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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此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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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2011年腊月十七,阳历2012年1月16日。

和昨日的天气大致相当,北风依旧呼啸,天气阴沉却并未下雪,统计部门陆续公布了2011年宏观经济运行数据,2011年GDP整体增速放缓,同比仅增长9.2%,城镇人口首度超过农村人口,但这些新闻广大人民群众在日常生活中已然有所感受,以我国幅员之辽阔、人口之繁多,并未引起太多的关注,整体而言,2012年的1月16日实为平平澹澹的一天。

一大早,小张同学洗漱完,走到床边,趴在床头看着仍在熟睡的徐容,作势大呼,声音却极低地道:“徐老师,起床啦。”

她似乎不像喊人起床,好似自言自语。

“徐老师,起床啦。”

徐容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今天小张同学起的有点早,他想再睡一会儿。

“希望你以后也能这么温柔的喊我起床。”

小张同学看着徐容捂着眼睛的下半边脸上露出的笑意,眨了眨眼睛,道:“当然啦,不然你觉得我会跟我妈喊我一样吗?”

“你们那是吵架。”徐容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也许以前你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像你这么温柔。”

“那你还要睡吗?”

“不睡啦。”徐容说着,从床上爬了起来,“都耽误了一天了,不能再歇了。”

小张同学没劝他,昨天晚上,平时入睡极快的徐老师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小时没睡着。

临到半夜,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今天没晨练。”

她听人说有些习惯了每天跑步的人,一天不跑会浑身难受,徐老师大概也是类似的情况吧,自上大学开始,一晃七年过去了,除了特殊情况,他几乎从来落下过。

她的习惯正好相反,她不喜欢晨练,一来影响睡觉,二是实在起不来床,三是真的特别困,她更喜欢晚上练习,徐老师说那不好,她也知道,可是早上不练,晚上再不练,那不就没有练习的时候了吗?

练了个半个小时,等二人到了餐厅,爷爷、二爷爷,徐行一家三口以及张叔叔和王阿姨都已经在等着。

“徐容,今儿天冷,出门的时候多穿点。”王阿姨见徐容仅仅穿了一件卫衣,关切地提醒道,“以后能不喝酒就别喝了,不是妈说你,你要是酒量跟你爸这样,喝多少我都不管你。”

昨天晚上徐容陪濮存晰喝了点,他觉得自己刚刚好,属于微醺的状态,可是在王阿姨的眼里,他那点酒量喝酒这个行为本身就是犯罪。

对此,徐容只能听着,他听小张说,平时她爸妈俩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一顿饭一瓶六七十度的酒眼瞅着就没了,完了啥事儿也不耽误,该串门串门,该打牌打牌。

对了,叫暖暖身子。

“还有,我看你昨天出门又开那辆马自达,不是说马自达不好,我听你爸说安全性不比奥迪,咱们的钱既不是偷的,又不是抢的......”

“妈,你都不关心关心我嘛?”小张同学眼瞅着自打徐容坐下,妈妈又是给徐容拿快子,又是夹菜,还不忘关心叮嘱,眼睛慢慢瞪大了,俩手摊在半空,“你关心徐老师之前,能不能先给我,拿双快子?”

王阿姨愕然地看着两手空空的小张同学,又瞅了瞅已经将快子放进她手里的徐容,脸皮一拉:“你多走两步能累死啊?”

“累不死,可是难受。”

“哈哈哈。”

一大家子人都笑了,小张爸爸也哈哈笑着,道:“自从小徐改了口,你妈现在眼里全是小徐啦,哈哈。”

王阿姨也笑了,道:“不是我眼里都是小徐,咱们家数小徐最辛苦,我这个当妈要是不心疼他,谁心疼他?”

徐容接过王阿姨又递过来的快子,道:“其实开什么车都是开,主要是什么吧,院里大家开的都是一般的车,钱的来路是没问题,可是挡不住人心里不舒服,我要是天天开着那辆A8过去,领导多没面子?”

“不是有那句话嘛,既怕兄弟过的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哈哈哈。”

吃过早饭,等小张同学换了衣服风风火火地下了楼,看着一楼大厅当中全家投来的视线,小张同学瞬间刹住了脚步,脸色也稍微的有点不大自然,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呀?”

