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的小腿消失了，化作了一条白色偏修长的细鳞鱼尾，闪着些微银光，在海流中显得格外夺目，如洒满了宝石的绸缎。
一红一白两条鱼尾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萧祁心间一晃，试探着晃了晃，白色鱼尾立即灵活地甩起来，像是本身就属于自己似的，灵巧敏捷。
“萧哥哥也是人鱼崽崽！怪不得弯弯一看见萧哥哥就很喜欢！”
弯弯惊喜地搂住萧祁的脖子，乐不可支，随后又放开他的胳膊，绕着圈圈围着他游起来，红色的尾巴时而浮出水面，反射出闪耀夺目的光。
萧祁花了一会功夫才接受自己是人鱼的事，想起之前欢庆节时被万邱穗暗算推入水中，从未接触过深水的他竟游刃有余，一切疑惑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乌黑的眼睛比反射着波光粼粼的海水还要明媚温和的光，看向身边欢呼雀跃的小人，双肩一垮，长久以来压在心头上无形的压力恍惚间释放了不少。
海水像是慈爱的母亲，宽容地接纳了两个小人。
萧祁浸在水中，第一次有了深切的归属感，不知是因为自己是人鱼首次属于大海，还是因为弯弯和自己一样是人鱼。
他的心脏似乎开了一个口子，里面放进了弯弯。
两条小人鱼在海洋中遨游了许久，直到海水发凉，太阳西沉才从水中游回岸边。
两人的鱼尾一接触到岸边的沙子便又化作了人腿。
首次有这种奇妙体验的萧祁也不由自主地踩了踩地面，认真的样子似乎在心中证实腿是否还能灵活如初。
弯弯见了他一本正经尝试的模样，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两个小人在夕阳中乐成一片，等到入夜时分，二人才各回各家。
弯弯心头喜悦，一路又蹦又跳地回去找万随舟，一路上还蹲下来检查好玩的贝壳.
若是看见些奇形怪状的，便小心地拾起来，在衣服上擦干净泥沙，谨慎地放进衣袋里。
到家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万随舟的书房明亮，房门虚掩着，正在灯下读信。
信是从京城寄来的，里面提及的全是京城中的消息，万随舟花白的眉毛挤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皱越深。
灯光在信纸上跳动着，万老先生愁容满脸的脸都在烛火小小的热浪中弯曲了。
“唉，熹宁侯怕是难对付得很那！”万随舟焦虑地捋着胡子，自言自语道。
“爷爷，熹宁侯是谁呀？”
弯弯清脆的声音冷不丁在下方响起，万随舟手中的信纸一抖，差点没直接送到烛火上。
弯弯趴在他膝盖上，从下至上地看着爷爷.
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眼睛映着温暖的烛火闪闪发亮，见了爷爷仓促的样子有些不解。
“怎么啦，爷爷？”弯弯歪着小脑瓜问。
“没事。”
万随舟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弯弯清晰地感觉到爷爷粗糙的手掌在微微发抖，心中更为纳闷。
“爷爷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弯弯就先在家等爷爷好不好？”万随舟慈爱地询问弯弯。
弯弯诚恳地点点头。
万随舟便将信纸往书桌下的张着嘴的匣子一放，站起身来，匆匆往屋外走去。
外面下着毛毛雨，万随舟太过匆忙，没有携带任何雨具。
弯弯心中有些疑惑，不过没有细究，见爷爷走了便调皮地爬上他高高的椅子。
视野陡然升高，弯弯心里升起一股小小的兴奋，两条小腿开心得一晃一晃的。
她又想看看从这个角度看地面是什么感觉，低头间，却发现地上躺着一张信纸，弯弯歪着脑袋看了一会，随即轻巧地蹦下椅子，捡起来细细地看。
是爷爷刚才读的那一封，想来应该是刚才走得匆忙没收拾好掉出来的。
弯弯将信纸翻过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弯弯虽认不得，却能看出每个字都清秀俊逸，和自己鬼画桃符般的字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她凑近了，从头挨个挨个看，发现了两个自己唯一认识的字，“萧祁”。
“咦？怎么会有萧哥哥的名字呀？”
弯弯自言自语，“应该是萧哥哥的家书吧，爷爷没空给萧哥哥，我给萧哥哥送过去。”
弯弯说干就干，将信纸小心地折起来，和衣袋里那堆精致的贝壳放在一起，撑开一把小小的油纸伞走近了雨里。
雨很小，地面湿漉漉的还没有积水，小草小花上凝结了颗颗露珠，天空灰扑扑的，有一种压到头顶的错觉。
弯弯一手提了小小的裙摆一手撑着伞，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萧祁书房前。
萧祁的书房也虚掩着，弯弯轻车熟路地推开门，萧祁听见声音抬头，见是弯弯，冷漠的眼里立即多了些柔软。
“萧哥哥，爷爷那里有一封你的信，还说了个什么熹宁侯，应该是萧哥哥认识的人吧。”
弯弯瑟瑟发抖地进屋，冷得抱胳膊。
萧祁闻言突然剑眉倒竖，刚涌起温柔的黑眸陡然间涌起一股冷淡的杀意，未等弯弯反应过来，他就猛然“蹭”地站起，力度过大，桌上的烛台都跟着一震。
“熹宁侯？！”
萧祁高喊着重复一遍，声线发抖，像是压抑着冲上云霄的怒火，脸上的肌肉都跟着微微抽搐。
弯弯小小的身子一抖，她从未见过萧祁如此激动的样子，心底有些发怵，怔愣了片刻才伸手进衣袋掏出了那封信，开口说话时都小心了许多，“弯弯把那封信带过来了……”
萧祁察觉到弯弯的惧色，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匆匆地道了一歉后抽过信仔细阅读起来。
他看信的速度极快，眼珠都跟着转动，鼻尖上渗出一层细汗，眼窝逐渐荡漾起一片浅浅的绯色，乌瞳中涌起一股翻涌的情绪，弯弯似乎听得见他逐渐加重的喘息。
弯弯看不明白，但是已经察觉这封信对萧祁来说异常重要。
她不敢再像往日一样跳脱，只是瑟缩在一角，安静地等着萧祁看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萧祁阅读完毕后脱力般跌坐回椅子上，陡然沉默下来。
随后手肘搁在桌上，一手无言地扶住额头，似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