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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杀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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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塔分十层, 每层容百人,只可往上挑战,胜者升败者落,死者退出, 规矩简简单单。

整座云海城其实就是环绕着这座高塔呈辐射状修筑而成, 任凭那阡陌纵横的高屋华盖如何耀眼,却也掩不过云海中这粒暗灰色的光。

云海塔下是可容纳数万人的巨大广场, 乍一步入这片区域, 各界修士便尽入叶疏白的眼底。

原来先前宿垣前辈说不要少见多怪是真的, 因为跟现在看到的其他人比起来,先前那个叫仪羽的翼族人已经长得很端正了。

此刻行在他眼皮底下的,人形生物占了一半,另一半便是半人, 再则就是完全认不出是何物种的生物, 偏偏个个身上传出的气息都不凡。

在修真界可以四处周游被唤一句高人的金丹期在这儿随处可见,至于元婴化神乃至渡劫也都极其寻常, 唯独时不时路过的飞升期才会受到三分敬重, 却也不过三分罢了。

叶疏白早在客栈就向小二打听清楚了云海塔之事, 眼下并不过多耽搁, 目不斜视地提着剑一路往前, 直至抵达云海塔外围的入塔口方才止步。

虽说想登云海塔的人极多,但是实际上在等候入内的人却只有寥寥几人,时不时还有些残肢碎躯被清理出来。

叶疏白身边一个人族女孩似乎也是初次来此,被惊得脸色一白,往身边的长辈怀中一缩。

“阿姆,他们不只是争牌子吗?怎么都死在里面了?”

“因为云海城内禁止厮杀,但是云海塔的规则却是不限手段, 只要能夺了对方的号牌就算作赢,加之都是自愿参与的,不沾天地因果,所以几乎场场都是生死之争。”被唤阿姆的老妇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轻声叹:“就是这样残忍的规矩,所以才会出的人多,进的人少啊。”

此话一出,不少同为初来乍到的新人顿时脸色大变,看了看那些尸首,迟疑地往后退了两步。

没有谁的修为不是一点一滴攒下来的,富贵固然险中求,但是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命享受是吧?

当然,也有舔刀口的不愿退,依然守在塔下,这日正好是本月入塔的时日,叶疏白来得倒也凑巧。

云海城的银甲护卫面无表情地扫过众人,冷声道:“本月可入三十一人!”

这就说明,原先塔内的一千人里除去正常的位置更迭,有三十一人已经战死了。

“各自在云牌内纳入自己的神识,名字,以及来自何界!”

话音落下,便有数道半透明的牌子飞射向等候的众人。

一时间,广场周围有轻呼声响起:“那少女果真是天阴界的!”

“居然是幽魂界的!”

这些都是上界中赫赫有名的存在。

叶疏白看着手中的云牌,五指不由得握紧了些,昔日宿垣真人同自己说过的话历历在耳。

“只有上界有名字,所有下界,都没有名字,他们就叫下界,你会为脚下的那些蚂蚁取名吗?不会。”

“因为上界之人都觉得下界不配。”

“也因为下界从未出现过一个人,能让上界诸修记住它名字的强大存在,也从未诞生过一个门派,能让万千上界低下它高贵的头颅!”

旁人的云牌上所浮皆是各自上界之名,唯独叶疏白的云牌上,只有寥寥两字——

“下界”

当叶疏白拿着云牌走到银甲护卫身前时,后者持着云牌一一验证,待看到下界二字后,目光轻飘飘地落来。

护卫似乎也是极少遇见下界来的,毕竟下界来人在上界几乎都是为奴为婢,像道劫那样运气好被收做弟子的,也都忘了自己是下界之人,所以乍看到下界之民还有些惊讶。

他下意识地再确认了一遍:“下界?”

叶疏白淡然自若地点了点头,丝毫未因这二字而羞愧不堪的意思。

然而身边的人似乎并不这样想。

原先正在朝内走的一个提着战锤的高硕男人闻声回头,视线冷漠而又轻蔑地自叶疏白身上扫过,旋即嗤笑一声,自口中骂出一句。

“贱民也配入云海塔?真是越来越不像样,难不成云海塔也看脸入……”

高硕男人尾音尚未全然落下,叶疏白不知何时已侧身面向他,眉目极清隽也极疏冷,好似纤细剑刃最锋利处的那一抹寒光袭来,冷彻骨髓。

男人咽了口唾液,临到口的放肆侮辱竟然说不出来了。

也不知怎么的,自己分明手里都沾了数不清的鲜血,堂堂一个渡劫境的高手,居然会被这么个元婴期的贱民给震慑住?

高硕男人口中含糊不清地再骂了一句“下界来的小白脸!”,却没有再多逗留,而是径直步入云海塔内。

叶疏白的目光落在那人手中把玩着的云牌上,将上面的名字尽数收入眼底。

赖戈豹,迷雾界。

被盯上的赖戈豹骂骂咧咧地往塔内走,云海塔内的修士没被挑战的时候都可以随意出入,他早习惯了先在云海城内花天酒地完了才记得回来打个照面,若不是今日是月初,他恐怕都懒得再来了。

赖戈豹登上第二层塔,再入第九十号擂台。

他也懒得讲究,随意地往地上一躺,翘着腿摸出坛美酒往口中灌,倒也半点都不担心排在后面的人会打上来。

当然不用怕了。

因为第二层的九十一号到九十九号,自上月起都是他赖家的护卫在占据了!

