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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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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尘埃落定——胡车儿无罪释放, 甄太监被打入大牢,不日问斩,构陷旁人的吴勇娘子被打了几十大板以儆效尤, 吴勇乡里翻供将功折罪,免于一难。

赵澈在江未凛发话没多久就回府处理其他事宜了, 坐等谢珉将约定好的银子奉上。

为恶多年的甄太监说倒就倒, 百姓大出一口恶气的同时,不免唏嘘,这世道恶人好人都是身如浮萍的人, 自己的性命何时掌握在自己手里?

谢珉看着原先还耀武扬威的张福成点头哈腰给江未凛端茶倒水,有种大鱼吃小鱼的感觉, 大官上头有更大的官, 如同俄罗斯套娃。

在外多横行霸道的人,也有在旁人面前装孙子的一面。

他就是不想为生计频繁变脸,被人拉开来又揉搓回去,才攀附楚王。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越发觉得他得做最大的鱼,最大的那只套娃。

因为如果赵澈、楚王翻脸, 他将一无所有,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的, 除了他自己, 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除了他自己。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谢珉抬头, 隔着哭天喊地声,和江未凛的视线相撞。

谢珉刚要垂下眼睛,江未凛一笑, 颇有心机距离感的凤眼里偏偏暗藏善意,长长的睫毛如同橄榄枝。

但这张脸实在太缺乏亲和度,让人极容易联想到阴谋算计。

谢珉眉心悄然蹙起,低下头,拽了下身边聒噪如蝉的胡车儿:“走吧。”

“不看完吗?”胡车儿跟在谢珉身后小声问。

背后江未凛站起:“还请留步。”

谢珉脚步一顿,背对着江未凛,胡车儿不明所以。

江未凛从宽大袖口抽出明黄卷轴,扬声道:“谢珉听旨!”

包括张福成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瞠目过后,齐齐跪下。

谢珉阖了下眼,心道该来的还是会来,转身欣然跪下,过程没有丝毫停顿:“草民谢珉接旨。”

江未凛拉开卷轴,朗声念:“谢珉查案有功,为民除害,胆识过人,深明大义,特以去除奴籍,接替甄太监掌管青楼,等候面圣,钦此!”

胡车儿猛地转头看向谢珉,百姓眼中或妒或羡。

江未凛走近,映入谢珉眼帘的是一双华美无尘的靴,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踩在他脚下的汉白玉的砖。这双鞋不属于这里。

江未凛深看谢珉一眼:“可别辜负了陛下的厚望。”

谢珉并未抬头,双手接过圣旨:“谢陛下厚恩。”

众目睽睽之下,江未凛竟弯腰伸手去扶他起来。

伸向他的那只手十分干净,光泽玉润。

谢珉被他拉着站起,只听江未凛低笑在他耳边说:“既然要攀龙附凤,为什么不试试攀真龙呢?”

感受到谢珉手指的僵硬和呼吸的急促,江未凛笑容越发真挚,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像毒蛇一样的阴冷感。

江未凛走了。一行人怎么鱼贯而入,就怎么鱼贯而出。

谢珉望向门外,脸上佯装的紧张木讷散去。

“好兄弟,你怎么好像不高兴?”胡车儿问。

谢珉摇摇头没说话。

能一句话让他脱离贱籍,自然也能一句话将他打回。他凭什么要感恩戴德?这是他应得的,是和萧绥交易的内容。皇帝奖赏,就变成了施舍,所以要跪着接。但他想要的是能让他站着的人。

他和萧绥之间的平衡被短暂破坏了。

江未凛的话……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官府里的发生的一切一传出去,立即引来书生文人的一片叫好,他们盛赞皇帝英明的同时,也不免提到谢珉的好运。

当然这些和谢珉无关,谢珉这两日在赵府难得过上了安生日子。

赵澈称事,这两日一直未回府,萧绥从上次之后也没来过,仿佛他们的关系只是囫囵吞枣的一夜情。

谢珉乐得清闲。他正坐在屋内敲算盘算账,身后一个人影燕子般跃下。

谢珉问:“寒星,胡车儿去哪儿疯了?”

赵澈走之前解了他的限制,偌大的赵府真正对他敞开。胡车儿也得了特准,能进来找他玩,前提是他不偷东西。谢珉上午还看见他,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半晌没听见寒星吭声,谢珉纳闷回头,见人竹竿似的干杵着,问:“怎么不说话?”

寒星走近,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谢珉道:“说。”

寒星问:“为何您这么确定我不是主子?”

