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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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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周瑜先是一怔,却没有立刻询问周尚此言何意,反而陷入了思忖之中,脸上更露出了与其年纪全不相符的沉静。

而周尚看到自家侄儿此时目光变得如江海一般深邃,也是反应过来,周瑜这是正在回忆当日的情形,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周尚明白,这并非代表周瑜对他这个叔父有何怀疑,而是突然听到这样神秘莫测的事情,又同时牵扯到周尚和孙策两个至亲之交,干系重大之下,周瑜这等有主见,有明慧的人物,却是必然会先去进行一番长考的。

一时间书房内静至落针可闻。

好一会儿,周瑜方才再度开口,他望着周尚,沉声道:“瑜当日太过欣喜,却是一时疏忽了,如今思来,叔父的言行举止的确有些与往日不同的异样。”

“叔父,以瑜看来,伯符如今却是成熟稳重许多,相比当年那个还略显稚嫩冲动的少年,已算有天壤之别,风采更甚往昔,怎地叔父话话,却是认为伯符有何不妥?”

“岂止是不妥...”

周尚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叹道:“当年吾术法虽是未成,却也自问看人眼力并不算差,彼时孙策,未及弱冠,已可窥见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观其皮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是官爵禄升的富贵之相,骨相又是发际丰隆,双角耸起,证明其人性格英豪,甚有器量,且孙策年纪虽轻,言行举止大有威势,却能教人慑服和甘于为他卖命,此等潜龙,叔父自然乐见瑜儿你与之结交为友,甚至关系越是亲近,便越于我周氏有所助益。”

“谁知那日我以“望气术”一番探查,瑜儿,你可知道吾在孙策身上看到了什么?”

周瑜心中一凛,道:“叔父看到了什么?”

周尚道:“孙策周身赤气缠绕,隐隐聚成虎相!”

赤气?虎相?

周瑜双目闪动锐利的精芒,思索着道:“瑜曾听闻,五行之中主杀伐的西金位的代表便是白虎,伯符本就是军中大将,有此气象,亦算正常,且虎为山君,乃百兽之王也,叔父,瑜虽不通黄老之术,可按常理论,伯符有白虎相怎么也不算是坏事吧?怎地叔父会...”

话音未落,便被周尚直接出言截断:“有赤虎相自然是吉非凶,可若是一条病虎呢?”

周瑜闻言心神俱震,往周尚望去,却见他继续说道:“第一眼见赤虎时吾虽略有失落,却还是喜大于忧,结果却发现那头白虎似乎精神萎靡,气态恹恹,登时大惊,立刻仔细查看。”

“一番细看之下,却发现赤虎的额头位置竟有凹陷之状,且在吾的凝视中,更发现形成虎头的赤气其实已经呈现出紊乱不稳之像,不仅赤气不断外泄,四周散乱,甚至...”

说到这里,周尚望着周瑜一字一顿地道:“这条赤虎的周遭更有灰黑之气凭空生出,向着赤虎在缓缓渗透!”

什么?!

哪怕周瑜不通半点道术,听到灰黑之气时也不由大惊失色,下意识便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立刻便问道:“叔父,这灰黑之气代表了什么?”

“瑜儿你不是已猜到了么?”周尚澹澹地看了周瑜一眼,道:“还能代表什么?”

“灰者凶气也,黑者死气也,孙策的白虎相不仅不稳,竟还被凶死之气渗透,嘿,孙策短期内必有一场生死大劫,凶多吉少!”

“这...”周瑜登时心急如焚,刚想问问周尚可有什么解救之法,却听周尚又面露不屑地道:“这竖子死期将至浑然不知不说,竟还野心勃勃,急功近利!”

“那日他来寿春见你时,说什么袁术昏庸无能,话里化外,吾已听出其有自立之心,嘿,大丈夫不甘人下,志向高远这倒也无可指摘,只不过天数有定,吾在孙策的身上,可没看到半分王者之气!”

“既如此,便是如他所言,占据江东之后,趁北方群雄纷争之际,再去夺下荆襄之地,进可力图中原问鼎,退可割据半壁称王,这战略的确是没问题,不过若无意外,恐怕也是为他人做嫁!”

