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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灵牌和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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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渐沉,晚霞满天。

兰大小姐痴痴地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呆了一下午,她无趣得打了好几个盹,江小湖拿了银子去赚钱,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白天的江家比晚上好多了,虽说仍有些阴森,不过那金灿灿的阳光倒也为它添上了几许亮色,院子里居然还开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

其实家里还挺漂亮的,怎么昨天就没发现?兰大小姐好奇地朝门里张望了半天,终于从台阶上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轻轻推门走进去。

一束野花插上窗台,煞是可爱。

见惯了房间瓶里那些精致的牡丹、茶花、梅花、海棠、雏菊,丫鬟们几乎日日都能变出新鲜花样,兰大小姐从没想过野花也会开得这么漂亮,瞧着自己的成果,她越发沾沾自喜,前前后后仔细端详,心想江小湖回来看到一定会高兴吧?

不经意间,脑后,一缕细微的风声划过。

寒意迅速从脊梁上升起,兰大小姐打了个寒战,她自小习武,当然不会放过这么明显的动静,好好的院子里哪会突然来风?

说时迟那时快,她倏地转过身,瞪大双眼,厉声喝道:“谁!”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一如先前那般寂静,遍地杂草懒懒地晒着太阳,连叶尖都没有半丝颤动,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手心渐渐有汗水沁出。

兰大小姐缓步退至院中央,尽管头上有暖暖的太阳照着,身子却忍不住一阵阵发抖,脖子上的寒毛也都根根竖起——刚才她确确实实感觉到,有个人就在她的身后。

是人是鬼?

想到昨夜的怪事,兰大小姐冷笑一声,暗自运起内力:“我知道昨天晚上就是你在装神弄鬼,你究竟是谁,快给我出来!”

砰!隐约传来窗户开合的声音。

左边的阁楼!兰大小姐想也不想,脚尖一点,娇小的身体便如燕子般掠起,眨眼间就轻轻巧巧地落在了那栋阁楼上。

阳光照着阁楼,触手处满是灰尘。

两扇窗户犹自颤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果然是有人在故意捣鬼!兰大小姐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同时不忘记凝神防备,嘴里冷冷喝道:“谁?出来!”

没有回应。

“不肯出来?”她冷笑一声,踹开门走进去。

迎面排着几张供桌,其上蒙着厚厚的尘灰,几乎看不出桌子的本来颜色,供桌前摆着一个大大的铜香炉,炉中已无半点烟火气,灰灭烬冷,满目凄惨。

熟悉的寒意袭来,兰大小姐禁不住花容失色,“噔噔噔”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然后惊恐地望着面前这一切。

几列供桌上,赫然列着数十位灵牌!

江家的灵牌!

颈间,一缕凉意如毒蛇般窜过,好象有人就站在身后,故意朝那里吹气。若是此刻突然转过去,会看见什么东西?

兰大小姐握紧粉拳,颤声道:“谁?”

砰!身后房门突然关上。

又惊又怕,她终于回过头。

整个房间除了她,再也看不见别人,又或许说……他们已经不算是人,是冤魂!莫非他们已知道了什么,所以不平?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忍住眩晕的感觉,兰大小姐一步步退到门边,终于惊呼一声,飞快地打开门逃了出去。

拥翠楼。

天还没黑,赌桌旁已经挤满了人,一个个汗流夹背,面色或红或白,眼睛直直地盯着桌上的骰子,庄家倒是气定神闲,左右还缠着两个漂亮的姑娘。

“江小湖!你看见江小湖没?”兰大小姐嚷了半天,终于失去耐性,直接拎起其中一个人的衣领,对着他的耳朵大吼,“我问你,看见江小湖没有!”

那人赌得正起劲,莫名被打断,顿时大怒,不过待他看清面前是个漂亮姑娘之后,满面怒气立刻变成了色迷迷的笑:“姑娘有事?”

兰大小姐顾不得许多:“我找江小湖,江小湖呢!”

“江小湖?”那人诧异,上下打量她,“找他做什么?”

“他在哪儿?”

“他赌输了银子,此刻怕是正在环姑娘的床上快活呢!”那人暧昧地笑了笑,眨眼,“姑娘找他,不如……”

环姑娘?兰大小姐这一气非同小可,顿时双眼圆瞪,银牙暗咬,也不理会他后面说了些什么,倏地将那人丢开,三步并两步就朝楼上跑。

“江小湖,你给我滚出来!”

踹开门,兰大小姐怒气冲冲,径直奔到床前,一掌掀开那个目瞪口呆的娇弱女孩子,将床上惊慌的江小湖拎起,揪住他前胸的衣领。

“你好啊,让我在家苦等,自己跑这儿来鬼混!”冷笑。

“老……老婆!”

