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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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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的京城, 正如每一个百年老城市一样,拥有许多隐秘且曲折的街巷,不是本地人, 很可能会在这些街巷中兜兜转转一整天都绕不出来。

“曲巷横街深更杳”, 平日里大家便待在各自的小街小巷之中, 完全的熟人社会。

但是京城也有宽阔的官道、规划整齐的市集,供那些走出街巷的百姓可以自由交易、方便交通。

这样的规划,也无疑很方便大家看热闹。

纪姝匆匆赶去的时候, 广阔的官道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被人给围上了,还有更多的人从那些不起眼的街角巷尾跑出来。

她费劲挤进去,看见陈公子和他姐夫——礼部右侍郎的儿子,名字叫张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满脸通红。

准确地说,是陈公子单方面被他姐夫张缺碾压。

毕竟陈公子来次朱铺子挑衅都不成功,几句话还能把自己给绕进去,怎么可能吵得过世代书香的张家。

“你姐姐到我家来,七出便犯了三条!”张缺振振有词:“无子、嫉妒、不事姑婆!我休她也是应该的!她自己觉得羞愧自杀了怎么还能怪到我头上来!你再无理取闹, 她休想葬进我家来!暴尸荒野就是她这种无德无貌的女人应有的下场!”

陈公子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指着张缺怒骂道:“你这狗娘养的!我姐姐什么时候不事姑婆了?难道不是你们家折腾她,让她天都没亮就起床熬粥!我姐姐难道不是我家养出来的女儿吗?她在家里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张缺冷笑:“她不就是会做点表面样子。‘不事姑婆’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以我母亲的感受为主, 我母亲说她不孝,她就是不孝!”

陈公子更加怒发冲冠:“你这小娘养的强词夺理!”

张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连四书都背不下来, 还在这里说别人强词夺理。”

张缺说:“我告诉你!你姐姐也算是幼通经史, 自然要识大体孝顺公婆,终生无嫉妒之意,为了表示对夫君、公婆的尊敬,应该在婢女小妾之前, 就把家务事都做了。家务之外的事情一点意见都不能发表,否则牝鸡司晨颠倒阴阳,这世界都要乱了!”

陈公子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逼问道:“你觉得她不是一个好妻子,所以你打她?”

张缺傲然道:“妻子不贤德,做丈夫的自然要好好管教她一番。不然以后她丢的可是我张家的脸。”

纪姝可真没想到,张家最丢脸的那个儿子张缺,还能坦然自若地说出这种鬼话。

他可能觉得自己是个男的,就已经很光宗耀祖了吧。

她稍一走神,陈公子已经忽地扑了上去,他满身都是肥肉,肉鼓鼓的像一大块粉蒸肉。

然后陈公子就一巴掌扇张缺脸上了。

他人胖,巴掌也宽,又因为愤恨蓄足了力,张缺半张脸都立刻肿了起来,门牙也肉眼可见地松动了。

陈公子简直像是一座坦克,轰隆轰隆地碾过去,压在张缺身上,用尽全力厮打他。

然而,总所周知,虚胖是一种非常不健康的体型。

陈公子还没打张缺几下,就肉眼可见地开始喘气,显然一边压制张缺的抵抗,一边打他,需要非常大的体力消耗。

没过几个刹那,陈公子的先发优势基本就已经消耗完了。

张缺和陈公子当街扭打起来。

不出纪姝的意料,陈公子很快就落了下风,整个人被张缺按着打。

张缺还要杀人诛心:“你姐姐自己做错了事,愧为人/妻。她还算读了书,知道羞愧自尽。你这种野蛮人,平常书也不读一页,这样无理取闹,真是丢尽了两家人的脸!”

陈公子不断在挣扎,他的脖子被张缺掐着,已经有点缺氧了,但是还在反驳:“放你娘的屁!你这小兔崽子才是该羞愧自尽的人!你不准说我姐姐!”

张缺冷冷一笑,像看脏东西一样看着他:“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张家的媳妇,我怎么不能说了?我就说,她无才无貌,犯了七出,活该去死。”

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因为脖子被掐住,陈公子没能继续出声反驳,被掐得喉咙嗬嗬作响。

纪姝觉得这就是出手的时机,大喝一声:“张家要杀人啦!”

然后纵身一脚把张缺给踹飞出去。

由于是第一次出手和人打架,她有点拿捏不住修为的运用,这一脚踢出去,张缺“刷——”地飞出老远去,整个人脸朝下,在地上刺啦刺啦滑行了好一段路。

哦豁。

纪姝费力地把陈公子扶起来。

满脸横肉的陈公子可能平常没有过这么大的运动量,也没有在生死边缘这么徘徊过,整个人一边剧烈喘气,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

他哭起来了。

他哭的样子很难看,因为人太胖了,脸上全是肥肉,一出汗就油光满面的,满脸都泛着油腻,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他简直是在号叫。

那些在冬夜里冷得要死的鸟雀就是这么叫的。

词不成句,大约是说你们读的什么狗屁书,我姐姐都死了,她要是不念书,就会和我一样开心的。

她要是不念书,不知道什么忠义节妇,不读什么狗屁女德,怎么会知道你是个狗娘养的还从一而终嫁给你!

张家的人见张缺飞了出去,连忙跑去扶他起来,剩余的奴仆全部一拥而上,朝纪姝扑过来。

纪姝:“……”

纪姝发誓自己只是自卫,陈公子扒着她的衣服哭,根本不带松手的,她躲也躲不了。

反正最后张家的奴仆全趴下了。

陈公子带来的奴仆正摩拳擦掌想要迎击对面的攻击呢,对面已经全部□□趴下了。

纪姝迎着他们惊骇的眼光,不禁深沉思考:她是不是通关速度太快被怀疑开挂了。

草,早知道慢点打。

张缺的鼻子淅淅沥沥在往下流血,他自知打不过纪姝,见自己身边的下人也倒了一地了,不敢再嘴贱,匆匆爬起来,翻身上马。

可是临走之前又气不过,指着纪姝问:“有种你就把名字告诉我!”

