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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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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大军开拔,北上征敌。

“荡平北狄,夺回天女山!”

兵士人振臂高呼, 百姓们也跟着一起高喊, 声浪直上云霄, 白云仿佛都被冲散了。

姜雍容站在城墙上, 望着城外的军队。

朝廷每逢有盛典之时,或是有外疆番邦使臣到来之际,多半会安排一些阅兵的节目,用来向那些使臣们展示大央的战斗力。

参加阅兵的基本上都是京畿的护城军, 他们的日常主要任务不是打仗,而是排演出各种复杂的阵形, 以求在阅兵之时到达一种让人们眼花瞭乱、惊叹不止的效果。

从前姜雍容常常会为那样整齐划一的动作所震动,并深深以大央拥有那样无敌的军队为荣。

是到了此刻,看到城下的军容, 再听到这震天的喊声, 她才明白, 从前她所看到的那些与其说是布队排阵, 不如说是一种别具风致的舞蹈。

也是在这一刻,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军队。

战意如火,杀声震天。

她的胸膛里仿佛升腾起火焰,熊熊燃烧, 热血沸腾。

百姓们的感受一定和她一模一样, 因此人们忍不住大声疾呼, 甚至有人想冲下去和他们一道北征。

风长天一身铠甲, 如众星拱月般醒目。

只可惜隔得太远, 她看不清他的脸。

不过无妨, 她知道他一定看得清她,而且也一定在看她。

她扶着城墙,高高地挥起手,向着城下大声喊道:“风长天,我等你回来!”

这句话滚烫灼热,带着她全部的勇气脱口而出。

在万人潮水般的声音中,风长天一定听到了她这一句。

因为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那对于他来说其实无甚用处,纯属用来发号施令的——他将剑挽了一道剑光,然后连挥了三下,指向城墙。

军中一致的口号顿时变了——

“等爷回来就成亲!”

“等爷回来就成亲!”

“等爷回来就成亲!”

姜雍容:“……”

这货……竟然在军中练这种口号!

她的脸止不住地滚烫。

又一次认识到,若论不要脸,她这辈子都追不上风长天。

士兵们多是青壮年,这句话也许不单纯只是为了风长天而喊,而是向着自己心目中的意中人喊出来的,声势比方才的还要浩大些。

城墙上的百姓则纷纷起哄,叫嚷道:“风爷,姜夫子说她答应了!”

“姜夫子说一回来就成亲!”

“还要摆三天的流水席!”

“还得三年抱俩儿!”

“头胎定然是个儿子!”

“……”

原本十分豪壮的送行莫名就走了样,北征的大军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出发了。

傅静姝和姜雍容一道来的,下城墙的时候扶着姜雍容的胳膊,由衷叹道:“姜雍容,你胆子可真够大的。若是京城那帮贵女们知道了,一定会吓死。”

别说在京城,即便是在北疆,这样在万众瞩下大胆示爱,也足够惊世骇俗的。

姜雍容脸上的热度还没有退散,“我……只是一时冲动……”

“以前可从没见你这么冲动过啊。”傅静姝歪头看着她,“那,冲动完了,后悔么?”

“不后悔。”姜雍容道,“我原本就要嫁给他的。”

一面说,一面拄着拐杖,如飞般走向马车。

傅静姝在后面大笑:“拄着拐杖还能走这么快,姜雍容我真是服你了。”

风长天一共带了八万人出发,留两万人驻守,一来安定后方,二来充作后备。

大军一开拔,云川城的街道顿时安静了不少。

但茶楼酒馆依然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在议论着这场战事,每天都有人跳出来表示自己新到了第一手的消息,风爷已经拿下了天女山。

真正的第一手消息在姜雍容这里。

风长天的东路意在吸引北狄兵力,给穆腾的东路拖延时间,真的一举拿下天女山,北狄人无险可守,不一定愿意用兵力硬扛,搞不好又要退入大漠,到时候就没法儿打了。

最要命的是怕他们慌起来直接将王庭迁到别处,那穆腾的西路可就白跑了。

所以在穆腾抵达王庭之前,风长天的战线始终维持在天女山一带。

但茶楼酒馆的消息一直是风长天长驱直入,打得北狄丢盔弃甲,这是姜雍容故意让人散布出去的。

人们总是很乐意听到这样的消息,姜雍容则一直等着有人跳出来反对。

——战场方圆百里内已经被风长天封锁消息,若是有人说得出实情,定然是内应无疑。

然而反对的人还没等到,元元先出事了。

私塾每月有三次旬休,这一次旬休之后的第二天,元元却一直没来上课。

元元一向勤奋好学,一点风寒咳嗽也要强撑着上课,从来没有无故旷过学。

因此姜雍容打算去城外看一看。

叶慎一听她要去城外,立即去鸽笼里准备放飞鸽,打算从天虎山调一支人马随行保护,以免重蹈上一次的覆辙。

姜雍容不愿兴师动众,便打算去找笛笛。

从自傅静姝开始在天虎私塾当夫子,笛笛时不时也会跟着傅静姝上课。但她的性子静不下来,总是傅静姝催她一回,她来上一次,上完下次又不见了人。

姜雍容问她为什么不肯学,笛笛也很苦恼:“我就是学不进去。卖糖葫芦比这有意思多了。”

“是卖糖葫芦有意思,还是顺人家钱包有意思?”