“还认得我这个老婆,”兰大小姐火起,“银子呢?”

江小湖脸更白,不敢看她,垂首支吾:“这……”

“银子呢?”

“输了。”

兰大小姐眼前一黑,丢开他不说话了。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母老虎?”旁边的女孩子明白过来,掩口嘲笑,故作惊慌之色,“哎呀!也难怪,男人最怕母老虎了,看你,都把他吓成这副模样……”

一记耳光,清脆响亮。

“你……你敢打人?”惊呼声里,女孩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白净的小手迅速捂上脸颊,整个人都怔住,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小湖,她……”

兰大小姐不理会,抓起床上面如土色的江小湖,从窗口丢了出去。

楼下大街上顿时传来惊呼声。

她拍拍手,转身就朝门外走,待走到女孩子身边时,又停下脚步,冷笑:“教你明白,今后最好不要惹母老虎。”

说完走了出去。

是夜,江家惨叫声不绝于耳,惊得周围家家户户紧闭了房门,无人敢作声。

“老婆饶命!”

“哎哟,我再不敢了!”

“我要死啦!”

“老婆别生气。”

“你叫我怎么不生气!”兰大小姐只顾抡起拳头拼命往他身上招呼,口中气得大吼,“银子赌输就算了,你竟然还敢去那种地方!”

“老婆,你饿了没?”

“……”

见她住了手,江小湖也不顾身上的伤疼,赶紧爬上前,从怀里摸出个纸包,双手递到她面前,顿时房间里香味四溢。

“老婆,先吃点东西再打吧。”

兰大小姐直直看着他,呆了好半天,才喃喃道:“哪里来的?”

江小湖垂首,懦懦道:“我怕银子输光你没得吃,就先去买了半只鸡替你留着。”

拳头缓缓放下。

沉默片刻,兰大小姐突然扑上前,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低声抽噎起来:“小湖,你变得有用一点好吗?”

“好好,”江小湖慌了,连连点头,“你别哭,我再不去拥翠楼了。”

“也不许找环姑娘鬼混!”

“好。”

哭了好半天,兰大小姐这才放开他,轻轻掀起他的衣裳仔细检查,然后心疼地摸摸他身上那些青紫的伤痕:“还疼不疼?”

因为哭的缘故,眼睛略显得有些肿,其中还隐隐含着泪花,衬着灯光,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洁白纤细的手指轻轻从身上抚过,麻麻的,还有点痒,江小湖几乎连骨头都要酥了,立即摇头:“不疼,一点不疼。”

不知过了多久,油灯果然又自动熄灭,除了能根据那一线清光分辨出窗户的位置,整个房间都黑沉沉的,看不清什么东西。

二人偎依在稻草铺上。

想到白天的怪事,兰大小姐紧张地拉拉江小湖:“我怕……”

黑暗中,江小湖叹了口气,伸出一条手臂将她搂住:“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今日怎的怕起来?”

紧贴着温暖的胸膛,兰大小姐悄声道:“我今天看见了很多灵牌。”

“灵牌?”惊讶。

“是啊,就是旁边的阁楼上那些,”兰大小姐说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全身僵硬,说话的音调也陡然变了,“你……莫非没看见?”

“这里的房间不都是空的吗?”

熟悉的冷意袭来,兰大小姐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窖里,身子开始发抖:“不会……我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明天我们再去看看?”

“好,”江小湖并不在意,安慰她,“你是我老婆,也是江家的人,他们不会害你的。”

“恩。”低低的。

“小湖,你爹娘,还有江家那么多人都不明不白地冤死,你就不想报仇吗?”

“报仇做什么?”江小湖吓一跳,“我不敢杀人。”

“那你知不知道,你爹娘为什么会死?”

“不知道。”

“你个呆子,笨蛋!”兰大小姐生气,“他们分明就是想要你们江家祖传的‘白日惊风剑’谱,还有那件……宝贝。”

“对啊对啊,”经她一提,江小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当年他们把我抓去问过几次,不过我记得爷爷的吩咐,什么都没说,他们就再没来找过我了。”说到这里,他仿佛有些后怕:“我亲眼看见,他们想要用烧红的铁烙我的脚……”

兰大小姐拍拍他的背,叹息:“那……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两件东西在哪里?”

“剑谱我见过,已经被爷爷烧掉啦。”

“烧掉了?!”兰大小姐失声。

“是啊。”

“那……宝贝呢?”

“什么宝贝?”

