只是这样描述的话，一定会被误会成是那个女人在劈腿吧。
不对哦。
劈腿的是其中一个男人。
好了好了，第一次听见这种话，一定会有人被吓一跳吧。
总之，现在劈腿的男人已经悔改，回到了女人的身边。
不过，另一个被抛弃的男人却很难过。
如果只是这样，谁都可以解决：拍拍那个男人的肩膀对他说“时间会冲淡一切”。
但少女的忧郁还多一层。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况且她很清楚那个女人是怎样的人。
相比起媚眼如丝，万种风情之类形容外表的成语，锄强扶弱，或者是嫉恶如仇，比较有男子气概的形容更适合她的本心。
但这恰恰是少女所担心的。
嗯？问她为何清楚？
在一起合作了一年多，时常打来电话单方面倾诉，有时来到她家收拾做饭送药，偶尔拖着她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每月按时催稿如常……代田千绘和山城幸，不，松尾幸啊，可是关系亲密到了连千绘“爱上她”都还不自觉的程度。
直到现在，千绘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爱”她，可是她也有着不好的预感。
——在我还没有度过“生理期”之前就爱上什么人，真的没关系吗？
——果然不太好吧。
——如果我在未来的某一天死掉的话。
同时，另一个关于幸的担忧也逐渐成型。
——一旦幸知道的话，我又该怎么才能保护她。
——一旦幸知道的话，依她的性格，我又该怎么才能保护神泽。
怀着双重的隐忧，少女的脚步也就没办法如在乙女大道*扫货一般轻松了。
时间是七点一刻，在弥生家吃过晚饭后，少女假推要回去看动画而告辞。紧接着，从乱七八糟的衣柜中翻出一件长袖外套和高中女生般朴实无华的皮鞋，随便地替换下穿了整个夏天的白色凉鞋，单纯只是为了御寒地——把运动系外套套在万年不变的连衣裙外，就形成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生活不能自理，非常不协调的装扮。
怎么说呢，少女只是和她们族群的很多人一样把时间花费在“旁人看来没用的事情”上，而把作为社会人应该注意的问题当做“没用的事情”了。
今年二十一岁，穿衣方式仍然停留在原始人“御寒”功用档次，没有任何“身为女性该稍微打扮一下”意识的代田千绘，或许从来就没有觉得，穿得好一些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看见她的人吧。
少女这一次根据手机地图，很容易地就找到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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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越街道某处高级公寓最顶楼
按下门铃后，来开门的是一脸“你看我早说你得回来吧”表情的青年。
“欢迎光临，my girl.”
把腰弯下，躬身做出舞会上邀请般的动作，青年彬彬有礼地将千绘让进门。少女在玄关脱下鞋子，走进客厅的时候，正对上平和岛静雄回头望向这面呆呆的脸。
“晚上好。”
少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如此平常的招呼，觉得索性用老办法笑笑混过去，却发现面部肌肉很难控制。
摸索着源头，她能够判定，是无法控制的关于弥生和幸的事情，压得她从心到脸都活络不能。
尽管强硬地逼自己笑得开心点，可在静雄的眼睛看来，就变成了悲伤的笑容。
而能够相互传染的情绪，也无意中弄得男人也有些难过。
少女努力笑了几秒，无力地垂下眼神，抬起手撑住了脸颊，声音慢慢弱下去：
“……对不起。”
原以为男人看到自己的苦脸会问些什么，由于口语交流的匮乏，还没有做好能够娓娓道来的心理准备，甚至都打算好要撒谎糊弄过去，少女却没有听到顺着话题向下询问的任何反应。
静雄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又看向她身后的密医，然后不紧不慢地合上了眼睛再睁开。