若是王政在此,听到周尚这话必然打心底佩服起来,毕竟他这后世穿越者可是知道原本的历史上,孙策的确是打下了江山,却让弟弟孙权坐享其成了。

关键是孙权称帝后也只追谥了老爹孙坚为武烈皇帝,对于真正的东吴奠基人孙策,却是只给了个“长沙桓王”。

周尚不知道来龙去脉,可聪明如周瑜,此时却已从他的话中隐约推测出了真相。

赤虎相额头有凹陷之状?

这是不是孙策在开阳和王政一战时所中的那一击重拳所导致的?

凶死之气渗透...

是不是昭示着王政此番率军南下,对孙策极为不利?

生死大劫?凶多吉少?

又是不是代表着孙策此番胜少败多不说,更有身陨之虞?

想到这里,周瑜心中警钟大鸣,却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孙策的能耐他可是十分清楚的,便是单打独斗略逊那王政一筹,可这不代表着治军列阵,决机沙场之间,亦会同样不如啊?

况且据周瑜所知,孙策似乎很早就知道徐州军入扬州来援的消息,这也是他至今本人还留在襄安,无论临湖还是合肥的战事都不曾亲临战场的原因之一,便是为了养精蓄锐,对付王政的!

便是退一万步说,就算王政当真技高一筹,孙策战事失利,也可立刻撤退返还丹阳,徐州军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取得一场连孙策这样的主将都危在旦夕的程度,也不太可能吧?

毕竟无论是王政还是徐州军,在水战上的表现似乎一般般啊。

而丹阳的前面,可是有长江天险的存在!

越想越不明白,周瑜思忖再三,将自己方才的想法和盘托出,旋即对周尚恳切地道:“叔父既有此仙术,能看出伯符此番多有灾厄,想必当有破解之法!”

“伯符年纪尚轻,便是此次遭逢兵败,其实也未必便算坏事,若能因此磨砺心性,他日依旧大有可为,其与侄儿情同手足,更有升堂拜母之谊,且还望叔父看在侄儿的面上,助其渡过这一次大劫吧!”

周瑜后半句讲的是情分,可前半句却是在利益上以旁敲侧击的方法点醒周尚,若是能救下孙策,其实也算是给庐江周氏结了个善缘,

先讲利益再讲情分,是因为周瑜心里十分清楚,他是将孙策当做兄弟,周尚却未必将孙策当做什么亲朋。

只是没想到周尚闻言沉吟半晌后,却是叹了口气道:“瑜儿,吾岂会不知你和孙策的交情,只是叔父这七八年来也不过只学了这一门望气术,望气者,无非是让我等能够趋吉避凶,想要消灾解厄,扶人危难,嘿,却是无能为力,况且...”

说到这里,周尚面露迟疑之色,突然顿住了,不过见周瑜望过来的眼神带着疑惑,想了想,还是道:“罢了,既然今日已说到这等地步了,吾也不再瞒你了。”

“瑜儿你既然分析了孙策此番的劫难是因为那徐州王政,甚至白虎相的异状也极大可能是因为此子出手所导致...”

周尚正色道:“那便说明这王政和孙策之间,乃是上苍注定的对头,势不两立!”

“莫说吾确实没有什么办法,便是有...嘿,且不说能否救下,便是此番救了下来,咱们可就把王政此等人物得罪死了,那孙策能带来多少善缘吾暂且不知,可得罪王政会给吾周家带来多少的灾祸,却已大抵有数,此等蚀本的买卖,做了岂非失智?”

“况且王政予瑜儿你实有大益,吾此时巴不得立刻与此子结好,怎还愿反其道而行?”

周瑜登时一怔:“予瑜有益,叔父此话又从何说起?”

周尚神情复杂地深深看了眼周瑜,迟疑了片刻道:“方才吾不是说了么,去年术法终有小成,便为你仔细观气一番,所谓泼天的富贵在身,青云直上,利在仕北,只是前半句。”

“那后半句是?”

周尚道:“瑜儿,你自少习武,身体甚为强健,远甚你的父亲和咱们这些叔伯,面相更是福缘深厚,咱家又不愁吃穿用度,怎么看也是长寿之人,按道理至少可活至古稀之龄。”

“可不知为何,观你云气,中间处却是极为突兀地呈现隔断之像,这...“

这什么意思?周瑜沉声道:“叔父直言便是。”

周尚叹道:“按道书所言,这分明是说你在寿数将过半时便将遭逢意外,半道崩沮!这七十的寿数更要直接减半,等于你最多只能活过三十五岁!”

