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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097(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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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陈兵错愕, 转眼间这错愕的情绪就变成了心烦意乱。

可久居官场人情练达的人,心里想的东西从来不往脸上放,一时沉默了起来。

谁能想到他算计得好好的, 忽然杀出来了个姜行舟和他抢人?

姜家簪缨世族, 世代为官,在金陵的地位远非普通做官的人家比得上的。

谁与他家成亲,便能让自己镀一层金。

裴松语这种才华横溢却出身寒门的, 最需要这样一桩婚事,好在贵族圈子里更加的站稳脚跟。而宁安伯府近些年有些势颓, 明摆着也需要一个有才华的女婿帮衬。

放着这种天作之合的婚事不选, 却要选一个残疾病弱的皇子?

这是真糊涂,还是心里有别的打算啊?

他不太认同, “你未免也太纵容你的女儿了。”

姜行舟突然谦虚,“不过尔尔。”

陈兵这一下心里有些堵,他不信姜行舟没听到外面的传言, 明知道他想把女儿嫁给容渟, 非要说今天这些话给他听, 真是狡诈得要命。

他手指不悦的圈起, “若是儿子看上了哪家姑娘, 这还好说, 上门提亲便是,你这……”

总不能到皇帝面前提亲吧?

姜行舟一笑,笑容虽淡, 却是自在而胸有成竹的模样,“圣上要走了我不少画,欠我好几个赏赐,他十几年前便有意与我结亲, 如今我若重提此事,圣上兴许还是会答应。”

陈兵一哽。

带着姜行舟送他的一副花鸟图,他离开了宁安伯府。

踏上马车后,陈兵展开那副三尺长的卷轴,看了两眼,不屑地扔到了身后的小厮怀里,语气酸溜溜的,“也没看出来这画有哪里好看,不知道为什么皇上这么喜欢。”

回到陈府后,他召来了自己的心腹,朝他耳语了一番,将今日在宁安伯府中的所见所闻全部告知,最后严肃焦急地说道:“快去将这些告诉国丈爷。”

……

云贵妃也说不出来姜四爷具体哪天会让姜娆回去。

她只道:“你放宽心,就算最后你爹不答应,我去皇上那儿说你痴心一片,为你求一道赐婚的圣旨,也是使得的。”

“皇上对我有求必应,这要求又不无理,他不会不答应的。”

姜娆点了点头。

但她还是更希望爹爹能答应。

若是依靠小姨去求赐婚圣旨,自然很好,只是会伤她爹爹更深。

云贵妃这时想起什么,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笑了,“先前我没个孩子,他们顶多当我是个跳来跳去的小蚂蚱,虽然打不死,可成不了火候。这下好了,我可终于要成为徐家的心头大患了。”

姜娆伏在窗边看雪,这时回过头来,看了云贵妃一眼。

云贵妃正坐在榻上,纤细的身形往后斜倚着,一双美眸熠熠生辉。

慵懒的神情,莫名……兴奋?

姜娆几步回到了云贵妃身边,剥了个橘子给她,“小姨不担心自己会变得更危险吗?”

云贵妃最喜欢看她这张白净软糯的小脸,看一眼便觉得安宁,撸猫似的揉着她的脑袋,“先前我视皇后为眼中钉,可她虽然恨我,但也看不起我,在她的心里,比我厉害的对手多得是,兴许还因为我没个孩子暗地里讥讽嘲笑,我也就只能与她比比容貌身段,比比皇上的宠爱,虽然总能胜过一头,可胜得轻轻松松,真叫人觉得没趣。我倦了,该换换玩法了。”

姜娆还是不放心,“那我教你几个自保的法子。”

云贵妃噗嗤一声笑了,“你能有什么自保的法子?”

姜娆垂眸不语,手指拨弄着腰间的荷包,露出了被荷包挡住的物件。

云贵妃的笑容收起,变得严肃起来,“你怎么会随身带着匕首?”

