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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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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珉走后, 萧绥将余下猎物射杀。

楚王属下离得远,头又低得深,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们并不知道,只看到向来洁身自好、守身如玉的王爷, 莫名其妙抱了那个身份低微、举止孟浪的小倌。

俞忠平离得近, 眼睛能闭上,耳朵却不能抬手堵,那太夸张了, 是以多少听到一些,表情扭曲精彩, 揩汗的频率肉眼可见地快了起来。

萧绥将弩放下, 转头似笑非笑问:“在想什么?”

俞忠平万万没想到主子会发问,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如实道:“属下在想,主子对那小倌……”

主子没说话,就是示意他继续说,俞忠平心下叫苦不迭, 硬着头皮道:“那……那小倌若真没问题,府上多……多个伺候的, 也……也挺好的……毕竟王爷身边好多年都没人……”

他越说越结巴, 干瘦的脸上本就无二两肉, 那二两肉还不停颤抖。主子信任他善待他,把他当老仆和半个长辈, 他知道,但这也不妨碍他紧张。

萧绥拿起属下递来的布擦手,不置可否道:“你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 你觉得他会愿意安安分分呆在我府上?”

俞忠平一愣:“这……”

他倒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眼下主子这么一提,他才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并不确定。

俞忠平踟蹰不语,萧绥皱眉道:“但说无妨。”

“若是旁人,自当千恩万谢,在府上好生伺候您,若是谢珉,”俞忠平顿了顿,诚实道,“属下也不知道。不过他曾同属下明确说过他想攀附权贵……”

萧绥问:“攀附权贵得到想要的之后呢?”

俞忠平彻底茫然了:“属下不知。”

萧绥擦完手,扔下手中的布:“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他会把权贵丢掉。”

俞忠平震惊抬头:“这……!”

他看着那块被萧绥用完丢弃的布,心情一时无比复杂。主子看人无数,岂会有错?真听主子说出来,他才知道那小倌到底有多大胆放肆。

俞忠平道:“若是旁人,或许会……主子一人之下,天人之姿,他断然不会——”

萧绥打断:“错了,再华丽光鲜的衣裳,对他而言也只是一件衣裳。”

俞忠平默然。

“他把权贵当一时的梯/子,而非长久的靠山,“萧绥顿了顿,抬头望了一眼渐晚的天色,看向俞忠平,笑说,“雨停了,伞就该收了,我说的对吗?”

俞忠平蓦地想到了被谢珉带走的那把伞。

他当时不在现场,后来听下人说,谢珉要走了主子的伞,他原以为谢珉要的是主子的庇护,可……

俞忠平道:“属下先前失言,这等人不配在您身边伺候。”

他虽关照谢珉,到底亲疏有别,这等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人,怎可在主子身边伺候?

萧绥看他一眼,又笑了。

俞忠平怔愣。主子很少笑,倒也不是为了威严故意端着,只是大抵见惯了风浪,诸多情绪都体会尽了,对绝大多数事丧失了新鲜感,不再上心。偏偏今日,因那小倌,屡屡笑了。

“主子为何发笑?”

远处,亲军正在处理尸体,楚王属下牵着楚王的爱马过来。

那马通体赤红,惊人的高大,颈项修长,鬃毛飘逸,步姿矫健优美,正昂首扬尾地走着。

说是属下牵马,其实是马拽着人走。

它一看见他的主人,便雀跃地发出气魄雄浑的嘶鸣声。

它挣脱属下的束缚,朝萧绥飞奔过来,很快站在他跟前,一双眼炯炯有神地看他。

萧绥靠近它,它微低头,蹭了蹭萧绥的脸颊。

萧绥摸了摸它的马鬃,它瞬间乖顺起来,依偎在他身侧,像个娇羞的女子。

牵马的属下过来,苦笑着朝俞忠平扬了扬鲜血淋漓的手心。

俞忠平无奈道:“我回去给你治去。”

俞忠平往前走了步,也不敢摸马,看着它笑道:“赤骍也只有主子您能治得住了。”

赤骍是马的名字。它是匹汗血宝马,性子烈得很,曾踢伤无数驯马者,最后成了楚王萧绥的坐骑,随他驰骋沙场,所向披靡。

萧绥道:“名马多半性烈。”

“本王驯服过许多烈马。”

俞忠平茫然了一会儿,脑中忽地浮现谢珉的脸,醍醐灌顶。

主子这是要……!

