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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侠义庄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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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从未关闭的门口张牙舞爪的扑了进来,怂恿着灯火也摇摇晃晃忽明忽暗,更映着几个前来捉奸之人的表情深沉可怕。

任刃和凤娘毕竟都不是一般人,转瞬间已经各存了心思。

凤娘慢条斯理的系好衣服,拢了拢纷乱的头发,从床上翻身坐起,赤着脚下了床,还慢吞吞的伸了个懒腰,回身对任刃一拱手:“抱歉,半夜打扰了。”

任刃揉着因宿醉晕沉沉的脑袋摆了摆手,指了指门口,很疲惫的说道:“没事,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几位当家的原本沉着的脸色有崩溃的倾向:这两位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正不知要怎么打断演戏投入的二位,一个温润和软的声音传了过来,如春风润物般打破了这一室的阴霾:“小刃,可是头疼了?”

众人扭头,林泽生端着碗走了进来,却仿佛没看到堵在门口的众人,直接走向坐在床上敲着脑袋疼的呲牙裂嘴的任刃,撩起被子坐在他身边,将手中的汤碗递给他,柔声责备道:“果然喝多了吧,快些把醒酒汤喝了。”

看着任刃配合的端碗喝汤,林泽生才回头看向其他人,好像这时才看见这一众人等,很惊讶的问:“哎?各位当家为何会半夜出现在这里?难道出了什么事?”不待他人回答就站起身,对凤娘躬身肃然道:“林某虽然不才,但若有何事需要林某帮忙敬请吩咐。”

几位当家的顿时觉得这位林大夫似乎更加不在状况。

一时之间,只有夜鸟惊飞之声,屋内寂静的连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

还是四当家最先沉不住气,宽厚的手掌一挥气愤道:“我们可是亲眼看到凤娘和这少年躺在了一张床上!夜半无人、孤男寡女……”似乎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便干脆扭头不语。

任刃惊异的看着几位当家心有戚戚一脸愤怒的样子,十分不解。之前什么玩笑都敢开,什么露骨的话都敢说的人们现在一副卫道士的样子是为什么?

凤娘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们,只是提起单薄的裙摆颇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对林泽生微微一福,一扫之前的江湖痞气,端正的好似名门淑女:“让林大夫见笑了,我庄子内部的事情居然叨扰了医圣谷后人。”

凤娘一番话不轻不重的将几位当家敲打了一番,自己家人玩陷害玩□□都没关系,但是别扯上医圣谷的人,也别扯上那个明显被医圣谷罩着的少年。

二当家立刻会意,对林泽生一拱手道:“叨扰林大夫了,这是侠义庄的家事,不劳烦您了。只是这位少年还需留下问话,来人,带林大夫回去休息。”

林泽生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玩味,脸颊处浅浅的梨涡在灯火的映照下似乎都有了别样的深意。他之前只介绍任刃是他的病人,任刃也只是自称来自商贾之家,两人都没有多加解释。如今看来有人把注意打到任刃身上不肯放不说,更是告诉他明哲保身不要插手。真是……好大的胆子呢。

视线微微一侧,看到床上坐着的少年迷蒙着眼打了个哈欠,慵懒的样子似乎对眼前的情况全无感觉。他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呢?

“罗里罗嗦扰人睡觉,不就是玩个栽赃陷害、捉奸在床的老戏码吗?”任刃懒洋洋的插了一句,也不待其他人有什么反应,起身下榻寻了鞋子套上,晃晃悠悠的走到凤娘身边,鄙视的扫过几位当家的:“亏你们也自称江湖侠义之士,这种肮脏的祸害女子名节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这些勾当,都是老子玩剩下的,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几位当家被贬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了又忍还是二当家温文有礼的对任刃道:“小兄弟,说话要有凭有据。你和凤娘同床共枕是我们大家亲眼所见的,而你说的栽赃嫁祸又有何凭据?”

任刃也不和他们兜圈子,实在是头痛的很,太想睡觉了。指了指凤娘的脚:“谁会不穿鞋子到处乱跑,这夜里可是凉的很。”

果然,凤娘雪白的脚踝和脚掌正从中衣下摆漏了出来,在冰凉的地面上脚趾微微蜷缩。任刃见状立刻拉着凤娘走到床榻处,将她推上了床,见她双脚离地才放了心。

凤娘一直沉默的表情随着他的举动才渐渐缓和,甚至有了一丝笑意。

“所以凤娘不是自己走过来的。”任刃帮凤娘裹了一层薄被才继续说,“可是凤娘武功之高岂能轻易被人掳来?所以,我闻到了凤娘身上的味道,夜凝香。”

骤然回头,少年的嘴角明明挂着笑,眸中却冰冷的好似严冬的冰霜,冻的人不由一抖。“不知是哪来的蠢货,当着医圣谷的面使用这下作的迷药,下次若是想要做什么勾当,记得跟我说一声,我至少能配出十几种无味无色不着痕迹的迷药来!”