姜娆含糊其辞,“有一阵,大伯娘总去我家在秦淮河边的铺子前堵我,我有点害怕。”

其实不是。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只要在爹娘身边,就会被保护得好好的,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

从邺城那场梦开始,她就明白了,不能总指望着爹娘保护着,他们总有护不住她的时候。

虽然可能不行,可她总得一试。

这匕首她先前拿都不敢拿,后来认识了扈棠,扈棠不仅教会了她怎么用,还告诉了她人的要害都在哪儿。

但愿她永远都不会用到。

姜娆耷拉着眼皮,将荷包移了回去,盖住了匕首,她的手指轻轻地拍了下那个荷包,又认真地抬眸,“我这里面,还有能迷晕人的药粉。”

小姑娘实诚得可爱,脸颊粉嘟嘟的,比花骨朵都干净,却在教着她使坏。云贵妃看着姜娆好为人师的模样,反倒笑出了眼泪,歪倒在榻上,直喊“心肝”。

“我还担心你是之前遇到了什么事,才学会了在身上带匕首,还好没有。”她笑了半天才直起身来,“我入宫这么多年,恶字都写在脸上了,也就你当我是吃素的。我的法子可比你多,我教你才对。”

“哦。”姜娆慢慢应了一声,放下手,水杏眼清澈又诚恳,眼巴巴地看向秦云,“那,小姨教教我。”

云贵妃又一次乐不可支。

怎么会有这么听话好玩的小孩儿?

“等你这回回去,我把之前教我的那位教习嬷嬷拨到你身边,怎么防身,还有成亲前该懂的一些事,让她教教你。”

姜娆瞪大了眼睛,受了惊一样睫毛颤颤地眨了眨,“后面那件,就不必了。”

“难不成,你已经都会了?”云贵妃促狭地看着她。

“我、我不会。”会什么啊?姜娆捂着发烫的耳朵在心里啊啊啊。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九皇子的腿一定能好?你又逃不过去。”云贵妃凑到她耳边悄悄嘀咕着,“你多知道一些,最初那回,能少受些罪。”

“虽说他的腿伤了这么久,但前半年不都还在武场上给皇上争了光?没力气可挽不动几百斤的弓。”她搂了搂姜娆的腰,打量了几眼,啧声说道:“听我的话,别太羞,你还是学着点,不然你这细腰如柳,嫩得和朵花儿一样,有的受。”

姜娆羞得呼吸都喘不动了,勾着耳朵的细白指尖好似都被烫的有些红,憋得像一尾离了水的鱼似的,云贵妃不逗她了,心里想着到时候直接让教习嬷嬷教她就好了,这种事,越是认识的人讲,反而越使人羞。

不过看她这模样,她倒放心了。

方才见她眸色清明,不像是对九皇子有意的模样,她还担心她想嫁容渟是有别的理由。这会儿看到她又羞又躲,她就放心了。

若不是喜欢,提到这种事,她的眼神应该是厌恶才对。

姜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匀了匀呼吸,“小姨,皇上为何对皇后如此信任?”

谈正事谈正事,谈正事她的脸就没那么热了。

“与其说皇上信任皇后,不如说他信任徐家。”云贵妃淡声道,“国丈爷前些年生了场病,告老辞官,遣散了门客,他那时病得好像没两年就要乘鹤西去一般,谁知道这两年又硬朗了一些,可还是垂垂老矣,府上门客散了,他手上没了实权,也不常与官员来往。再加上,他就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外戚能主动放权,做到他这种地步,皇上自然放心。”

姜娆低下头,皱了皱眉,又想到了离家前,她抹掉字迹的那封写着“东郊残花映堂前”的信。

她问容渟,皇后想把谁家的女儿嫁给他,他回她,陈?

她认识、容渟也认识的陈姓之人,只有陈兵。

陈兵是徐家那边的人,却没有人知道他和徐家有往来,朝廷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像他一样的人。

如此想来,即使徐国丈看上去已是枯木,底下的根须却还是扎得很深。

皇后想让一个看上去与她没关系的陈兵把女儿嫁给容渟,估计是不想让容渟知道,他未来的枕边人是她安排的人。

这样的眼线,才不会被容渟防备。

容渟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皇后便明目张胆地欺压,而等他势力渐长,不像之前那么好欺负了,皇后便开始玩阴的?

