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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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飞行了接近三个小时,于下午五点抵达T市。出了机场,我们决定立刻前往渔歌的住所。

“先打他的手机联系一下吧。”陈思达说。

“出来之前我就跟他打过一次电话,但是他的手机好像欠费停机了。”

“再打一次试试。”

我从皮包里摸出手机,照罗敏给我的那个号码打过去,但系统仍然提醒我该手机已欠费停机。我冲陈思达摇了摇头。

“罗敏提供的这个号码是渔歌的吗?她不会搞错了吧?”陈思达皱着眉头说。

“不知道。”我说,“现在只能祈求她提供的住址是对的。”

陈思达耸了下肩膀。“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我们在机场附近的一家餐馆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招了辆的士。我把皮包里那张记录地址的纸条拿出来,念给司机听。

这趟车坐了五十多分钟,到达目的地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下车后,我们发现置身在城市边缘的贫民区——低矮破旧的老式楼房,脏乱、随处堆放垃圾的狭窄街道,昏黄幽暗的路灯——这里很明显是社会底层的聚居所。

陈思达皱着眉头说:“千秋,你确定是这里吗?”

“反正我是没有搞错。”我对照着纸条上写的地址说。“罗敏有没有搞错,我就不知道了。”

“他在哪栋楼?”

“我看看……7号四栋二单元,就是这里。”我指着面前一幢黑黢黢的楼房说。

陈思达吐了口气,好像已经做好了失望的准备。“来都来了,只能上去看看了。”

我们沿着黑暗的楼梯走上三楼,我说:“就是这里了,01。”

陈思达敲了敲门。

许久,屋内才传出一声有气无力的询问:“谁?”

我们俩对视一眼,有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陈思达问道:“请问是作家渔歌的家吗?”

几秒钟后,门打开了,我们看到一张三十岁左右,却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脸。这个男人穿着发皱的衬衣和松垮垮的裤子,一脸的倦容,打量我们的双眼空洞无神,好像什么都没看见,整个人显得无比憔悴、颓废。他的这种状态让我想起了之前的自己。我一瞬间判断出,这一定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你是写《诡脸》这部小说的渔歌吗?”我问道。

“是我。你们是……”

我望了一眼陈思达,然后实话相告:“我是写《反光》的千秋。”

渔歌骤然瞪大了眼睛,他盯着我看了一阵,惊讶地说:“啊……真的是你,我想起来了,我以前在杂志上看过你的照片呢。”

我的手在胸前绕着圈。“我们……能进去谈吗?”

渔歌看了一眼陈思达。陈思达立刻说道:“我是千秋的朋友,跟她一起来拜访你的。”

渔歌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们几秒,好像猜到了我们的来意。“好的,请进吧。”

这个家——如果这能算是一个家的话——实在是太简陋、太寒酸了。只有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屋子,然后就是厨房和厕所。单人床、破沙发、书桌和椅子以及其他一些杂物一齐拥挤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房间里连电视和电脑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一件稍微像样点儿的家具。但是屋内有很多书——桌子上、床上,甚至地上都堆满了书,还有很多手写的稿子。这个房子主人的喜好和职业,可谓是一目了然。我看到那本《诡脸》就放在他的床头上。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会为自己这穷困潦倒的境况感到自卑和羞愧,但渔歌却好像没有这种意识。他满不在乎地对我们说:“屋子小,你们随便坐吧。”

陈思达坐到了破沙发上,我把书桌前的椅子拖到他旁边,渔歌则坐在床上。

我们静默了一会儿。渔歌似乎在等着我们说话——是我们来找他的。我心中有很多疑问,但坐在他面前,竟一时不知该怎样开口。

最后还是渔歌先开了口:“千秋大作家,你到我这里来,是因为‘抄袭风波’的事吧?”

既然他直接说到了主题上,我也没必要绕圈子了。“是的。”

“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他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你想问我有没有抄袭你的作品?”

“不,我知道你没有抄我的。”我直言相告。

他那无精打采的眼睛稍微睁开了一些。“哦?你怎么能肯定?”

“你没有机会抄到我的作品。”我望着他,“就像我也没有机会抄到你的一样。”

我和他对视了十秒钟以上。

“没错,确实是这样。”他承认道。

“但我们的作品还是雷同了。”

“是的。”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希望和你一起寻找答案。”

“寻找答案……”他仰面苦笑,“恐怕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你为什么这样说?”我纳闷地问。

渔歌双手一摊。“正如你们看到的那样,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穷作家。我一贫如洗,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有问题。我的手机已经欠费停机了;房租拖欠了三个月,房东天天催着我滚蛋;我今天吃的唯一一顿饭就是中午的一碗面,而明天吃什么,我还得动动脑筋才行。千秋大作家,我们这种人过的日子是你难以想象的。就像‘抄袭风波’对我的打击一样,你根本无法理解这是多么巨大和致命的打击。”

“不,我理解。”我说,“这件事对我同样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我相信。”他说,“但不同的是,你是早就成名的大作家,拥有固定的读者群。就算这件事对你形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但一段时间后,你还可以用下一本新书来挽回一切。但我就不同了——作为一个首次出书的新人,就发生了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出版社还会愿意跟我合作。所以我说,这次的事件对我来说是致命的。不管我能不能找到那个‘答案’,我都没有机会再来一次了。”

“你何必如此悲观呢?”我劝慰道,“只要我们能证实自己没有抄袭,就能扭转现在的不利局面。”

“没错,但我恐怕没有时间和金钱来支撑我坚持到那一天了。”他绝望地说,“你们这些衣食无忧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我的生活境况有多么艰苦。”

我和陈思达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