只要后面的人被打出去,那他便是在云海塔内醉生梦死也没人管得着,就算有新的强敌来了,大不了他主动拱手把牌子一让不就成了吗?

同他有相同想法的人极多,所以云海塔变动大的其实只有第一层,越是往上越难出现变动,像是顶层,怕是有万年没换过人了。

“妈的老爷子非要老子来这鬼地方试炼,什么东西都没有,也不知要老子修个什么玩意儿。”

只要想到自己还要在云海塔里待上一整年,赖戈豹心里就窝火不已,尤其再想起外面那个下界来的小白脸……

小白脸最可恨,他看中的上一个女修就是跟下界贱民跑的!

“淦他娘的,贱民也敢抢老子女人,下界的小白脸没一个好东西!”

赖戈豹越想越气,再回想起自己今天居然还被那个小白脸给唬住后就心情极差,手中晃着酒,烦躁地同第九十九号的赖家护卫传令:“若有个穿着白衣长得人模人样的小白脸上来,别给他弃权的机会,杀了便是。”

又想起此举可能会被回禀给自家长辈,他恨恨补上一句:“那厮只是下界贱民!”

说完这句后,他便安然地躺在擂台中央饮酒作乐,觉得闷了便摸出两块玉简,观其内刻录的绮丽影像,笑得涎水横流地睡死过去。

真好,还是做梦最好。

梦里啥都有。

“咵嚓——”

一声沉闷绵长的巨响自身后响起。

赖戈豹撑起身揉了揉脑袋,觉得脑子有些混沌,忍不住低骂:“贼他娘的云梦馆,卖的什么酒,每次喝了睡醒都要头痛,也不知道这回睡了几天了……”

“三天。”

清清冷冷的声音响在空旷幽闭的擂台内,回荡时竟让人听得恍惚,有些虚幻得不真实。

然而赖戈豹再如何废物,却也是渡劫境的修士,在听到声音那一刻,昏沉的宿醉状态就清醒了大半。

他动作极快地将手按在身后,拎起战锤弹射起身,危危地盯着前方,全然一副备战状态。

满目暗沉的深灰中,独独出现了一抹亮白。

说白其实也不对,因为他身上的白衫已沾染了点点如红梅的血渍,兴许是杀的人太多,便是法衣上的自动清洁咒也不能将其还原。

看清这张脸的瞬间,赖戈豹一时间微有晃神。

他失声:“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上来的!”

按说区区一介元婴,怕是在第一层也闯不过十关,而且自己先前不是已经让人截杀这小白脸了吗?一个渡劫期杀元婴期有何难?为何他还能出现在这儿!

不对……

这小白脸的修为竟然已有突破,臻至化神期了,但是刚晋升的化神期也不能杀一个老牌的渡劫期修士啊!

叶疏白持剑以对,背脊挺得笔直,似月光般清冷孤傲。

他认真回答:“杀上来的。”

“杀上来的?”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赖戈豹却嗅到了极浓的血腥味,还有让人生畏的威压。

他惊觉到一个事实:赖家的那九个护卫,怕是已经死在这个小白脸手中了。

赖戈豹持战锤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开口想说的“贱民”两字不知怎么也说不出来,反倒是放缓了些语气:“你想往上是吧,行吧,这九十号擂台归你便是,我去后面……”

就算是在上界大家族中娇养出来的纨绔,在危机生死的紧要关头却也很识趣很有脑子。

他早在说话的瞬间就已经丢出自己的云牌,与此同时脚步在往后退缩,预备逃出擂台——

只要逃出擂台,这人就不能杀自己了!

然而赖戈豹尚未来得及动作,那边的叶疏白已是看穿他的意图,如月光般极轻灵地飘忽斩来。

那一剑携夹着的凌冽杀意让赖戈豹心脏骤停。

他狼狈地避过,大腿却被连根砍下,想逃也不能了!

“你已杀我九位渡劫护卫,若再敢动我,迷雾界赖家定不饶你!”

虽说迷雾界不算什么大界,赖家也不算什么大家族,但是比起任何一个下界,那都是无法战胜的可怕存在。

定不饶?

叶疏白听到了那些赖家护卫口中所言的“格杀令”。

仅因他是下界之人,在面对这些上界之人时,就该引颈受戮才对吗?

今天他可饶过赖戈豹,可是他们何曾想过放过下界之人?

叶疏白没有收手。

那一剑仍是无波无澜,无悲无喜地刺下——

剑入体的瞬间没有丝毫阻隔感,因剑气太快太利,赖戈豹甚至来不及施展法宝就被刺穿肉.体与神识,只剩双目直勾勾地瞪着叶疏白。

最后,他嘴唇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动作小到甚至都辨不出究竟想说的是“贱民”还是“渡劫”了。

叶疏白收剑,静立在擂台上。

他道:“我一剑斩下的渡劫,已多得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