笛笛立即举手发誓:“自从夫子你帮衬善堂,又让人帮我们耕田种地,大伙儿不愁饭吃,不愁衣穿,我再也没偷过人家的东西了,真的!”

姜雍容见过笛笛上课的样子——愁眉苦脸,眉头打结,脑袋仿佛有千斤重,得用一只手撑住才不至于当场耸拉下来。

像极了风长天看奏折的样子。

姜雍容心中便一软,告诉傅静姝,不必强拘着笛笛来了。

傅静姝不同意:“她好歹是名将之后,若不是她父亲出事,她也是一位千金小姐,怎么能斗大的字都不认识?”

于是继续跟笛笛斗智斗勇。

姜雍容看着傅静姝圆润起来的脸庞、充足起来的中气,点点头,甚是满意。

很好,既然有力气,那便去斗一斗吧。

也是因此,笛笛这前还很愿意上私塾帮个忙搭把手什么的,现在却被“读书”二字逼得没处钻,已经很久没有进过私塾的大门。

姜雍容吩咐叶慎备车,去那间善堂。

善堂里门板换上了结结实实的新桃木,能修葺的地方都修葺了,看上去亮亮堂堂,宽宽敞敞。

只是金伯还是不肯让孩子们离开这里。

这位老人家固执起来当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姜雍容连元元娘都请来了,这位原将军夫人依然无法说服他。

他站在门口,残缺的五官上露出满面的凶光,手里拿着块砖头对准了自己的脑袋,厉声道:“你们谁敢把孩子们从这里带出去一步,我就死给你们看!”

谁能真跟他一般见识?最后姜雍容便退了一步,孩子们就在善堂,另请了一位夫子来教导孩子们。

她和傅静姝也时不时地过来看望孩子们,李妈更不用说,每天都会来给孩子们送吃的,最近这项差事换成了金氏。

金氏自那天之后,整个人好像就有点不大对劲,饭也做,活也干,就是整个人有点恍恍惚惚的,昨天烧饭的时候还给热油烫伤了手,姜雍容便让她回家歇着。

此时姜雍容进了善堂,孩子们正在大厅里跟着夫子读书,童声清脆,摇头晃脑。

夫子瞧见姜雍容,便命孩子们自己背书,迎上来。

姜雍容左右都没有看见笛笛,夫子也说笛笛今日没有来过。姜雍容点点头,便要离开,转身之际,忽然在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里,听到了一丝哭声。

哭声是从后面传来的。

夫子也听到了,皱眉道:“好像是金娘子。”

姜雍容有点意外:“金娘子今日来送饭?”

“倒不是,今日来送饭的是李妈。”夫子道,“不过金娘子一早便来找金伯了。”

姜雍容凝神站了片刻,往后院去。

后院是金伯的住所。

整个院落所有的房子都修葺一新,但金伯宁死不肯让人动他的屋子,于是那间屋子还保留着板壁透风、屋顶漏雨的本来模样。

还未走近,便听到屋内传出金氏的声音:“……你可真是好狠的心,我娘病死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门外,她一直在等你回来,而你明明回来了,却躲在这里不见人!”

“你认错人了!”这是金伯沙哑粗砺的嗓音,“你连自己的爹都不认得了么?你爹难道也长成我这样?!”

“你还装!你还不认!你当我瞎么?就算你现在缺胳膊断腿又毁了脸,可你还是我爹!从第一回来这里送饭我就认出来了,你的脸虽然变了,可你的肩膀,你的背影,跟从前一模一样……”

“别说了!”金伯咆哮,“我不是!你认错了!”

屋内的两人大约有拉扯,金伯大约是甩开了金氏,不想碰着金氏烫伤的手,金氏“哎哟”了一声,金伯立刻道:“你的手怎么了?!”

这一句里面的关怀和紧张,那是再明显不过,藏都藏不住。

姜雍容望着缺瓦的屋檐,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想起了父亲。

小时候,她练琴时不小心伤了手指,父亲的语气便是这样关心,还轻轻地拉着她的小手,对着受伤的手指轻轻吹了口气:“好了,痛痛飞了,阿容不痛了。”

她便偎进父亲的怀里,觉得又安全,又满足,又幸福。

她也曾经得到过父亲的爱。

如果她能做一个受宠的皇后,说不定还能一直得到父亲的爱。

里面的金氏显然抓住了金伯,一叠声道:“你还不认?还不认?!你以为你变成这样我就认不出来了么?天底下哪有女儿认不出爹爹的?爹,你别骗我了,你女儿是那么好骗的人么?你这身伤在战场上受的,你是铁铮铮的汉子,谁敢小瞧了你,爹,跟我回家吧,跟我去见见娘,娘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很开心的……”

金氏的话还没说完,金伯蓦然大声道:“我不是!我不是!你给我滚出去!”

一面说,房门猛地从里面打开,金氏被他推了出来。

门一开,父女俩便看见外面的姜雍容。

“金伯死里逃生,却不肯认回妻儿,想必是害怕给妻儿带来灾祸吧?”

姜雍容轻声道,“是谁,让金伯你这样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