徐容笑着接过她手里的包,道:“好啦,就出趟门,一会儿就回来啦。”

“路上慢点哈。”

“知道啦知道啦。”

上了车,小张同学没立刻系安全带,而是扭过身子,伸出一根手指,道:“徐老师,今天是我生日哈,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徐容见她半歪着,没接她的话茬,“坐好,系上安全带。”

“可以不可以吗?”

“你先说来我听听。”

“你看吧,你是87年1月1号出生,我...”

小张同学一张嘴,徐容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道:“小张同学,我郑重警告你,你的想法十分危险。”

见徐容还要反驳,小张同学立刻打断了他:“哪怕按你说的,你实际上是86年11月份左右出生的,那也比我小11个月呢。”

“你就说是不是吧?”

对于小张同学这个多年未曾得偿的夙愿,徐容绝对不会满足她,道:“别的都我可以答应你,就这个不行。”

小张同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丝毫妥协的打算,“哼”的一声抱着胳膊生起了闷气。

过了几秒钟,出了小区,徐容见她仍闷闷不乐的,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我执着的那么喊你呢?”

“本来就该那么喊!”

“本来我就喊你小张同学的,你忘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小张同学反驳道:“那时候不一样,那时候你是老师,我是学生。”

“怎么不一样,昨天我还教了你一个新姿势呢!”

“哎呀,徐老师,你真的好讨厌呀!”小张同学见硬的不行,立刻转变了态度,稍微凑近了点,以商量的口吻问道,“你就喊我一声‘姐姐’好不好?”

“不好。”

“就一下,一下下好不好?”

“嗯,我考虑考虑吧先。”

“那你什么时候能考虑好?”

“等我考虑好了跟你说。”

这条套路,小张同学已经走了无数遍,自然知道根本没影儿的事儿,因此立刻恨恨地瞪着他,过了几秒钟,她气鼓鼓地窝进了座椅当中,道:“那你以后休想再让我叫你爸爸!”

徐容沉默了一会儿,极为突兀地道:“姐姐。”

小张同学懵了将近半分钟才缓过劲儿来,她缓缓转过脑袋,不可思议地盯着徐容,她完全没想到,多年未曾达成的夙愿,竟然就这么,实现了?

“先说好啊,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不是,我都还没准备好呢?”小张同学沮丧地望着他,她刚才确实听到了,可是又没完全想清,如果要是知道他会喊,一定要好好准备准备的。

“你说好就一次的,不许耍赖。”

“啊,好难过啊,我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都没尝出来什么味儿就没啦。”

徐容哈哈笑着,见在拼命地摇着头,道:“你别乱晃啊,待会儿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噢噢,对。”小张同学忙端正了坐姿,可是过了几秒钟再次哀嚎道,“好烦呀,我都没准备好呢你就喊了,啊,好烦呀。”

徐容确实发现了点不同,开马自达的时候,老有人加塞,可是换上小张这辆阿斯顿马丁,只要自己不让,对方竟然不会强行加塞?!

到了民政局,小张同学坐在车里,看着还没开门的民政局大门,担忧地问道:“徐老师,他们不会放年假了吧?”

今天是小张同学的生日,也是特地挑选的领证的日子。

“没有,今天他们正常上班。”徐容笑着,今天小张同学太积极了,天没亮就爬了起来,和平时简直换了个人。

小张同学仍不放心,问道:“要不我打电话问问吧?”

徐容伸出手表在她跟前晃了晃,道:“还有十二分钟,再等等看。”

之前为了确保能够顺利领证,他和刁光谭前辈的外孙子打过招呼。

刁光谭的女儿刁小云,本来也是搞艺术的,从师于程砚秋的弟子赵荣琛,只不过后来中途而废,到了第三代,基本上彻底远离了艺术,唯一的一个儿子据说如今在市民政部门工作。

徐容在修传之前,其实没想过太多,就是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但是真正开始修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儿。

到了八点半,看着民政局的大门缓缓拉开,俩人忙拿着材料下了车。

与此同时,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远远地迎了过来,走近了后伸出手道:“徐主任是吧,我们领导一大早就打电话说你今天要过来,外边冷,赶紧去里头暖和暖和。”

徐容愣了一刹那,他其实记不清谁是谁,本来以为出来的这个中年是刁老前辈的孙子,现在看情况似乎不是。

不过回头打电话感谢一番就是了。

婚检报告、结婚照、户口本、身份证甚至喜糖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进了民政局,立刻就有工作人员递来两张表,两人填完按了手印,听着“卡”、“卡”两声响动,以及周围的“恭喜”声,都有点懵逼。

这就完了?

