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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三十一回 山阴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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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 发生了一件怪事。

谢流水听见有风声,从地里传来。

他刀口上过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么多年, 睡觉时极其警惕, 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到。那动静很轻, 很轻, 但确实有气息的流动, 甚至隐隐有一些……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晃动的声音。

谢流水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推了推枕边人:“楚侠客, 楚行云, 小行云!”

楚行云醒过来, 睡眼惺忪:“……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

谢流水看了他一会, 最后伸出手摸摸小云脑袋, 回:“没事, 你睡吧。”

楚行云闭上眼似是睡去了,谢流水却一夜无眠。他仔细看过这一片屋子的构造, 几乎可以确定, 那木桶下的地窖和藏自己尸身的储藏室之间, 还有一个地下空穴。

除此之外,还有那一面镜子, 很奇怪。

这面镜子就像投湖的石, 叫他心中起疑,一个男人打猎的据点,为什么连铜镜都有?

刚逃进这里时, 他被抓进楚行云身体里承担重伤之痛,梦里又被小行云的事灌得满满当当,无暇去想,但这几日状态好些了,便开始注意这处房屋的一切。

这面镜子是他出于捉弄的心理撒泼耍赖找竹青要来的,本意是想看看身上的蛊有没有顾家蛊特有的黑点,同时想对镜照一照这具美丽的肉体,一饱眼福。但这面镜子很光亮,很新,并且竹青找镜子时,他在用楚行云的身体装疯卖傻,也就是说竹青无法询问楚行云这个屋主镜子到底在哪,竹青是自己找到了镜子,再进一步说,镜子是摆在显眼的位置,而不是藏在某处。

竹青送药时,谢流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过,闲聊中探明了情况,竹青是第一次来这里,而镜子当时就摆在桌上,也没有盖布什么的,因为要的急,他就这么拿过来了。

他并没有擦镜子。

而楚行云说,他已经三个月没来这了。

三个月,一面摆在桌上的镜子,没有落灰,干干净净。

谢流水闭上眼,铜镜、竹青、楚行云、这三个中,一定有一个出问题了。

又或者,这屋子,还住着另一个人……

第二天,窗外仍是阴雨霏霏,飘浮在空中的雨汽和着药香,凝成绿芭蕉上的白露。

竹青端着一碗药进来时,谢流水正摆弄着桌上剩余的药材,随口问:“这些药实际值多少钱?”

“嗬,别提了,神医那都是漫天要价,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夏枯草、金银花这等便宜货,实在要说,也就这个生鲛皮还贵点。”竹青将那块鲛皮拿起来,“哎,你说那些春闺寂寞妇用什么鲛皮春避孕,这怎么厚一块,咋用啊?还不如叫奸夫套个羊肠套。”

谢流水笑一笑,用指甲挑起鲛皮表面一丝薄薄的黑膜,道:“这才叫鲛皮春,一大块生鲛皮就这么一丁点。”

“不,这也太薄了吧,两下半就破了。”

“你扯扯看?”

竹青抓拉硬扯,可那一丁点膜就是扯不断,他奇道:“这么好的玩意儿拿去做绳索什么的不好吗?干嘛拿去做那玩意儿……”

“鲛皮制的东西会被夏枯草汁融掉,不稳定,所以只好拿去做一些……无关性命的玩意儿。”

“噢——”竹青拖长了音,斜眼看着他,笑,“楚侠客,你懂得好多哦——”

谢流水咬了咬舌,他方才应该装纯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此时楚云魂从外边飘进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不小心破坏了楚侠客清冷高洁的形象。”谢流水端着药,一口闷。楚行云没有理他,似乎不想跟他共处一室,于是又飘出去。

等竹青也端着药碗出去了,谢流水拿起桌上的生鲛皮,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跟这东西打了十几年交道,老朋友了。

鲛皮的最大用途并不是做鲛皮春,而是做人`皮面`具。

十块生鲛皮上的黑膜够做一片鲛皮春,而百片鲛皮春,才能炼出一种叫鲛银的水合物,像粘液一样,快塑型,高贴合,能长久地附在人皮肤上,易容遮疤,而且怎么拉扯也拽不掉,最后办完事了,用夏枯草汁洗把脸,鲛银随水冲走,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谢流水摸了摸鲛皮,将它放回原位,等灵魂同体结束,他就又要和这位老朋友一块儿走江湖了。

一日三餐三药都由竹青料理,这么养了几日,楚行云的身体大好了,虽然舞剑武斗还不太行,但行走跑跳已无大碍,谢流水每天清晨傍晚就抓着小云魂去散步,美名其曰为了更好的恢复。

这里的山不知何故,分外萧条,几乎看不到猎户和采药人,散步散到第三天,谢流水决定不再往山里走,拉着楚行云往山外走。

从岔道口拐出来时,终于见着了人影,只见三位猎户走着,往西边去,其中一个小的问:“大哥,咱们为什么从来不去东边打猎啊?”