此语一出,除了林泽生,所有人都惊住了。

惊异的目光齐刷刷聚到了任刃身上,他言语之意是?

林泽生慢吞吞插嘴,“我似乎忘了跟大家介绍,这孩子除了是我的病人外,也是我同门师弟。”说到这里还幽幽叹了口气,“人人都道我少年得志是医理天才,但哪里比得过从小在师傅身边长大的小师弟呢?”

噙着笑的眼眸将对面几人的或惊疑或惊喜的表情都纳入了眼底,如今将任刃纳入了我医圣谷的羽翼之下,你们还敢放肆不成?

但不幸的是,偏偏有人不识好歹,“这毕竟是这少年一面之词而已,无凭无据让人如何信服。”这一嗓子喊得颇为理直气壮,林泽生扫了一眼,很好,四当家。

“正是。”二当家从人群中走出来,先对着林泽生和任刃致意,然后对着凤娘做了个揖,面露不忍:“毕竟此事传出去不仅有损大当家的声誉,对侠义庄更是不好,所以还请夫人和任大夫先去讯事堂接受调查,也委屈林大夫多住几日,待事情调查清楚后再议。”

林泽生和任刃对视一眼,心中已是了然:看来这些人是豁出去了。一旦凤娘落到他们手里哪里还用得着审问?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弄死了她,身体孱弱的大当家又怎么能反抗的了?这侠义庄的大权就落入歹人之手了。至于他们俩……

话里已经明着暗着不肯放过他们了。医圣谷又如何?他侠义庄上百精英难道还拿不住两个斯文大夫?手起刀落,做的隐秘些,谁知道医圣谷的后人到底死在何处的?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有些羸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相公,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凤娘最先反应过来,一声惊呼就从床上跳起,也顾不得地上冰凉,赤着脚赶到易时身边,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走进屋里。

易时皱着眉,三步一喘的挨到床边,躲过其他人或真心或假意的帮忙,单由凤娘揽着坐下,这才也拉着凤娘坐好,口中的语气温柔的能腻死人:“你也别着凉了,有了身子还不多加注意。”

似乎无意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几位变了脸色。有人变白,惊的;有人变红,喜的。

“大哥,太好了!恭喜大嫂大哥!”六当家和五当家一听就喜上眉梢,哪里还记得现在的场合,毫不掩饰的真心为自家兄弟高兴。

二当家和四当家视线一触既分,同时染上了暴虐的色彩。太失策了!若是凤娘有了身孕这次的陷害就不攻自破了,没有哪个女人会在怀孕初期去勾引男人的,除非她不想要命了!

二当家眸光一闪,轻蔑的一笑,道:“凤娘不知检点,谁知这孩子……”

未竟的话语伴随着金属撞击的清脆一响突然消音。

在场几人面露震惊之色,二当家更是怔愣着抬手抚上头顶,此时头上的发髻已被削落,掺杂着白丝的头发散落地上,被毁坏的额发也随之落下几乎遮挡住了视线,一时间竟后怕的有些腿软。而他身后的墙壁上,一柄小巧的匕首已经完全嵌入,只留手柄还在微微发颤。

“看来,我几年未出手,就有人忘了我是谁了。”大当家轻喘着说道,明明声音羸弱无力,却硬生生让人不寒而栗。

不论几位当家的是怎样的面色骤变,就连任刃也不禁心悸。他自认武功绝对不俗,但他刚刚竟然连易时是何时何处出手的都没能看清!

凤娘斜睨着脸色各自的几人,扯着易时的衣袖,目光转向他时脸上的表情又完全变为一副小女儿的娇态,委屈道:“我醒来就在这里了,结果有人污蔑小刃刃和我是奸、夫、淫、妇!”