如同“等没有第三个人的时候再说”一般默守话题的暗示动作，男人似乎逐渐地了解到，逼她说话得到的很可能是谎言，也在逐渐习惯着少女太多说不出口的秘密。
“嘛……虽然不知道中秋节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们俩关系好像好了不少？千绘答应我所历经的心路历程我也就不问了，说说我的打算吧。”
双手揣进白大褂的兜里，青年语气轻快却并不随便。在需要严肃对待的，接下来的医学问题上，岸谷新罗从不敢放肆。
“如果你不介意，今晚我就可以带你去实验室解剖。不过，虽然我有对你有歉意，但这件事仍然被叫做‘交易’……”
【既然是交易，就该遵守等价交换的原则*，买卖双方对某一样产品或商业信息进行磋商谈判的一单生意。不过我们都清楚不管是惠在你还是在我，都是在我身上动刀子，那么我该怎么确认被解剖后我的权益所有不会变成空头支票？】
少女将手机递给新罗，预料之内地看见他一脸文字无法解读，冲击过大而迟钝的样子，摇摇头：
【你能保证切断‘血缘’还是能保证我能活下来？】
密医露出为难的表情，像是要把加诸在身上的责任挥落般摆摆手：“啊呀呀，现在赛尔提不在这里，就是她在这里，我也不能在还没解剖之前就保证我一定能切断呀。当时我明明说的是‘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切断联系’吧？”
“不过——”他扭着头看向静雄的方向，不出所料地看到那张写满“杀了你”的脸，然后对千绘露出有些胆怯的笑容：
“啊啊，如果你死在手术台上，我的血紧接着就会为你铺一条通往地狱的路吧？”
“——所以为了我自己的小命，就算不想保你的命也不成啊。”
【那我就只能相信你的技术和歉意了！
少女点点头，伸出手。
在日常中隐藏的小秘密是，即便是普通的对视，由于少女的身高问题，也不由自主地变成仰视。虽然自己没有感觉，但对方接触上她仰视而来的眼神，瞬间冲击进脑海中的感觉只能以“好萌！”来形容。
新罗切实地被冲击到，夸张地向后倒去。可惜没人来扶他，只好又拉回身子，晕晕乎乎地扶住脑袋，“……哇啊……静雄……辛苦你了，这孩子真是不得了。”
“什么啊。”
搞不清楚新罗又在说什么，静雄平淡地应着。
并没期待得到静雄及时的话题follow，青年抱着头背向千绘不停地自言自语：“——不行，我可是发誓一生都要做赛尔提的骑士啊啊啊啊啊！！啊哈哈虽然赛尔提本身就是骑士……总之千绘还是留给静雄吧免得赛尔提被静雄迷上——真的不关我的事啊啊啊啊！！”
冷淡地围观着密医的独角戏，千绘的思绪又回到了幸的事情上，直到新罗叫她才反应过来。
“呃呃呃呃……”把头发抓得乱糟糟的密医耍了一通白痴，很疲劳的样子握住千绘小动物一般的手掌。
“……合作愉快。”
两天后，停止了进食，排出了体内的粪便，被注射过丙球，准备就绪。在赛尔提的协助下，岸谷新罗对代田千绘的解剖，开始了。
手术台冰凉，从来就不是为了让躺在上面的人感到关怀而准备。少女毫不羞涩地脱掉衣服，似乎能够体会到与父亲类似的，新罗对待工作的科学精神，干脆地把自己当做一块带皮猪肉躺了上去。
在这个过程中，仿佛被宰的不是自己一般，面无表情的少女直直地盯着头顶位置刺眼的无影灯，像是要在死前最后看一眼世上最光明的物体般，怎么也不肯眨眼。
——如果就这样死掉的话，会怎么样呢。
——其实还蛮想脱离肉体，漂在半空看看自己究竟有着怎样的死状。
“因为赛尔提也挺好奇，就拜托你也允许她旁观吧。”
并不算合理请求的交涉在麻醉的前一刻才公布，对千绘来说怎么也不能算公平——不过在氧气罩内测涂上释放性麻醉药，盖在口鼻上的话，对方就没有任何拒绝的机会了。
少女随着呼吸吸进了麻醉药，然后迅速地陷入沉睡之中。
“——没有回答，呼吸，心跳都平稳，麻醉起效。”
口戴面罩的医生最后一次推好眼镜，端起了戴着乳胶手套的双手。
他深吸一口气。
“赛尔提，给我刀。”
手术刀小心地避开少女原本的缝合刀口，面对着身体年龄还在青春期之前，却伤痕累累的腹部，即使是痴迷解剖的变态医生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刀下去。
鲜血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