“东边有山鬼,去不得。”

那小的一听神神鬼鬼的,顿时来了兴趣:“什么鬼呀?”

“山鬼每月出没一次,吃尽山中走物,有时填不饱肚子,就来吃人!东山那边坟都被人挖了,尸体都没了。”

“不……不会是盗墓贼吧?”

“什么盗墓贼!你见过哪个贼把坟挖开,晾了一棺材金银珠宝,光盗尸的?”

那小的耸耸肩,三人一块朝西去了。

谢流水转头问楚行云:“真有山鬼啊?”

楚行云也耸耸肩:“谁知道,哪座山都有点传闻吧。”

又过了几日,谢流水觉得楚行云身体真的痊愈了,也就不用竹青再照料了,这人走后,谢流水顿觉神清气爽,某一日起来,他搂着云,对天上的阴霾一挥手,仿佛将它们都抹去,开心道:

“你看,整个据点甚至整个山头,都只有你和我了。”

楚行云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看着山林万木,沉默。

“呜,行云哥哥干嘛这么冷淡啊,跟我待在一块儿这么不爽?”

楚行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时辰到了,你该吃药了。”

谢流水翻了个白眼,起身煎药。然而等他真到药房时,发现药竟然煎好了!

“楚……?”

楚行云默不作声地露出手中那块残玉。

谢流水大为感动,换个了小女腔:“呜!行云哥哥明明什么都碰不到,还捏着残玉为我熬药,太感动了……”

楚行云没说话,他看着谢流水将药喝得干干净净,轻轻说了一句话: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但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坏。”

“噢?你想对我使坏吗?”谢流水凑上去,贴着楚行云的耳,“还是说……楚侠客对我有了什么肮脏的心思?”

楚行云无语,白了他一眼,飘走。

“哎哎哎别跑别跑,一起去散步吧!”谢流水拽住牵魂丝,拽得小云不能动,只好胁从,跟着去散步。

天阴阴的,还有些闷,谢流水散步时出了一身汗,回去便要洗澡。楚行云很受不了,这人一洗澡就要揽镜自怜,美名其曰欣赏身材,看别人用着自己的身体对着镜子搔首弄姿,楚行云简直想自戳双目,可又拿谢流水没办法,只好眼不见为净,自己飘走,谢流水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去吧。

谢流水去了一趟药房,接着照例走进那道长回廊,四处弥漫着浓烈的香气。他走到长廊尽头,拎起大木桶,去接水,临走前,又看了看石墙上那根引水的竹管。

楚行云说这竹管水流很小,已经废弃了,洗澡只能去接水洗。

谢流水摸了摸竹管,这根管子不是笔直的,而是微微倾斜,向下,向下……

通往地下的。

谢流水打完水回来,热水冒着白气,他环视着这里,洗澡的地儿也没个窗子,甚至连通气的小口都没开,谢流水叹了一气,他再一次闻着这里浓烈呛人的香气,心头突然跳出了一个念头:

这里真的是洗澡的地方吗?

他拿着铜镜,脱去衣物,镜子中出现楚行云的身体,他一寸寸地往下照,最后在右脚踝处停留了很久。

散步时,全身都会出汗,除了这里。

谢流水从衣物中掏出他拿来的夏枯草,进桶,洗澡。

在热水的浸泡下,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但这份舒适似乎只属于楚行云的身体,谢流水的灵魂,每一魄都是紧张。他抓着夏枯草,在热水中将它们碾磨成汁,然后涂抹到楚行云的右脚踝上。

几番搓揉之下,一些水状粘合物从皮肤上掉下,融进水中,不见了踪影。

脚踝处,显出了一圈红痕。

像是被……铁链狠狠锁过的伤痕。

谢流水仔细看了看,不是旧伤,是新的。

新到,几乎就是近一个月。

屋外忽然炸了个响雷,谢流水回了一下头,突然发现楚行云竟站在自己身后,问:

“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记忆指路标→鲛皮春在第九回 鬼肚玉4中露过脸=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