易时苍白的脸上漾起虚弱的笑容,轻咳两声将凤娘的肩膀揽在怀里,没有半点迟疑的说:“我信你。” 黑亮似星的眼眸中似乎只能看到她一人,无声的诉说着全然的信任。

看着眼前的一幕,任刃觉得心脏好像被人揪住拿捏般的难受:我信你,居然只是简单的三个字。

他恍惚记得曾经有人陷害他意欲毒那人最宠爱的妃子,那时的自己跪倒在地,当着他的妃子和下人的面,只能匍匐着,伸出手堪堪抓着他金黄龙袍的下摆,轻声的乞求:“我没有,信我。”

他就算嫉妒的心都疼到无法呼吸,也只能忍着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讨他的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那么爱他,为了他不要爹,不要兄,不要家。身子给了他,爱情给了他,尊严给了他,一切都给了他,他只有他。所以他即便是能为他做一点点事情也是开心的,起码还能让他重视他。为他杀人放火、栽赃嫁祸,他不在意那人是不是真正的明君,也不在意那人阴狠龌龊的手段,只因他爱他。

其实他要求的并不多,他知道那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早就不敢奢求他的爱。他只想在被千夫所指的时刻,他爱的人也能如今日的易时这般不迟疑的说出:我信你。

然而,当时那人是怎么回答的?

当时的自己仰着头,只能看到那人居高临下,一脚踹开他卑微伸出的手臂,帝王的面容被日光氤氲成一片模糊,冰冷不屑的语气好像在回应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信你?那好,你把这毒喝了吧。”

轻描淡写的好像在处置一个残破的死物。

你把这毒喝了吧。

耳边回荡的只剩下他轻到几乎飘渺的声音。视线中已经映不出他离开的背影,只能感觉到无力的身体被人架住,口腔被蛮力掰开,而那瓶所谓从自己的住处搜出来的□□被灌进了喉咙。

当时想,就这样死了吧,死了也是好的。也许他死后,待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还能念起自己的好,还会在他的坟前落下悔恨的泪。

可是,有秦老头在,他哪是那么容易死的?被救了过来的自己只是多了骨质松脆的毛病,小磕小碰便容易骨折,身体愈发虚弱不堪。那人知道后,只是冷睨着自己难掩厌恶道:“装出一副身残体弱的样子给谁看,想惹人怜惜?”

这时想来,萧天弘从未信过他,直到他死。

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却连信任都吝啬给予。

微微仰起头,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几乎要从眼角流出,但手指轻触下,竟是一片干涸。

身子猛地被人向后一扯,任刃踉跄一步才回过神来,别过脸去掩住了纷乱的思绪。林泽生盯着他仍有悲怆余韵的神情有些不解,这样的少年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心思?

顿了顿,调整了一下心情才回头看到是林泽生拉了他一把,躲过了飞刀,任刃这才注意到屋内的形势发生了变化。

四当家已然胸口被飞刀所伤,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五当家和六当家正护在凤娘和易时身前,三当家捂着断掉的左臂也靠在林泽生身边,只有二当家一人与众人对峙着,但他的双腿膝盖都已经透进了飞刀,直没到刀柄。

明明是双腿疼的打颤,却不肯跪倒,二当家一直和善的面具早已摘下,正阴狠倔强的瞪着凤娘和易时,不肯认输的怒骂道:“老子为庄子勤勤恳恳这么多年,若说跟着你易时也倒罢了,如今跟这个娘们算怎么回事!别怪我不顾旧情,你要是走了,我难道还要认个风骚女人当老大?别开玩笑了!我是二当家,本来这庄子就该轮到我了!”

易时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疲倦的低叹道:“老二,你若直说要这个庄子,我们夫妻给你便是。若不是为了大家过的好些,在江湖中不被欺负了去,我们夫妻早就离开这里专心寻医了。你何苦设计这一出,又将老三的手臂砍伤……”未竟的话语中带着无限的遗憾之意。

“二哥,其实大哥早就想离开了,但顾念着兄弟之情一直忍着病痛、劳心劳力的为庄子打算着。前几日大哥还和我们几人商量说将位置留给你,和大嫂去医圣谷治病,因为你前几日才从北方回来,本打算过几日跟你商讨的……”三当家按着经过林泽生处理渐渐止血的断臂黯然道,看着二当家的眼神说不出是恨还是痛。

二当家明显被这隐藏的真相震惊了,面露悔意的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伏在地上隐隐哭泣起来。

知道事情到此也算告一段落了,林泽生拉着有些浑浑噩噩的任刃对易时等人告了辞,便带着任刃回到了自己房间,将少年安置在卧床,自己便到外间对付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