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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分之一》第二季:新房客和活死人_第六天晚上的故事——活死人法案_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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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进行的是尿液的检查。

我和冯伦自然问起了昨天所做的血液检查结果怎样,但副院长拒绝透露,他说要综合几项检查的结果之后,才能得出准确判断。

“今天晚上的实践性体验,我要带你们去A区见一个特别的活死人。”副院长说。

“特别在什么地方?”我问。

“去了再说吧。”

我们来到A区——根据副院长之前的介绍,居住在这里的是最早的一批元老级活死人。

“我带他们来看看‘盘古’。”副院长对A区门口值夜班的工作人员说。“他现在还好吧?”

那个四十多岁的工作人员显然是个没什么幽默感的人,他从门卫室里走出来,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吴院长,活死人不会有什么改变。”

“那真是太好了。”副院长扬了下眉毛,转身对我和冯伦说,“我们进去吧。”

我们四个人进入A区的内部,这里的整体结构和B区一模一样。副院长说:“我们要见的‘盘古’在三楼,不介意的话,我们从楼梯上去吧。”

“没问题。”我说,“你们是不是跟这里的每个活死人都取了个绰号?”

他笑了起来。“没有。我们只跟那些有代表性的活死人取。这样会让人印象深刻一些。”

我点了下头,心里却觉得可能是他们在这个地方工作太无聊了,所以才不放过任何取乐的机会。

到了3楼149号室的门前,同行的工作人员用遥控器将房间的灯打开。我和冯伦站在正对着门的地方,透过玻璃看去,没有看到里面有活死人的身影。

“这个房间里没有‘人’?”冯伦诧异地问。

“也许他们是在玩躲迷藏。”副院长眨了下眼睛。“让我们把他们找出来。”

他走到门的右侧,侧着身子朝里望。“嗯,我找到他们了。”

我和冯伦也朝那个方向走去——原来这间屋的两个男性活死人都在房间的左边角落里,他们面向墙壁,微微仰视,好像是在注视着上方的什么东西。

看了一会儿,冯伦说:“我看不出来这两个活死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呀。”

“没错,我说的特殊,不是指他本身,而是指某种意义上的特别。”

我扭头望着副院长,等待他做出解释。

“其实特殊的只是他们中的一个。”副院长指着其中一个矮小一点的活死人说,“墙角那个,看到了吗?他就是我说的‘盘古’——他是我们这里第一个,恐怕也是全国第一个主动变成活死人的人。”

“啊,”我低呼一声,“我想起来了,几年前我曾经在新闻报道中看到过关于他的报道。”

“那你现在对这则新闻的内容还有印象吗?”

“记不起来了。”

“你呢?”副院长问冯伦,他也摇头。

“他变成活死人的过程颇有些戏剧性。”副院长开始介绍。“五年前,这个男人大概二十五、六岁,从外地来北京找工作,没想到很快就陷入了人生的最低谷。当时,几乎所有不幸的事都一齐向他涌来——连续失业、被人欺骗、穷困潦倒、感情受挫……最后几乎到了三餐不继、流落街头的悲惨境地……”

“于是他就想到了主动变成活死人,以寻求解脱,对吗?”冯伦说。

“不是这样的,没这么简单。”副院长摇着头说,“当时全国还没有主动变成活死人的先例,恐怕他也没想到这一点。后来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这个男人得到了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的帮助,那个朋友让他住到自己那里去,提供他食宿,还帮他联系工作——这个男人的命运出现了转机。”

“他遇到了一个好心人。”我说。

“这个,说实话,我不敢保证那个帮他的人动机是否单纯。”

“为什么?”

副院长顿了片刻。“那个帮他的人是一个同性恋者。”

我微微张开了嘴。

“不过,重点并不在这里。不管他那位朋友的动机怎样,事实上都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极大的帮助。”

我有些困惑了。“既然这样,他已经摆脱了困境,为什么还会主动变成活死人呢?”