见他装傻,兰大小姐气得推他:“就是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你出生时,掉到江家的那件异宝啊。”

“这个嘛……”

“怎么。”

“不能说。”

“我是你老婆,也不能说?”

“对,”江小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爷爷吩咐过,那件宝贝死也不能说,否则就不准我再进江家大门,老婆你看,我现在不住江家的话,就没地方去啦。”

“随你,我才不稀罕这个。”兰大小姐哼了一声,拿开他的手,翻身睡下。

不多时,耳畔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兰大小姐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白天阁楼上的怪事,她心里暗暗发毛,那些灵牌自己看得真真切切,绝不会有假,莫非真是江家祖宗显灵……

越想越害怕,她不由拿胳膊碰了碰身旁的江小湖,轻轻唤:“小湖!”

没有回答,他仿佛已睡沉了。

熟悉的凉意又袭来。

不对,房间里有人!这种直觉越发强烈,兰大小姐又惊又怕,警惕地睁大眼,努力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是了,那东西应该就站在门边!

“小湖!江小湖你快起来!”她着急不已,使劲推着掐着身旁的人,无奈江小湖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似乎已经睡死过去。

绝望地放开他,兰大小姐颤声问:“谁!”

没有回答。

“你到底是谁!”

那东西还是没有回答,然而,兰大小姐接下来却发现了另一件可怕的事——它开始移动,而且正朝着二人的床缓缓靠近。

听不见呼吸,听不见足音,和鬼魂一样轻飘飘的,又或者,它本来就是个……

模糊的光线衬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它静静地停在床边,既不动也不作声。

它到底知道了什么,又想来做什么?再也受不了这种恐惧的气氛,兰大小姐倏地从床上跳起来,纤纤右手一伸,一式“采兰赠药”便已出手。

这招“采兰赠药”其实是兰家祖传绝技“兰心指”的第一式,其中暗含十三种变化,实乃主动出击时的最佳选择,而且它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在片刻间制住对方身上七处大穴。这一招兰大小姐从小到大,不知已练习了多少遍,使出来威力自然不小,驾轻就熟,全无半点生硬的痕迹,对付普通高手,就算是闭着眼,她也绝对有把握不会失手。

然而,对方并不是普通高手,甚至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人。

随着一道细微的风声,兰大小姐发现,那个东西竟然轻轻巧巧毫无预兆地从自己面前消失了,如鬼魅般,无声无息。

它躲在哪里?

“你出来!”竭斯底里的叫。

“呼——”耳畔凉意扫过。

兰大小姐迅速转过身。

身后空无一物。

是幻觉?不对,这房间里除了自己和江小湖,确确实实还有个东西存在!而江小湖每日醒来会在野外,多半就是因为它的缘故!它究竟想做什么,最关键的,它是人是鬼?兰大小姐竭力抑制住心底的恐惧,整个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床上。

片刻。

“小湖!小湖快醒醒……”她试着伸手去推旁边的江小湖,想努力将他叫醒,然而接下来,她马上又发现了另一件可怕的事。

手上赫然抓着一把稻草。

一直躺在身旁的江小湖竟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

脑袋里仿佛有东西炸开,兰大小姐终于控制不住,昏了过去。

模糊的光线中,两个人影缓缓从暗处走出来,其中一个在她面前蹲下。

半晌。

他站起身,不住地摇头叹气:“若是我,白白娶了这么个漂亮老婆,高兴都来不及,想不到这丫头命苦得很,偏偏遇上个不肯怜香惜玉的家伙。”

“你当这个老婆来得简单?”苦笑。

“她很聪明。”

“而且力气也不小,你瞧这些伤,比我这辈子加起来挨的揍还多,”说到这里,声音又转为郁闷,“我倒宁愿她笨些。”

“我这里有好药,你敢不敢用?”

“不劳,我还想多活几年。”没好气。

“我好歹也是你的朋友,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你若说有□□,我就信。”

二人大笑。

“那件事,你帮不帮?”

“你确定他会出来?”

“一定会。”

“你有把握?”

“不错。”

“但我从不做亏本生意,到手就是我的了。”

沉默半晌,有人终于忍不住叫起来:“奇怪奇怪,我就不明白,有的人留着那么多不能吃不能喝的宝贝做什么,要不要送你个棺材装?”

“有道理,我要金的,而且不能太小。”

“这人,死了也要摆阔。”喃喃的。

“我喜欢摆阔,更喜欢在穷小子面前摆阔,”愉快的语气里,那人伸了个懒腰,披风如蝙蝠般张开,“今晚剩下的事,你就自己动手吧,记得我的金棺材。”

笑声中,黑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