骤然听到这等性命相关的大事,周瑜神情一滞,旋即陷入了沉默之中。

却听周尚续道:“可今日一见,你身上云气隔断处却是突然莫名多了一丝青气,虽然只是一丝,却已将这半道崩沮之形挪移了一分,这...这可是天大的幸事啊!”

“道书有言,人有五相,分为面相、骨相、皮相、心相乃至气相,气者,先有器宇后有其形,此乃人精神所在,闻之无声,视之有形,却也有浊清和高低之别。”

“气相亦分五品,呈五色,紫、青、金、红、白,后三者中,金红色皆为吉气,若是在官,或是将军之器,或是郡县之资也,吾周家也算名门望族,倒也算是时常见到。”

“唯有这紫青二气...”

说到这里,周尚神情变得无比肃然:“却是王者之气,便是为臣,也唯太平盛世时,真正一人之下,执掌权柄的宰辅三公或能有之,而在当今乱世,嘿,便是你的伯父,乃至如袁术这样名器皆俱的一州之主,吾都没有在其身上看到过!”

“王者之气,叔父是说那王政...”听到这里,周瑜勐地一抬头,脸上尽是讶然:“竟有几分天命在身?”

“不错!”

周尚眼中射出回忆的神情,轻叹道:“今日想来,吾终于明白了,那王政乃是青州赵县人士,赵县者,早年乃是燕国之地,后被齐国所占,后始皇帝划分郡县,方归于青州,若真论起来,其实王政可算是燕赵之地的人士!”

“瑜儿,若吾所料不差,利在仕北,这分明是说那王政才是你的明主啊!”

“若仕于王政,你不仅会飞黄腾达,他朝贵不可言,更可多增寿数,这岂非一举两得的美事?”

“叔父不必再说了!”

这时周瑜突然拍桉而起,仰天大笑,旋即对周尚慨然道:“伯符与我亲如手足,王政既有谋害之心,瑜岂能认其为主?此不义之举也!”

周尚愕然:“瑜儿,你莫非是不信叔父之言?”

“叔父所言,瑜岂会不信?”

周瑜朗声道:“只是吾今年不过二十出头,便是天数有定,只能活到三十有五,大丈夫若要济世报国,建立功业,这十几年的时间亦已足够!”

“要是碌碌一生,纵然有七十之寿,亦是徒然多耗粮食罢了!”

“你...”

听到这话,周尚嘴角泄出一丝苦笑,若是其他的少年俊杰表露出这等无畏生死,却又心怀壮志的豪情,周尚自然会击节而赞,感慨不已,可是周瑜...

是他的亲侄儿啊!

更是他庐江周氏从州郡望族登临天下门阀的关键人物!

对周瑜抱有无比期待的周尚,怎会甘愿让周瑜真地只活到了三十五岁?

便能建功立业,济世报国,十几年的时间哪里能让他们家族的基业彻底稳固?

不过看着周瑜此时神光烁闪,一脸坚定,心知劝说无益,周尚倒是没有直接将心思说出口,只是沉声道:

“仕与不仕王政,不必妄下断言,此等大事,王政有无天命,起码也要待吾亲眼见过此子之后,再做计较!”

“只是孙策吾却是见过了!”

说到这里,周尚亦站了起来,对周瑜斩钉截铁地道:“此人既无王者之气,更无人主之像,所以天命绝无半点可能站在他的这边!”

“吾不要求你和其割席断交,不过此人未来的生死福祸,我周家人却是绝不可插手!”

周瑜闻言剑眉一挑:“伯符若是与袁术交战,忠义两难,瑜自不会去管!”

“若是那王政要对伯符意图加害,瑜却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天命?”

轻轻念叨着这个词,周瑜眼中露出澎湃的自信,傲然一笑:“何等虚无缥缈之物也?”

“即便孙策没有天命,瑜也要倾尽所能,让他得到天命!”

望着周瑜大步流星,扬长而去的身影,周尚的神情变的阴沉无比,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坐下,低头的瞬间,眸中突然露出无比的冷意。

瑜儿,你既不愿和那孙策划清界限...

那叔父只能让那孙策来主动和你翻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