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竹林轩内不似以往每一个早晨那般清静。
一大早酒楼刚刚开张，便突然有一队人马旁若无人地闯了进来。
彼时一家人已经吃完早饭，顾怀瑾正蹲下身来为竹马整理掉落在衣襟上的饭粒。听到动静甫一回头，她逆着光线看清了进来的是顾家军铁营骑兵，因为那一身铠甲她太熟悉。
因着为首的青年男子从进门起便扬着一脸蔑视跋扈的表情，原本和谐的酒楼气氛颇有了些不妙的意味。
临近春耕大典，来京城的外地人越来越多。顾家军每日会安排将士们巡逻京城，配合五城兵马司保卫京城安全。
今日顾云当值。
他早就听说顾怀瑾回京了，只可惜一直在军营没顾得上。今日一接到要带兵进城的消息，第一时间便直奔过来。
虽同在将军府长大，但顾云和顾雪兄妹二人从小便是顾流盼的跟班。二人伙同顾流盼处处针对顾怀瑾，顾怀瑾与他们从不亲近。
之前有顾怀瑾在，兄妹二人在将军府毫无存在感。如今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以前春风得意的大小姐被逐出将军府之后会落魄成什么样？
顾云借着铁营的气势威风凛凛地跨进门来，他肆无忌惮的目光上下将顾怀瑾打量了一番。
可是出乎意料的，他没能在顾怀瑾的身上看到预想的颓废之色，他看到的是满堂其乐融融的氛围、是顾怀瑾即使离开将军府这棵大树依然还能过得衣食无忧。
那一刻，顾云心里顿生出强烈的不平衡感。
“呦，我当是谁这么眼熟，这不是被我顾家逐出门的弃女吗？”
随着他说出口的话，顾怀瑾的脸色一变再变，缓缓站起了身。
顾云将腰间的佩刀摘下，颇为嚣张地敲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没想到你还活着？现如今还有脸回京城？啧啧，果然是叛贼养出来的女儿，真真是不知羞耻……啊……”
不等他说完，顾怀瑾利落地捞起了桌上的筷子，长长的筷子在她手里咔嚓一声断成两截，随后被灌着凌厉的气势朝顾云飞去。
顾云一时说得起兴，意识到有危险的时候那带着毛刺的筷子在他瞳仁里的倒影已经越来越清晰。他惊慌失措面露恐惧，整个人直接被吓傻在原地动弹不得。
关键时刻身后的铁营将领眼疾手快，挥起手里的刀迅速移步向前，筷子在离顾云近在咫尺的时候被截了下来。
一场有惊无险。
那将领收起佩剑，一身冷肃干练地朝顾怀瑾拱手：“二公子一时失言，还望瑾小姐息怒。”
顾怀瑾识得这个人，他已在铁营多年。
这位救下顾云的将领跟随过顾家几位将军，对顾之群崇拜过、也痛恨过。不过这些年冷静下来，他对当年的事情也有了种种质疑，顾怀瑾的回京便是给他、以及顾家军里像他一样对当年之事产生怀疑的人一个希望。
真相到底是什么？
朝廷不曾给过他们答案，顾家的一场私刑说服不了他们。
他们在等，这个真相，如今或许只有顾怀瑾能给。
顾怀瑾面色缓和了几分，但语气依然强硬冰冷。
“滚！再让我听到你胡说八道，绝不留情！”
顾云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又仗着身边有人保护，随即跳着脚朝顾怀瑾叫嚣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也敢对本少爷动手，你以为你还是之前将军府的大小姐吗？你怕是忘了吧，将军府早就把你逐出家门了。你现在是丧家之犬你知道吗？本少爷分分钟就能弄死你！”
顾怀瑾邪佞而笑，道：“好呀，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弄死我。”
顾云没想到顾怀瑾竟然一点都不怕他，一时僵在了原地不敢上前。
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竹林轩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顾雪拨开人群挤进来，将刚才的一幕看在眼里。
她是收到顾云的消息说有热闹看，便带着和顾云一样的心态迫不及待赶来，如今这场面还颇有些失望。
不过顾雪心思颇多，不像顾云那般没脑子。她上前面色乖巧地福了福礼，柔声道：“原来瑾姐姐在这里，好久不见。”
顾怀瑾不置一词地眯了眯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谁是你瑾姐姐？你以为你是善茬么？
果不其然，紧接着便看到顾雪故作诧异地弯身捡起地上半截的筷子，面色露出惊恐道：“瑾姐姐怎么可以拿这个伤我哥哥？这要是戳到眼睛那还了得？好歹他也叫过你一声姐姐的。”
围观的众人里有一部分是后来的，闻言纷纷朝顾怀瑾摇头叹气。
“一个小姑娘竟如此狠毒，啧啧……”
顾怀瑾笑意幽冷，道：“口不遮掩总得有点代价！下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顾雪也不恼，转头对顾云道：“不过哥哥，咱们也不能怪瑾姐姐。现如今瑾姐姐孤身一人，二叔二婶不在身边，教养这东西还真不是能自学的。”
顾云总算觉得扬眉吐气了一把，得意洋洋地点头附和道：“妹妹说得对极了。”
青梅丝毫见不得她娘受委屈，当下忍不住扬声斥道：“你们欺负我娘，你们是坏人！”
竹马牵着顾怀瑾的衣角，看青梅发声也立刻助威道：“我舅舅和叔叔可厉害了，我告诉他们有坏人欺负我娘！”
顾雪循声望向顾怀瑾身边的小不点，略有些差异。
“瑾姐姐还未婚配，这是哪来的孩子？瑾姐姐何故如此……”
她款款向前走了几步，一只手伸来想要摸一摸青梅的头，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让人浮想联翩起来。
围观的众人窃窃私语，看向顾怀瑾的神色多了几分鄙夷。
顾怀瑾懒得废话，在顾雪即将触到青梅的时候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那手腕纤细柔弱，顾怀瑾稍稍用力，顾雪便感到一阵麻木的痛感袭来。
她面色一僵，急急拔高了嗓音道：“瑾姐姐为何这般为难？我不过是看着孩子生得可爱又可怜，怜惜一下都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