纪姝就怕他不问,立刻热切地说:“我叫宁则!!是次朱铺子的掌柜!!平生最怕做生意亏本,你有种就来打击报复我!认准我一个!眼睛瞎了报仇报到其他人身上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纪姝(超大声):“你记住了没!我叫宁则,快来打击报复我!”

张缺:“……”

张缺大约没见过她这么诚恳热情的人,愣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是捂着自己的鼻子放狠话:“好,你给我记着!”

纪姝把陈公子交给陈家的人,开开心心地回次朱铺子了。

因为刚刚当街得罪过张家,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就算是在道义上支持纪姝,但是也不敢再去次朱铺子了。

张家那个张缺,在本地的名声可不太好。

万一被张家误会和宁则宁掌柜关系好,一起被打击报复可怎么办啊。

莫惹小人啊。

谁家里没有老人小孩要养啊,平白无故把自己牵扯到官司里去,这一大家子该怎么办呢。

次朱铺子的门庭前所未有的萧条了下来。

次朱铺子的伙计们一如既往猜不透自己家掌柜在干什么。

就算有上一次疯狂赚钱的经历摆在前面,他们还是不由开始质疑起纪姝来。

但是因为纪姝刚刚给大家发过钱,他们还不至于当着纪姝的面说出来。

纪姝觉得自己真是个经营小天才。

破产大业简直是绝处逢生啊!

估摸着张家的打击报复没那么快,张缺看个鼻子至少还需要大半天,于是纪姝还抽空回了一趟清思殿。

一回清思殿,就看见桃枝拿着一捧杂草在喂那只小白骆驼。

桃枝兴冲冲地对她说:“娘娘,这是陛下送来的!你看它可喜欢吃了!”

纪姝:“……”

纪姝蹲下来,撸了几把骆驼的白毛,表情复杂地说:“喜欢吃就多吃点,妈妈爱你。”

中午难得东方俨来了后宫,目标明确,马不停蹄朝清思殿来了。

纪姝本来正准备吃午饭,见东方俨来了,桃枝连忙招呼人去把午饭的规格往上加。

东方俨因为太忙,已经许久没来后宫,就像一个正在赶项目的社畜,每天到家都过零点了,第二天又要早起。

连续大半个月没有性/生活是非常正常的。

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一点,东方俨就往后宫来了。

由于知道东方俨下午还有正事要做,纪姝并不担心他打算来睡自己,从而导致此人好感度不可抑制地往上飙。

好感度一满,黑化值满格根本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你喜欢骆驼吗?”东方俨问。

纪姝非常敷衍地点点头。

其实要进冷宫,按理来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触怒东方俨,让他气得恨不得她死。

但是东方俨这人疯得太不稳定了,纪姝怕杀自己的就是他,万一触怒他直接导致了另一条死路,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只能不动声色地冷着他,争取压着他的好感度不往上涨。

东方俨还以为她神色敷衍是因为纪如月的事,温言安慰道:“你不要担心,纪如月的事情我已经遣人去查了,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的。”

纪姝自知无望地开口劝了一句:“其实就是纪如月救的陛下,陛下不用查了。”

东方俨:“你不必自责,我会查清楚的。”

东方俨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这个人喜欢信任自己的决定。

纪姝早知道了。

东方俨很认真地吃午饭,吃完午饭,眼看奴仆都离得挺远,眼神带着些许安慰,悄声对纪姝说:“我本来晚上要来你这儿的,但是近日要对卫家示好,得去愉妃那儿。”

纪姝愣了一下。

他在和她解释?

其实大可不必。因为纪姝并不在乎。

纪姝甚至巴不得他早点看上别的女人,冷落自己,然后某天自己悄无声息地就进了冷宫。

于是纪姝贤良淑德地说:“陛下要为国留下子嗣,我能理解,陛下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不用同我说,我完全赞同陛下。”

这下轮到东方俨愣住。

东方俨觉得她应该嫉妒一下,然后自己哄她,告诉她帝王也是身不由己的,不是任何事情都能顺着自己心意来,宠幸别的嫔妃也是义务……

然后纪姝一句话就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东方俨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东方俨:“嗯,你理解就好……”

他穿着件玄黑色的大袖衫,五官端正,瞳孔幽暗,是位非常端庄的帝王,想必还没对人做过这种“解释自己决定”的事情。

但是他眼中的光一刹那暗了些。

好像要是纪姝撒娇说“陛下不疼我了”,他就有理由不去了,可以说服自己,光明正大地到清思殿来陪自己的心上人。

东方俨沉默了一刹那,主动转移话题:“孤近日才知道秦国师还有个早亡的哥哥,他身世坎坷,也确实不容易。”

纪姝玩游戏时,并没有在秦归止的履历中看见过这一条,心里还想着秦归止说的这个所谓“哥哥”不会是他瞎编的吧。

东方俨继续说:“爱妃知道吗?秦国师少年时便父母双亡,曾经有个病重的哥哥,但是哥哥也在混乱中失踪,想必已经不在了。秦国师教导孤的时候,一向独来独往,可能也是有心理阴影了。”

纪姝:“……”

等一下。

秦归止说的这个“哥哥”,好像可以和颜状元的生平对上啊。

颜状元也说自己有个弟弟,他的表述也是“我弟弟同我父母一起被杀”。

他们俩……不会是亲兄弟吧?