还真是令人厌恶。

还好容渟没有咬上她放的阴钩子。

姜娆忽然生出疑惑。

陈兵藏得这么深,容渟是怎么知道的他是皇后的人?

又为何,至今还和陈兵走得很近?

……

邶燊院。

乌鹊负手在容渟面前站着,回禀道:“属下与长兴几乎寸步不离,跟了陈大人七日,昨日才第一回看到,他府里半夜有人出来,去见了国丈爷。”

乌鹊脸上直冒冷汗,低着头,“陈大人真的不可信。”

他的脸色有些难堪。

先前在云菱,他还觉得容渟扔掉陈兵送来的鸡蛋的举动不妥当,有些……不识抬举,把几颗鸡蛋留出来喂了村庄里的流浪狗。

半日后,那些狗全都呕吐不止。

容渟坐在案后,面前是厚厚的一札公文,他提着朱笔,眉目低敛,未从这些公文中抬眼,弧度极轻地点了点头。

乌鹊吃疑问,“殿下是否要和陈兵达人决裂?”

“不必。”

短短二字,并不解释。

乌鹊不敢打探他的心思,汇报完后,就走出了书房。

容渟脸色凄白,视线冷戾,眨了眨眼,却露出了一抹兴味。

陈兵和徐国丈恐怕还坚信着,他把陈兵当成了贵人。

这样也好,就当他可怜他们,让他们误以为他被他们玩得团团转,施舍给他们几天高兴的日子。

陈兵想要的东西他一样都不会给,但他要陈兵在工部里面的那些人脉,全部都要。

陈兵送上门来帮他铺好路,白给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等他没了利用价值,到时再给他一个教训,事情才有意思。

乌鹊出门时,听到了书房内重重的咳嗽声。

恰逢怀青从外面回来,乌鹊看了他一眼,“你这是从何处回来的?”

怀青提了提手中的油纸包给他看,“去买了李记的点心回来,九殿下这几日突然喜欢上了甜的,日日都要李记的点心。”

乌鹊将他拉到了一边,“我听着九殿下的咳嗽,他的病比起昨天,又重了不少,大夫说是怎么一回事?”

怀青道:“来诊的大夫说,九殿下是夜里受了寒,可屋子里的炭火、被褥我都仔细检查过,明明很暖和。兴许是累着了,这些天殿下刚进工部,公文就给了那么多,他得了空还想着要去宁安伯府,哪经得住这种折腾。”

先前没病的时候还装病,这回真病了,也不见他要让姜娆知道,怀青摸不透容渟的心思,只说,“说不定,这也是心病。”

乌鹊问:“殿下今日能敲开宁安伯府的门了?”

怀青摇头。

乌鹊说,“反正都是闭门不见的结果,殿下这还病着呢,何苦日日都去?”

书房门扉这时敞开。

容渟咳着,控着轮椅行了出来,“不必再议论这事。”

“我总得吃点苦头。”

总不能只让姜娆一人受苦。

他接过了怀青手中的油纸包,回到了书房里。

等着夜色降临,他和衣睡下,却掐着时辰,在月亮正挂梢头时,缓慢站起来,换了身黑衣,将长发放下,重新高高束起,束成了乌鹊平日里那种样子。

黑巾遮面,他带着吩咐怀青去李记买的酥梨糕,躲着姜四爷安排的那些护卫,一路潜进了宁安伯府。

前几日晚上都还亮着灯的书房,今夜,却陷入了一片黑暗与岑寂。

容渟皱拢眉头,靠近了门扉,耳朵贴过去。

没有人声。

她人呢?!

容渟心绪震荡,重重咳了一声。

与此同时,院外的道上,守院的护卫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立刻打起了精神,四面八方的纷纷往书房这儿袭来,“谁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