寒星这两日夜间神出鬼没不少次,谢珉不少时候困得连眼都懒得睁,却直接叫他寒星,问他有什么事。

从未将他错认成主子,明明他身形和主子差不多,出现时又都是一身黑衣。

谢珉像是一点都不期待主子来。寒星几个同僚私底下都说,谢珉因前两日一出,多半起了异心。

主子给他出那么大的难题,允诺给他的好处,最后却被皇帝越俎代庖施予了。

他们都或多或少知晓这小倌攀上主子的种种惊人伎俩,眼下难免不担忧他见异思迁,想攀更高的枝。

连洁身自好的主子都成他囊中之物,更别提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

主子不来,不知是不是心中有了芥蒂。

谢珉处理胡车儿一案的一举一动,寒星都看在眼里,颇为欣赏他。这人圆滑善变、胆识过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如今出了这事……

谢珉将最后一笔账记下,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的确不是他啊。”

“您有在等主子?”

谢珉欣然点头。

寒星脸上写满了不相信,过了一会儿干巴巴道:“您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主子的吗?”

谢珉笑了起来:“你这是何意?我不明白。”

寒星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竟面有赧色,谢珉觉得有趣,瞧他的眼神越发放肆。

寒星头垂得极深,脖子都快缩没了:“男子专情的少,您现在不抓紧同主子相处增进,过了这段时间,主子多半就将您抛诸脑后了,到时……”

谢珉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一段和任务无关的话,只笑说:“我和你家主子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谢珉站起越过寒星往门外走:“我去找胡车儿了。”

寒星:“……”

谢珉在丫鬟的指引下,不出所料在厨房里找到了胡车儿。

赵府有来自天南地北的大厨,做的菜肴和皇宫比不遑多让,胡车儿近两日染上了贪吃的毛病,一有空就往厨房钻,白吃白喝。

胡车儿这会儿嘴里塞得满满的,喜道:“好兄弟你怎么来了,你要尝尝吗?”

他献宝似的将盘子里的东西端到谢珉眼下,谢珉瞧他一手一嘴油,表情微微僵硬,摇手说:“不用了。”

“我跟你说,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好吃——好兄弟你在看什么?”胡车儿顺着谢珉视线望去,厨房院子里有个极漂亮丫鬟正在煎药,拿扇子轻轻扇火,仪态万千。

都说宁娶大家丫鬟,不娶小家碧玉,赵府的这位丫鬟的确通身的气派。这等资质的丫鬟,铁定不是在厨房务工的。

胡车儿以为他好奇,解释道:“我刚问过她了,她是大公子的丫鬟,她说大公子病了,大夫开了药,她亲自煎,煎好就端过去。”

“赵家大公子?”谢珉心不在焉问。

胡车儿点头,随口道:“我这两天听这些丫鬟说才知道,他好像身体一直不大好,深居简出的,一直在府上休养。”

谢珉嗯嗯应声,盯着那丫鬟若有所思,半晌道:“如果一个人喝药中毒了,无色无味大夫查不出来的毒,熬药的水确定没问题,药材更没问题,那还有可能是哪里有问题?”

胡车儿以为他是在跟自己猜谜,绞尽脑汁想了想,笑道:“保不准是那个熬药的锅或者是药盅呢。”

他没注意到,在那一瞬谢珉的脸阴沉得可怕。

“我先回去了。”

“诶?怎么这么着急走……”

谢珉快步回到住处,找到寒星。寒星见他有些火急火燎的,以为他想通了,向来冷然的脸上有了一丝喜意:“你有何话要我带——”

“拜托你回趟生门,将厨房里用来煎药的锅和我藏在衣柜里的那个药盅带过来,别被人注意到。”

寒星:“……”

谢珉仔细指点,寒星表情微妙地去了。大约半个时辰,寒星将谢珉要的东西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这些有什么问题吗?”寒星之前和俞忠平交接过,知晓谢珉之前问过俞忠平药盅的事情。

谢珉不语,从妆匣里翻找出一根尾端极细通身坚硬的簪子,对着药盅的壁检查起来。

见他力气小,寒星过来帮忙,他用簪子对着药盅每处重重捅,簪子在某处忽然陷了一点进去。

谢珉脸色一变,寒星忙砸开药盅检查那处陷进去的地方。他从簪眼陷入的地方起,慢慢往周围挑,逐渐揭掉附在上面的粗糙陶土,挖出一个指甲片那么大的洞眼。

谢珉在看清洞眼里藏匿的白色软金属后,眉宇间戾气郁结,眼底黑沉得像深渊。

“这是什么?”寒星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常年跟随主子左右,寻常毒药逃不过他的眼,更逃不过俞忠平的眼,可这东西竟就这么轻易瞒天过海了,藏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这一小团更像石头粉末,其中还有泥土渣,显然并不纯。

谢珉颈上肌肉紧绷,手指染上凉意。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寒星说。

这东西叫钅它。

是一种剧毒的现代金属,根据摄入量的多少,能导致程度不同的脱发症,严重可致死。

中毒后可能会腰痛腹泻、精神不安、肌肉疼痛、手足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