萧绥牵着马往猎场外围走,吩咐道:“跟守门的说,他再来,不用拦了,直接带他来见我。他七日内不来,七日后若再出现,也不用再让他进来了。”

俞忠平低下头:“是。”

萧绥顿了顿:“他自己走过来的,不用拦,甄太监送过来的,直接拒了。”

俞忠平不明所以,只管听令行事。

萧绥又道:“以生门为中心,按身长七尺年轻男子算,去衡量下他们一个时辰最快能走多远,然后按照这个距离,方圆多少里内,暗中盘查,不要再出纰漏。”

俞忠平心下骇然,不敢迟疑:“是!”

楚王属下拦着不让进,胡车儿只能眼巴巴地在外围等,等到日落西山,谢珉终于一个人出来了。

他正低头,明显心不在焉地走着。

胡车儿跑过去,见他神色间似有一丝恼怒,关切问道:“怎么啦?是不是里面的人欺负你了?”

谢珉抬头:“没有,没事。”

“喔。”胡车儿迷迷糊糊应。

他跟着谢珉一起往生门走,谢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觉得不是所有器官,都有存在的必要。”

胡车儿好奇:“什么叫器官?”

谢珉:“……”

“没事了。”

谢小倌很快收拾好了七零八落的心情。

二人到了生门前。生门白日里已清扫干净,这会儿楼底下已经有了零星几个下人。

看样子甄太监还准备开这家青楼,先雇买下人,再养姑娘小倌。

正坐在椅子上嗑瓜子的下人见到门边进来的人,立即端上谄媚的笑容,迎过来道:“您可总算回来啦,下午甄公公的人过来,带了话,您不在,我给您记着呢。”

胡车儿一听甄太监的名字就神色戒备。

那下人道:“他说,公公这两天忙,今夜总算忙完了,明日要见您,让您别出去,在青楼里等着他。”

谢珉不语。甄太监这两天忙什么显而易见,生门出了事,他一边得拿银子上下打点,一边得请客吃饭,眼下连新一批下人都过来了,显然楚王杀马一事算是彻底了结了。

甄太监这会儿终于想起他,准备“用”他了。

“我知道了。”谢珉不咸不淡地说。

下人说完正事儿,开始奉承,谢珉不耐烦,直接拨开他,和胡车儿上楼。

那下人等他关上房门,才一屁股坐回椅子边,白了二楼一眼:“什么德行!”

边上人拉拉他,低声劝:“你别被他听到了,这人马上是要往楚王府送的,你现在得罪他——”

“要你说!我知道啊,”下人道,“楚王还不一定收呢,就已经这样儿了,不是我说,楚王要是不收他,甄太监亏了那么多银子,指不定怎么折磨他捞一票呢。”

他一想到这场景,就神色得意。

“想什么呢?你知道他今天下午去哪儿了吗?猎场!楚王可就在猎场里!”

下人一惊,忙坐直:“楚王见他了?”

“那还用说?不然这个点回来?我估摸着甄太监这么着急来找他,就是中午听着消息了,想趁热打铁明儿就把人送过去,卖楚王一个好,毕竟贵人事儿忙,转头把人忘了也是有的,这会儿送,多半要成。”

下人有些慌,嘴里的瓜子仁顿时没味儿了,他撇撇嘴,小声道:“楚王怎么就看上他了,都和那小偷进一个屋了,指不定干点儿什么呢。”