“因为他那个同性恋朋友恰好是一个感染上了solanum病毒的人。”

“噢,我的天哪……”我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暗示我猜到其中发生了些什么事。

“不、不……”副院长轻轻摆着手说,“我就知道你们会朝那方面想,每个人听到这里都是这种反应。”他显得有些无奈。“别把同性恋者想象得那么可怕——实际上,那个朋友没对他做出任何侵犯或越轨的事,他们只是像普通朋友那样生活在一起而已。另外,注意我之前强调的——如果他是由于和那个朋友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而感染上病毒的话,那就不是‘主动’变成活死人了。”

“那是怎么回事?”冯伦好奇地问。

“他们在一起住了几个月,开始很正常,但渐渐地,这个男人发现他朋友的身体状况开始不断恶化——一开始是突然出现的高烧、虚脱、腹部疼痛和头痛的症状。后来这些症状进一步发展为呕吐、腹泻、器官损坏以及内外出血。这个男人本来没朝丧尸病毒这个方面想,以为他的朋友只是得了某种普通疾病,曾强烈建议他到医院去检查和治疗。但是,他那个朋友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为了不被隔离起来,他拒绝去医院‘自投罗网’。

“结果是,丧尸病毒一旦发病,比想象中能拖延的时间要快得多。大概不到三天——这男人中午从外面买了饭食回来,就发现他的朋友已经死在床上了。他悲痛不已,正打算通知医院,却看到他朋友的尸体坐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副院长停了下来。冯伦显然被这男人的遭遇所吸引了,急切地问道:“后来呢?

他又是怎么变成活死人的?”

“后来发生的事,值得玩味。”他意味深长地说,“这男人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虑,发现朋友变成活死人后,他既没有报警,也没有通知医院或像我们这样的相关机构——而是做了一个大胆的、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他选择和这个活死人继续生活在一起。”

冯伦惊讶地张大了嘴。

“而且你难以想象,他居然和那个活死人一起生活了将近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这个男人通过和他这位‘活死人朋友’的近距离接触,发现他的朋友变成活死人后,过得安宁、平静、闲适——日子似乎比终日忙忙碌碌、为生计奔波的他还要舒服得多。他开始羡慕起来。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主动地变成了活死人——所有的一切,都是通过他的日记本得知的——这就是我所了解的整个过程。”

冯伦长长地吐了口气,为这个故事的结局感到唏嘘。他不自觉地朝房间内故事的主角望去。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他是怎么‘主动’变成活死人的?”

副院长摇着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想想看,他每天和一个活死人生活在一起,有无数种方式可以做到这一点——你几乎可以尽自己的一切想象来猜测他是怎么变成活死人的。”

冯伦低头沉思,好像真的思索起这个问题来。这个时候,副院长注意到我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他问道:“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来望着副院长,过了半晌才问道:“刚才你说,人在变成活死人之前,身体会有一些恶化的表现吗?”

“没错。”副院长盯着我。“你为什么会在意这个?难道……”

“我昨天晚上,隐隐感到有些腹痛……”我的声音在发抖。

副院长神情严肃地问道:“还有别的什么症状吗?比如头痛、发热什么的。”

“好像……没有。”

“你会莫名其妙地产生想呕吐的感觉吗?”

“我……不能确定。”实际上我现在就想呕吐,但我愿意相信这是恐惧所致。

副院长盯着我看了好一阵,然后说:“别担心,我觉得你只是受到心理因素的影响而已。”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变成活死人之前的先兆呢?”我担心地问。

“如果你真的被solanum病毒感染,并且已经发病的话,症状不会只是腹痛这么轻。我刚才说了——症状出现后,它能在三天之内夺去人的性命,并完成向活死人的转化。”

我心里略微放松了一些,随即问道:“丧尸病毒有多少天的潜伏期?”

“一般来说,三天到两个月不等。”

“潜伏期内会不会有什么表现?”