算上发喜糖的时间,前后过程不到十分钟,俩人又走出了民政局的大门。

回到车上,小张同学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结婚证,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扭过头道:“徐老师,咱们不会是办了个假证吧?”

“现在领个证这么简单吗,感觉比在院里领盒打印纸还要简单?”

徐容看着她疑惑的模样,笑容更浓重了点,道:“你是不是又在网上查领证攻略啦?”

“没有,就是,就是感觉没有结婚的仪式感。”

“仪式感?”

徐容顿了顿,俯身轻轻地揽过她的脑袋,在她额头上亲了下,道:“小...张晓斐同学,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合法妻子啦。”

小张同学的表情很奇怪,一会儿抬头看看他,一会儿低头瞧瞧手里的结婚证,不住的傻笑着,偶尔的还发出“咯咯”的声音。

“等等,我要发微博,来,徐老师你凑近一点,咱们拍张照。”

“把手拿过来,哎呀不是,比心比心。”

“哈哈哈,你好笨呀徐老师哈哈哈鹅鹅鹅....”

折腾了将近十分钟,小张同学才发完了微博,主要是拍照用了绝大多数时间,文桉似乎是她提前编好的。

心满意足地发了,她抱着结婚证,坐在座椅当中,咧着嘴傻笑起来。

“老公?”

“老公?”

没立刻听到徐容的反应,小张同学立刻停止了傻笑,扭过头,皱着眉头望着他。

徐容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和她对视了几秒钟,俩人乍然同时笑了。

“徐老师你是不是没意识到我在喊你?”

徐容同样笑着,道:“哈哈,确实,有点不习惯。”

“哈哈哈。”

“老公?”

“嗯,怎么啦?”

“我们接下来去干嘛呀?”

“逛金店去!”

“噢吼?!”

小张同学的眼睛亮了,因为徐老师一旦这么说,就意味着今天她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

徐容想起了来前的叮嘱,道:“你先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就说咱们这边的事儿已经办完啦。”

“噢噢,忘啦都。”

小张同学把结婚证合上了,从右手交到左手,正要打电话,才意识到不对,她缓缓转过脑袋,道:“徐老师,你是不是,还没有求婚?”

“之前订婚的时候不算吗?”

“算,算吗?”

瞧着小张同学疑惑的眼神,徐容当即以笃定的语气胡扯道:“当然算,你没有经验所以不了解,其实正常情况下,求婚才是订婚仪式的最核心的流程,而只有在订婚以上求婚,才是最具有仪式感和象征意义的求婚。”

小张同学疑惑地道:“你有经验?”

“当然,我戏里结了那么多次婚,古代的、现代的、国内的、国外的,经验可比你丰富的多。”

小张同学狐疑地瞧着他:“可是,可是我感觉你在骗我。”

她第一时间做出的判断被徐容这一解释,也有些不确定了,可很快,她又坚定了自己的第一直觉,因为以前她听徐老师说过一句话:直觉往往是人在突遇敏感事物时,灵感在瞬间的爆发。

她走过许多蜿蜒曲折的套路,可是,也成长了。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感觉吗?”徐容见她面露疑色,稍感意外,但并未觉得棘手,笑着问道。

小张同学如同看到了杯子里弓箭的倒影一般:“你是不是想说我读书少?”

“不不不,这和读书多少没有关系,直觉的本质,是一种内心图式,一种基于行为习惯和思维逻辑的思考和行动倾向,它代表的是情感和理性思维复杂的共生关系以及...”

徐容眼瞅着小张同学面色渐渐变得不善,轻咳了两声:“那我换一个容易理解的说法,给你说一段民国结婚证上的誓词证明我没骗你。”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此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