偷窃是在晚上进行,胡车儿白日无聊,就会来找谢珉。

况且现在谢珉处境尤其艰难,他也放心不下,做朋友的都说要雪中送炭,他一向自诩豪杰,这种时候不可能走的,他得等谢珉人无碍了,才能干自己无关紧要的事去。

他这会儿坐在谢珉对面,眼巴巴等谢珉说话,见他老半天没吭声,实在耐不住性子,抓了他手一下,想把他唬醒,谢珉却条件反射一般抽手。

“喔,”胡车儿失落道:“我忘了你不让我碰。”

只是他没想到谢珉反应这么大。

谢珉回神,温声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

谢珉心下无奈。

他怕发生白天一样尴尬的事情,但显然没有。

事实上,论长相,齐景和胡车儿都不差,一个风流倜傥,一个俊俏灵动,但他和齐景都那样玩了,他也没什么反应。

其实他以往都没什么反应。

他不是个重欲的人,过去又忙,没空娱乐自己,钓人对他来说也只是门技能,和下棋没什么不同。

只是这门技能今天出了点意外状况。

胡车儿见他面色微微有异,似乎不愿说,便主动跳过这个话题,直接说到正事:“好兄弟,明天那死太监找你,你怎么办?”

白日里他起得比谢珉早,听见新来的下人们私底下议论谢珉,知道甄太监要把谢珉送给楚王,他原以为不急,却没想到这么快。

谢珉方才沉默就在想这个问题,闻言嘴角微翘,云淡风轻地说:“我今晚就去找楚王。”

“什么?!”胡车儿勃然坐起,“这么急?!你去干嘛?!”

谢珉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他方才仔细琢磨了下萧绥的话,觉得萧绥的诉求约等于没有,不就是打心底想被他上吗?

感性来说,这很尴尬,理性来说,荷尔蒙很对,那他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连演都不用演。

萧绥提出的条件,并不是他需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达到的,事实上,只要他过得了心理那关。

而他向来不要脸。

迟钝的胡车儿终于嗅到了一丝非比寻常的气息,狐疑道:“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见谢珉不愿意说,并不为难,转而认真道:“我书读得少,也不是什么好出身,好兄弟你要真愿意随那死太监的愿伺候楚王,我还是你朋友,永远不会变的,你要用我随时找我!”

“我就是觉着,楚王待你肯定不会有我好,先不说他收不收,他就是勉为其难收了,把你冷落在府上怎么办?我们又不是非他不可。”

事实上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好兄弟偏偏相中了楚王。

楚王是救了他,但楚王对他不好,楚王罚了他,谢珉平时要见他,他属下也是千拦万拦的,哪像个要和他做朋友的样?他为何非要找他做靠山,甚至今日之后可能要同他行那等事。

谢珉脑海中浮现萧绥白日里的脸。

第一次见萧绥,是在雨夜,烛火摇曳,他只觉得这人眼神很遥远,深沉莫测。

今日见,是在烈日午后,他这才完全看清他冷硬俊美的脸庞,明明白白对上那人视线。那双眼里少了夜里的幽深难测,多的是侵略掠夺,还有压制俘获的欲望。

谢珉笑了起来:“今日以前,其实谁都行,今天起非他不可。”

“你这话?”胡车儿想起了那些缠缠绵绵的话本,越发糊涂,心道他好兄弟莫非对楚王一片倾慕?

谢珉豁然开朗。

他活到二十岁,第一次对一个人有欲,他为什么要回避,为什么要退缩,为什么要放弃?

他应该不择手段勾引他,征服他,得到他的身体,才不辜负自己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失态。

因为也许后二十年,他都遇不到这样合适做的人。

荷尔蒙的配对本来就是很奇妙的概率性/事件,遇到了是幸运,遇不到才是常态。绝大多数人都在和荷尔蒙不对的人做,甚至过一辈子。

他这辈子绝无可能守身如玉,也没打算和人共度余生,但一定会和谁春宵一度。

那这个人为什么不是萧绥。

他连找都不用找了。

这人还有他目前想要的一切。

他能想和萧绥做,是萧绥的幸运,萧绥该为他欲/火焚身,为他低头臣服。

就像他要自己低头求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