“也许会有一些轻微的症状——免疫能力下降的体现。不过很多人都没有,只有等到病发的时候才知道。”

我的脸色大概又发白了,冯伦看到我这副紧张的模样,说道:“洛晨,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你要是真的发病了,恐怕就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跟我们说话了。”

“他说得没错。”副院长笑着说,“solanum病毒的症状要严重得多。”

我勉强笑了一下,心里仍然悬着。

也许是为了岔开话题,副院长指着房里的另一个活死人说:“不知道你们猜到没有,这个和‘盘古’同住一室的活死人,就是他的那个朋友——我猜他们俩谁都想不到,他们竟然会成为永远的室友。”

我和冯伦显然是没想到这一点,都瞪大了眼睛。

“真难想象,这个男人当初和一个活死人在一起生活了三个月,会是什么样的滋味。”冯伦望着房间内的“盘古”,若有所思。

副院长盯着那两个活死人看了一阵,突然转向我们问道:“你们想试一下这种感觉吗?”

我和冯伦同时一愣。我不确定我所理解的是不是他说的意思。“试什么?”

副院长的大拇指朝门内一指。“到里面去和活死人近距离接触一次。”

我震惊得张口结舌,冯伦却显得很兴奋:“真的吗?我想试试!”

副院长望着我:“你呢?”

我摇着头说:“算了吧。”

“怎么,你担心他们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吗?”副院长笑道,“相信我,不会的,如果有危险的话我就不会让你们进去了。”

我不愿承认自己胆小。“我只是觉得,他们一直到待在室内,如果现在把门打开,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副院长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每次来都是晚上,所以看到的都是活死人们待在房间里,就以为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吗?”

他指着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工作人员说:“你们可以问问他,我们这里的活死人是怎么生活的。每天的上午和下午,工作人员都会让各个楼层的活死人们在不同的时间段里出来活动。”

那个老实的工作人员配合地点着头。副院长又指着楼下的那片花园说:“下面这块空地就是活死人们活动的地方,我们的工作人员每天都要和几百个活死人接触——他们恐怕比绵羊还要温顺,否则的话谁敢来做这个工作?怎么样,你现在还担心会被活死人袭击吗?”

他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为了不被冯伦笑话,我点头道:“好吧,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冯伦在我的后背上拍了一下:“洛晨,好样的!”

副院长对工作人员说:“把这个房间的门打开吧。”他点了下头,从裤包里拿出一张磁卡,在149室门口的一个凹槽处划了一下,门开了。

尽管之前被告知了安全性,我的心还是一下就揪紧了。

“别怕,我和你们一起进去。”副院长带着我们走进活死人的房间。

我注意到这么久过去了,那两个活死人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贴着墙壁朝上方仰视——这多少让人有些费解,不过倒是缓解

了我的紧张感。我可不希望一走进来,就成为他们关注的目标。

但副院长的想法和我相反,他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说道:“嘿,你们俩在干嘛呢?有客人来了。”

其中一个活死人缓缓转过身来。我看到了他的脸——除了具备所有活死人的共性之外,我能看出,这个人以前是个斯文的帅哥。他的发型还保持着正常人时的样子(活死人不会长头发),几缕刘海耷在他狭窄的额头上,看上去和一般追求时尚的年轻人没什么不同——只是那双灰白色的眼睛和像吸血鬼一样苍白的脸在提醒我们,他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

“这就是‘盘古’的那个朋友。”副院长小声对我们说,在他介绍的时候,那个活死人缓慢地挪动着脚步,朝我们走过来了。

我们三个人伫立在屋子的中间,我站在副院长和冯伦的身后,希望那活死人走到副院长面前就行了,最好不要靠近我。但事与愿违,他偏偏绕过他们两人,朝我靠拢过来。

我下意识地朝旁边挪去,但那活死人居然也跟了过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我甚至想告诉他,真正喜欢他这类生物的,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我,但我怀疑我能否与他交流。

终于,他把我逼到了墙角,我感觉自己无路可逃了。这时,我看到那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也许是要阻止这个同性恋活死人对我的过度关注。我祈求他赶紧来救我,但我却看到副院长示意他别过来,同时对我说:“没关系的,洛晨,站着别动。他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我希望他真的这么有把握——但是,天哪,那活死人张着嘴,朝我的脸靠近过来!我只有把脸侧向一边,嘴里发出惊恐的低吟:“啊……”

“洛晨,别动。”副院长说。我斜着瞟过去,发现他的神色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上帝啊,不会是状况失控了吧?我的心脏都快要冲破胸腔了。眼看那活死人的鼻子快要贴在我脸上,我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十几秒钟过去了,活死人并没有咬我或做出侵犯我的行为。我睁开眼睛,看到他伸着鼻子在我身体周围游走,好像是在嗅着我身体的气味。我忍耐着,一动不动,屏住呼吸。一分多种后,他终于离开了,又走到冯伦和副院长身边,对他们进行同样的“问候”。然后,他回到刚才呆着的墙角,继续仰望上方。

我看到冯伦和我一样舒了口气,他问副院长:“这家伙为什么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闻来闻去?”

“一种动物性的本能。”副院长说,“当有人(或活死人)出现在他的‘领地’时,他会用嗅觉来识别个体。”

“活死人有嗅觉吗?”冯伦问。

“当然有,而且比较起听觉和视觉,活死人的嗅觉是最为敏锐的。所以,当若干个活死人在活动区碰面的时候,比起观察彼此的脸,不如闻来得直接。你要是白天来,会看到一大群活死人在楼下的花园里互相闻来闻去。”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们走进来后,会出现这张状况?”我走过来问。

“是的。”副院长微笑着说。

“但我观察到你刚才流露出了紧张的神色。”我尖锐地指出。

他像成功戏弄了我们一样大笑起来:“哈哈……请原谅,我实在是忍不住想看看你们被吓呆的样子。”

“这一点都不好玩。”我有些生气地说,刚才我真是被吓坏了。

“好了,我再次表示歉意。我只是希望为这次实践性体验增加点儿刺激性。”他拍着我的肩膀说。

看得出来,冯伦和我的态度截然相反,他确实觉得很刺激好玩,颇有兴趣地指着“盘古”说:“那他为什么不过来嗅我们呢?”

“是啊,我也觉得有点儿奇怪。”副院长盯着“盘古”说。“他们一直盯着那上面看什么?”

说着,他走了过去,顺着两个活死人的目光望去,好一阵之后,有了发现:“原来是这样。”

我和冯伦也靠拢过去,仔细一看,才发现墙角有一只壁虎,两个活死人就是在盯着它看。

“一只壁虎有什么好看的?”冯伦不解地问。

“对于活死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乐趣吧。”副院长耸了下肩膀。

这时,那只壁虎顺着墙角爬了下来。突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盘古”迅疾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那只壁虎!

我们几个人都没料到活死人会有此举动,全都一怔——而更令我们惊愕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盘古”将那只壁虎捏在手里看了一阵后,竟将他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我们四个人——包括副院长和那个工作人员,全都惊呆了,显然他们以前也没看到过这样的情景。我看着“盘古”滋滋有味地嚼着那只活壁虎,感到一阵反胃,想呕吐的感觉又来了。

“噢,他……”冯伦皱起眉毛。“真是太恶心了。”

副院长问工作人员:“你以前看到过这样的事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那老实人说。

我问道:“副院长,活死人不需要吃东西的,是吗?”

“对,他们从不进食。”

我指着“盘古”。“那这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只能理解为他在进行一种新的尝试?”他回答道,不那么肯定。

我蹙起眉头,不安地说:“该不会……这也是活死人的一种进化或变异吧?”

“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副院长有些尴尬地说,“也许我应该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作为研究中心的下一个课题。”

随后,他看了一下表,说道:“好了,小伙子们,今天的实践性体验就到这里吧。”

我和冯伦离开了活死人研究中心。

现在想起来,我后悔极了。

当时这起小小的“壁虎事件”,如果我能引起足够的重视或思考的话,也许会想到的——这是一个极坏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